7 少爺的家事

少爺的家事

當天方彥昊剛到家,便聽婢女說夫人請他過去一趟。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把這個事兒交給夫人處理,表面看起來是認可夫人掌握家中大小事務的權力,實則是對她管教不嚴的打臉。

方彥昊雖然是家中嫡子,現在卻面對着很尴尬的局面。親生母親與父親成親多年一直未能生育,母親才破格允許父親納了妾室,誰知妾室剛入門沒多久便有了身孕生下一子,就是他的庶出大哥,方元洲。

正當母親不抱希望之時,卻查出有了身孕,這才打壓了妾室的地位。讓人惋惜的是,生母在他三歲時就因病去世。從此以後,倒是沒有什麽能擋住妾室的上位,自己這個嫡子的位置反而尴尬。

方彥昊到夫人院子的時候,正巧看到她坐在院中同大管家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婢女禀告後她才笑盈盈地迎了上來:“昊兒真是許久未過來看我了,真是想念的緊。”

林溪月年歲剛過四十,正是風韻猶存的年紀。不管是着裝還是妝容都依然豔麗,就連說話、姿勢也都頗為妖嬈做作。

方彥昊也不管這是真想念還是假客套,永遠是一副似笑非笑地模樣,先行了禮:“給二娘請安。”

林溪月一把摟上方彥昊的胳膊打斷他,有些撒嬌地說:“跟娘還客氣什麽,快來坐。你爹最近又去杭城了,你兄長也在朗城,家裏要不是你同我作伴兒,我就真成了可憐人兒了。”

“二娘說的哪裏話,是孩兒不懂事,應該多來看看您。”

林溪月笑的那叫一個灑脫,輕拍了幾下他的臂膀,頗有些欣慰的意思。拉着他向院中石凳走去,“快坐。”轉身看向丫鬟,“去給少爺沏茶。”

“不知二娘叫我來有何事?”

林溪月瞬間換了副模樣,臉上滿是憤怒,不由得讓人驚訝她是否學過變臉。

狠狠地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說:“我實在沒想到那王管家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這些年不知霍霍我們方家多少銀錢。今日要不是你,為娘不知道還要被蒙在鼓裏多久。”

方彥昊沒有去看她的表情,平淡地說:“孩兒也只是意外發現。”

林溪月馬上順着他的話問道:“是嗎?昊兒,好端端的你怎麽問起這事兒來了?倒是讓為娘也意外了一番。”

方彥昊掃了她一眼,林溪月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的“越權”問話讓她忌憚,所以才要問個清楚。

他倒是裝作什麽也沒聽出來,笑着答道:“孩子只是剛買了塊地,佃戶正是種西瓜的。一來二去的便知道了些。”

林溪月若有所思:“原來是這樣……”又像是突然有了主意般對他說,“那正好趁此機會斷了與李家的關系,讓那佃戶給咱們家供應這瓜,你看如何?”

方彥昊倒是一副不妥的表情,說道:“這佃戶只是去鎮裏賣過瓜,哪有為宅子裏送過,做不好的。”

林溪月倒是有些急了:“不試試怎麽知道。”說完就趕忙與管家定下,“大管家務必把這事處理好,明天就換。”

“是,夫人。”

方彥昊越是說不行,林溪月越是想賣給他一個面子。這西瓜對她來說,誰送都無所謂,方家不缺這點小錢兒,不過是想與他攀些交情罷了。

就這麽一來一回,這事兒便敲定了。

“昊兒,我總是對你大哥說讓他帶着你一起去朗城,他就是不肯,他和我說你有自己的想法,讓你自己做主。娘就是擔心你,咱們方家這麽大的産業,你總是不上手這以後可怎麽辦?”

林溪月的心思他怎麽會不知道,表面上巴不得他去朗城,有大哥在眼皮底下管着,他翻不出什麽花樣。

可留在家裏,那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兒他都可以過問,這就是在和她奪權。

“二娘,孩兒有此打算,等忙完了手頭的事,就準備去朗城見大哥。”

他答應的如此爽快倒是讓林溪月有些意外,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那、那好,我今天就給你大哥寫封信告訴他,他肯定盼着你去呢。”

這心思也太好懂了。

方彥昊笑了:“好說的,已經三年未見,是該見見了。”

方元洲三年前也是二十,對父親立下誓約,要一人在朗城紮穩腳步。他确實做到了——只不過是拿着父親給的十萬兩白銀去的。這三年方元洲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逢年過節尤其繁忙。自己與他也三年未見。

以前還小的時候,讀史書總是不懂那些皇家貴族為何動不動要殺兄弑父,他覺得自己雖與哥哥同父異母,但是也有些血緣之親。不管發生什麽事情,自己都不會對大哥做出什麽過分之事。

