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黃狗認親

黃狗認親

黃狗自上次喝多之後一直沒有緩過來，渾渾噩噩過了兩天。張二叔看着他那個樣子，也還沒有提賣地錢處理的問題。今日看他恢複的差不多了，與他同坐在院中說着話。

方家已經派人來過了，約好每一旬送一次，貨錢送的時候結。現在張二叔也不用趕早去鎮上，空閑過去賣會兒就行。今日未出門就是想與黃狗聊聊接下來的發展。

他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一大筆銀子，如果只是老老實實的種地，他也不敢說自己一輩子能掙個一百五十兩。現在這錢就壓在箱底，他這心呢，倒是七上八下的，沒有一刻安穩，也沒睡好覺。就連上次大鈴和女婿過來，自己都沒敢說賣了多少錢。窮人家突然富了，不敢說就不會變臉，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

倒是他看着黃狗這兩天悠哉悠哉地，絕口不提這個事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由得對這個“兒子”心底多了幾分珍愛之情。

“狗子，二叔拿着這個錢心裏不安生啊……”

二叔一生老實巴交，沒有什麽心眼，就連話都說的這麽直接，倒是讓黃狗心裏有些暖烘烘，想起前世的日子，人心隔肚皮，不知怎麽得就得罪了人，在背後給你穿小鞋。倒是現在的日子更讓他舒服一些。

黃狗剛想拍拍二叔的手，不知怎麽突然想起了前幾天的事……

“你對誰都這般無禮嗎？”

方彥昊的話瞬間響起了，讓他一愣，看到對面是二叔才放下心來的按在了二叔的手上，也不想拐彎抹角，直接說：“叔兒，這錢您是怎麽打算的。”

二叔嘆口氣，他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反而這幾天一直在想這個事。家裏有兩個親閨女，但是都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娘”了，與自己都不親了。二狗雖然是男子，但是畢竟不是親生的，如果把錢都給了二狗，親閨女鬧起來怎麽辦。

還是那句話，在錢面前，誰都不敢說自己能經受住人性的考驗。尤其還是這麽大一筆錢，對窮人家來說，足以讓很多家庭翻臉。

二叔皺着眉頭看他：“狗子，你知道二叔一直把你當親兒子看，以後還指望你養老送終。二叔想把錢都給你，但是畢竟閨女也是親的，多少得給她們留一些。”

聽了二叔的話，黃狗有些詫異。這才想起來現在的世間還有着非常深的封建思想，他依然還記得以前張二叔和二嬸兒被鄰居嚼舌根，“這家人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都生不出個帶把的，可憐兮兮得以後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黃狗突然有些氣，對這個世間有些氣，也為二叔感到不快。

“二叔，你別說了，這錢我一分錢都不會要的。我早已把你們當成親生父母，就算一文錢也沒有，我都會給你們養老送終。”

二叔看着這個十六歲的少年，一點都不像自己家的人，長得細皮嫩肉，一雙桃花眼生的如此好看，白皙的皮膚十裏八鄉都沒有見過的。可偏偏還要随着自己下地幹些髒活累活，一天好日子都沒過。好不容易現在有錢了，他竟然還說出一文都不要，這怎麽讓他過意得去。

憨厚木讷地二叔眼眶都紅了，有些哽咽地說：“狗子……你要是不嫌棄，就叫我一聲爹吧，我和你二嬸這輩子是不可能再生了，可是這是我的憾事啊……我怕我死了都閉不上眼啊……”

二叔越說越激動，最後幾句是哭着喊出來的，越是老實巴交地人，越是容易被欺負，更是容易把事都藏心裏。黃狗看着二叔情緒崩潰的嚎哭，眼淚也沒控制住地奪眶而出。原以為這輩子都注定要只身孤影的生活下去，可偏偏一直有人眷顧他，大概是老天爺想讓他知道，原本那些在身邊的東西沒有了是什麽感覺，能再次收獲又是什麽感受。被人偏愛着是比掙錢、發展更能觸動靈魂的。

黃狗不忍心看到二叔這樣，先自己擦了擦淚，拍着二叔的背說：“二叔，你哭的我也要哭了……”

“哎、哎，看我這麽大人了，在孩子面前這樣，你別笑話二叔啊。”

黃狗“嗯”了一聲，接着叫了一聲“爹”。

二叔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他看。

黃狗微微一笑，又是一聲：“爹”。

二叔本來忍住的眼淚，唰唰地又往下直掉。

“兒、我的兒……”二叔一把抱住黃狗，再也忍不住了，父子二人哭得稀裏嘩啦。從此二叔就成了養父。

哭了有一刻鐘，終于慢慢地收了氣息恢複了平靜。養父高興地拉着黃狗道：“你娘去菜地了，等她回來我就和他說。”

