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有了爹娘
有了爹娘
三日後。
“哎喲,這衣服一穿就是不一樣了,你說我們狗子怎麽長得這麽俊美。”
二鈴也笑着附和道:“好看。”
大鈴和二鈴性格天差地別。可能是老大的原因,大鈴說話做事頗為直接利索,一點都不扭捏。前幾日聽說爹娘要認兒子,就急着讓丈夫去買了布,自己頂着大肚子趕出一件兒外衫來,今日就拿了出來讓他換上。黃狗看着瘦弱,但是每日幹活長得肉都結實,換上修身的外衫,顯得精神多了,頗有一些貴公子的氣質來,再也不是以前那懶散地樣子。
倒是他自己頗為不習慣,上輩子每日穿着西服打着領帶,這輩子好不容易自由,想穿什麽穿什麽,再穿上這種修身的衣裳,倒像是被綁住一樣不自在。只不過這是大鈴的一番心意,自己說什麽也會好好穿着——最起碼今日會穿着。
張家現在忙得不可開交,打掃換新,養父和養母也都換上了新衣服,家裏備了各種糕點幹果供在正堂桌上,足以看出對這件事的重視。倒是二鈴有些說不出的情緒來。只不過大家都在忙,沒有注意。
一晃便到了午時,張父不敢耽擱,急忙呼喚衆人:“時辰到了,快準備準備就開始。孩子娘你也快過來。”父母坐于正堂正座,兩個女兒坐于側坐,大鈴女婿做主理人,一聲“跪!”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向了黃狗。
黃狗早已換了平時浪蕩的表情,神色自定地看向養父母,他從未如此認真、端正地做過事,這是他此生第一次有了認真對待的心态。游戲人間也好 、逍遙自在也罷,直到和其他人連着線,便再也不是漂泊的風筝。
“一拜!”
雙手舉過額頭,随着雙臂重重地落下,額頭也重重地落于墊子上。這是對天的尊崇,老百姓靠天吃飯,不可欺蔑與天,所以這第一拜,拜的就是老天爺。上天是最好的見證者。
“二拜!”
二拜為地,土地長養萬物,是百姓的根,人賴于天地而長生,說話做事都以天地為準則。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這一拜 ,便是對自己行為的管束,要效仿天地。
“三拜!”
看着堂前正座的二位老人,生時未見過親生父母,卻陰差陽錯的與你們結緣,這一拜便是心之歸處。幼時雖未能承歡膝下,但在少年之際能有機會讓你們享受天倫之樂,足已。
黃狗再次重重地跪在堂前。
“起!”
黃狗的內心雖平靜如湖水般,藏着的溫情深邃且柔軟。
養父與養母早已哭成淚人。
”奉茶!”
黃狗端起二鈴遞過來的茶,向前走了幾步停住了。
女婿問:“為人子,需頂立門戶、養老送終,且在父母百年後服喪祭祀,可、能做到?”
“孩兒可以做到。”
女婿看向養父母,問:“為人父母,需教養疼惜、與子共財,且負責子女成家立業,可做得到?”
養父養母擦着淚,看着黃狗說:“放心吧,都會做到的。”
聽了這句話,黃狗眼皮不自覺得跳了一下,這……我根本不想成家,爹娘你們還是做不到更好些。
黃狗一一給父母奉過茶,看着他們喝過。
“改口!”
黃狗給父母作揖:“爹、娘。”
“哎,快起來吧孩子。”養父養母一同扶起他,這禮就算成了。
養父抓着他的手,心疼地看着他說道:“今日除了這件事,還有一件事我在心裏放了許久,想借此機會說出來。”
這句話倒是讓衆人都不知所雲,尤其是黃狗,一臉茫然的問:“您說,我都聽着。”
養父點點頭說道:“你剛出生那時,白白嫩嫩地就像年畫上的福娃一樣,但是哭起來憋的滿身通紅,嗷嗷大哭,不知道上輩子是受了多大委屈,看的人又好笑又心疼的。”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養父為何要提起他小時候。
養父自顧自得說着:“你生在夏至後,正是暑熱之際。你爹娘給你取名選單字一個揚,寓意你可飛揚于天,遨游于野,自我張揚。我想問你,你可願意叫回你的本名——張揚嗎?”
黃狗萬萬沒想到養父會說這個。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太陌生了,但是他理解養父的所有心思。“黃狗”這個名字無姓無字,像是一個沒人要的野孩子。養父只是想讓自己有所歸處。
“好,從此以後,黃狗是我的名,張揚也是我的名。”
一家人終于解決了一件大事。才坐在一起吃上了飯,張父難得殺了只雞,又去鄰村買了條魚,這才算是一席“大餐。”
飯後黃狗同二鈴把大鈴夫婦送到村口,兩人一同返回,二鈴一路沉默無聲。二鈴本就嬌羞一些,但是黃狗還是發現了些不尋常之處。
“你今日怎麽了,不像平時的你。”
二鈴先是驚了一下,很快恢複了正常。仍是未說話,但是表情是越來越難看了些。
黃狗催促道:“怎麽了,還有什麽話是不能對我說的?”
“無事的。”只是丢下三個字,二鈴先一步向家裏跑去,留下一頭霧水的黃狗。
想了一路也沒想通,剛到家裏發現沒有看見二鈴,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對在院中收拾東西的養母問:“娘,二鈴沒回來嗎?”
“我收拾東西,沒見人,你們不是一起出門的嗎?”