出了林溪月的院子,便向自己院子走去。腦子裏想的還是瓜田之事。

一畝良田市場均價五兩銀子,他是按照十倍的價格從張二叔手裏買回來的。三畝便是一百五十兩。租回給張二叔一家,每年三畝共一兩,按照買地的價格來算,竟然需要一百五十年。

還真是做了一個好生意呢。

方彥昊沒有什麽抑郁之感,只是覺得有些好笑。

商人絕不做虧本買賣,既然這裏虧了,那肯定是其他地方賺了。

方彥昊又想到了黃狗的那張臉,是的,這一切不過是想讨某人歡心罷了。

笠日一早,方彥昊剛起來在院中随意地活動着,只見穿過月門進來二人,一人正是方府大管家,另外一人面生。

大管家走到跟前,先是作揖低頭道:“少爺,夫人讓我帶着新管家來向您行禮,”接着便向身邊的人說道,“給二少爺磕頭。”

只見新來的管家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瘦弱地身材顯得衣服既寬松又不合身。他甚至都不敢擡起頭看方彥昊一眼,只是聽了大管家的話,急急忙忙地就跪地磕了個響頭。

“起身吧。”

即使方彥昊放了話,新管家也沒敢急着起來,還是大管家踢了他一腳,他才慌忙站了起來。

方彥昊看着他青澀稚嫩的臉龐有些意外,問:“看你這樣貌年紀應該不大,怎麽一來就當起了管家?”

大管家沒等他開口,趕忙替他說:“回少爺,這位是夫人娘家的孩子,手腳幹淨。夫人說用自家人放心些。”

……

方彥昊的沉默讓大管家有些不安,自上次的事兒之後,大管家對二少爺留了不少心眼,不由得都生出了些冷汗。

“張家的瓜安排好了嗎?”

聽到方彥昊轉移了話題,大管家終于松了一口氣,答:“回少爺,安排好了,按照兩文錢一斤……”沒等大管家說完,就被打斷了。

“兩文,你也說得出口?”

大管家是上次除了當事人唯一一個見到方彥昊發火的人,十和二差着八文呢,積少成多,這其中差的也不是一星半點。二文這個價原本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壞就壞在前面開了個壞頭,這事兒真是越來越難處理了。

方彥昊看着那個顫顫巍巍低着頭,不敢說話的孩子問:“擡起頭來,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碧、碧玉。”

“名字倒是好名字。那你來說說,這瓜兩文錢合适嗎?”

原本大管家對自己說只是來給少爺磕個頭就可以了,不知還有這麽一出。他本只是夫人弟媳婦家的親戚,是被硬塞進來的。現在只能硬着頭皮上。聽着方少爺剛才應該是生氣了,便想順着少爺的話繼續說,但是他不知道少爺發怒的緣由,是因為兩文錢多還是少?只能猜些。

“回少爺,不、不合适……”

“哦?那你倒是說說為何不合适。”方彥昊的問句又一次問住了他。

碧玉雖是托關系進來的,其實家中并不富裕,從小就在夫人娘家做事,好在聰明機靈,這才被夫人安排進了方府。碧玉不知要怎麽回話,只能憑着自己以往在林府做事時的經驗答。

“回少爺,今年四裏八鄉的收成都比以往好。昨日我路過攤販才問過,現在西瓜行情應該在二、三文左右。我們方府是大宅,要量大且要貨穩定。理應拿貨價格在二文以下更合适一些。”

碧玉說完話,大管家汗都流下來了,這是往槍口上撞呢,這二少爺不得吃了他倆啊……

正在胡思亂想間,突然聽到方彥昊說話:“管家,帶碧玉下去吧。”

大管家擡起頭看了眼方彥昊,看不出來他是喜是怒,小心地答了一句“是”便帶着碧玉一起離開了。

兩人出了月門,碧玉才敢開口問大管家:“總管,方少爺這是什麽意思?我說錯話了嗎?”

只見大管家摸了幾把胡須,像是想通一般,有些欣喜地看着他:“不,你今天說的很好。好好幹,以後幹得好了,才能往上提拔你。”

碧玉沒想到大管家會這麽說,一掃剛才的擔憂,喜出望外:“謝謝管家提點,我一定好好幹。”

方彥昊還坐在院中沒有離去。

他一向不願意與林溪月計較,不管是她在府中安排自己的娘家人也好,背地裏偷偷給娘家人送錢也罷。這些小事他都願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家中除了商鋪、地契以外,所有的金銀細軟都是林溪月在管。常話說,有了後娘便是有了後爹。父親雖然對自己依然體貼,卻不曾與他認真說過心裏話,父與子如同君與臣。表面上自己是家中嫡子,實際上在這個家裏的前後都不挨着。

他在這個家裏無權無錢。別人喊他一聲“二少爺”也不過是因為他是他爹的兒子。自己要花錢可以,但是想管錢是半分機會都沒有。

就連親情也不過是披着虛假的外衣,芯裏都是那黃澄澄的銀子,随便一動都是要聽個響的。

剛才,方彥昊本意确實想提高一下價格的,碧玉的話卻是意料之外。這個孩子不簡單,比他看上去的更要有用一些。雖然給張二叔沒有提價,倒是發現一個不錯的人才,也不算損失。以後有機會,要把碧玉拉入自己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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