黃狗心裏無比踏實，寬慰着養父：“爹，等娘回來了，再叫上大鈴、二鈴當見證人，我給您二老磕頭奉茶。”

“哎、哎，好，真好。”養父又開始抹淚，被黃狗哄着才急忙擦了。

“既然你叫我爹了，那這錢怎麽能沒有你的份，給你一百兩，剩下的讓他們兩姐妹分了，你說行嗎？”

黃狗有些哭笑不得，又勸了起來：“爹，大鈴雖然嫁人了，可家裏也不富裕，現在還有着身孕。二鈴還未嫁，但也到年紀了，得給她準備嫁妝。我一不娶妻二不生子的，要錢做什麽，這日子已經可以了。”

養父看着黃狗那俊俏地臉，竟然說些不娶妻不生子的話，還有些生氣：“二鈴雖然快該出嫁了，你也不遠了，我和你娘得物色物色別家的女子，去給你上門說親。你別愁，你這長相，是不愁娶的。咱家現在有錢了，能給你出得起彩禮，不用你操心。”

這剛認了爹，馬上媳婦都給安排上行程了。黃狗一臉地“發生什麽了”的表情看着二叔說：“我是真不準備娶妻 ，我不想娶。”

“哼，不想也得娶，誰家男子長大了不娶妻，你那些烏七八糟地念頭趕緊打消了。”黃狗聽着二叔執拗地想法，不知如何是好，怎麽重生了之後也逃不開被催着找媳婦啊，原來不管過了多久，全世界的爹媽都是一樣的。

黃狗索性不再多言，随他去吧。以後再推辭便是。

“你自己在家裏坐會兒，我去東頭找半仙兒選個好日子。你娘來了你先別和她說，等我回來說。”養父說完就站了起來往外走。

“哦”了一聲算是答應。

。

黃狗百無聊賴地坐在院子中發呆。

“遠航，過來，看看好看不好看？”吳媽坐在沙發上戴着個老花鏡看手機，叫了他一聲。

“不看。”吳遠航難得過年放假，天天被親媽拉着看照片、相親，都快煩死了，恨不得過年在公司加班。

“哎，我說你小子怎麽都不聽我的話，你都28了還不趕緊相親想幹嘛？人家這麽大的年紀都抱倆了，你還挑啥呢？不是我說你，要個兒有個兒，要樣有樣，你自己都找不到個對象，還得我給你介紹。”

聽着親媽嘟嘟嚕嚕說的一堆，他是一句話都不想接，自己這麽辛苦是為了什麽，不就是想多賺點錢買車買房娶媳婦，現在對男人都要求先立業再成家。想起昨天剛去相親被問“有沒有房啊，存了幾十萬了？”他就煩的不行。他才28，研究生剛畢業2年，他去哪兒能存到錢，更別說買房了。

“媽跟你說話呢，耳朵呢？”

吳遠航給了親媽一個“無語”的表情，站起身鑽進了房間。

……

大概是上輩子的心理陰影吧，即使現在有錢了，能付得起彩禮，他卻根本沒了心思。想起了前幾天陪着姐夫喝酒，最後姐夫是被大鈴拽着耳朵拎走的，不由得喃喃自語道：“娶媳婦有什麽好的，還得被人管着，還是我這樣的更自在些。”

想起來上輩子明明長得還可以，也有不少人對自己表白，自己硬是做了28年單身狗，他都有些不可思議。黃狗扒開自己的衣服一看，亮堂的胸口一根毛都沒有，安慰自己道，“還好我只有十六……”

而他不知道的是另一邊，養父已經開始請半仙兒給他算命了。

“張大娘，你給我選個好日子。”

張大娘雙手一抱，問道：“做什麽的日子？”

養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家黃狗認親，磕頭的日子。”

張大娘雙眼往上一番，嘴裏念念有詞：“前世本是冤路人，這生卻把親人認，無兒無女也自在，眼前自有心疼人。”

養父聽着張大娘的話，是一句也沒聽懂，眨巴着眼問：“啥意思？”

張大娘一笑，對他說道：“三日後就是好日子，選在午時，利收養。”

養父也沒有多問，“哎”的一聲，記下了。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又問，“我想再問問我這兒子什麽時候能成親？”

張大娘像是已經看破了一般，對他說道：“本家，你這兒子有自己的命數，你不用多操心。”

這話說的和沒說一樣，養父當是張大娘不想說，便也不為難，說了謝，給了錢就回去了。

養父走後，張大娘看着他的背影又說了一句話：“生而為犬也自在，多了一字便是愛。”

可惜這句養父是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