“沒事,我到處晃晃去。”
“去吧。”
猜想二鈴應該去地裏了,今天人都在家,怕是不放心。黃狗散着步向地裏走去。大老遠就看到二鈴,一個人孤零零地發着呆。
“想什麽呢??”黃狗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面前,是真真正正地吓了她一跳。
二鈴轉了個身背對着他,嘴裏還是說着“無事”。
黃狗拿着一把小板凳坐在她的身邊,像平常一樣同她說話:“前兩天爹還同我說你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可有看上哪家公子?讓兄弟我先幫你把把關。”
二鈴地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原以為自己能忍住,還是被他的一句話擊穿了。
而黃狗看到她哭吓了一跳,依然不知道問題在哪,“你哭什麽呢,這不是好事嗎?”
二鈴不知黃狗是真傻還是裝傻,不再理睬他。任他說什麽都低着頭趴在自己身上。
黃狗是她的青梅竹馬,如果不是認親,那她是不是可以嫁給他?這幾天,她一直都被自己的這個念頭侵擾着。她早已對他有了越界之想,如許多鄉村男女一般朝朝暮暮、兩小無猜,她說不出來自己對他的感情到底是愛戀還是習慣,不曾有人像黃狗這般對自己好,他從未因自己是女子而瞧不起她,從未因自己無知而露出鄙薄,更沒有用綱常約束過自己,他會教自己讀書寫字、說一些奇奇怪怪又有趣地話。
可現在偏偏與他成了的“親姐弟”。
二鈴的心思在哭過之後就自己斷了,是不可能再讓它生根發芽的。黃狗也永遠不會知道她有過這樣的念頭。
二鈴側目看着黃狗,這少年目色盈盈似水,臉色如羊脂玉般滑潤,明明有着如此容顏,卻為何生在貧寒人家,讓我這凡俗之人也動了不該有的念想。
黃狗看着二鈴緩過了神,輕聲細語地對她說:“我只是換了個稱呼,其他的和以前沒兩樣兒,哪有值得哭的地方。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了,你弟弟對你的好永遠沒有變!”
就算說的再信誓旦旦,二鈴也還是愣坐在那發呆。看來,黃狗大概是永遠不會知道自己上輩子為什麽單身了二十八年。
。
正如黃狗所說,只不過是換了一個稱呼,其他的什麽都沒變。這不雞剛叫,天都沒亮就得起,空氣中還有些濕寒。今日要去方府送瓜,因為量大,養父叫着全家人都去了瓜田。看來這一天有得忙了。二鈴自上次之後看起來沒什麽事兒,就是更不愛說話了。一個人沉悶着摘瓜,也只有二黃時不時地去她旁邊轉悠幾圈。
“狗子,今天看來得拉兩板車,你先同我去一趟吧。”養父裝完滿滿一車,看來剩下的是裝不下了。好在方宅距離不遠,兩個人推着車走也就兩刻鐘左右就能到。
“哎,來了。二鈴去玩嗎?”黃狗有些讨好般地問她。
二鈴背對着他搖搖頭,話都不說。
“那我走了。”黃狗轉過身朝着養父走去,心裏實在是搞不清什麽狀态,有些鬧心。
養父目睹這一幕後,看到黃狗就直接說了一句話:“你別搭理她,沒啥事。”
黃狗一聽,還有些驚喜地問:“爹,你知道二鈴怎麽了嗎?”
養父沒有直接回,只是說:“你別管她,最近我和你娘給她物色郎君呢,等把她出嫁了就輪到你成親的事了。”
黃狗滿頭黑:“……”
這說着說着怎麽又到我頭上了……我不娶!
養父同他一人在前拉扯,一人在後推,走得不快,好在時不時得還能聊聊。說着話覺得輕松一些,沒一會兒便到地方了。
這是兩人第一次來到方宅,大老遠就看到了朱紅色的圍牆,一眼望不到頭。兩人推着板車來到後門,這裏是方宅奴仆日常出入的小門,剛敲過就有人打開,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的看門小厮。
即使如此,那都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張父客客氣氣地說:“有勞小哥兒,我們是村裏來送西瓜的,林管家在嗎?”
小厮向他們身後看了一眼,依然冷峻地說道:“你們稍後,我去通報。”
“哎,有勞了。”父子倆剛到門口,渾身還冒着熱氣,像是被放在蒸籠裏快要蒸熟一般,只能靜靜地等待恢複平靜。可這辰時的太陽也不是好惹的,愣是半天沒有消暑。
等了約莫一刻鐘才見着門又打開,還是剛才的小厮領着一位少年走來,少年看着與黃狗差不多年紀,看得出來他刻意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一些,不過稚嫩地五官還是出賣了他。少年早已換上了方府管家的衣服,一身深藍色麻衣還繡着荷花,那是寓意君子要“出淤泥而不染”,是希望他這管家做的清正、堅貞。
林碧玉微微一笑,對二人打了招呼:“敢問您二位是張柏山和……黃狗嗎?”在說出黃狗這個名字的時候他還略有些遲疑。許是被張父發現,先客氣地回了一句:“這是小人的兒子,名張揚,诨名黃狗,讓您見笑了。”
林碧玉快速地對着黃狗上下打量了兩眼,也頗為客氣的回話:“令公子一表人才,連名字都這麽個性,不同于常人。”
黃狗看着這個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小夥子,氣場十足,到底是大戶人家的管家,就是不一樣。
林碧玉對着小厮說了一聲:“把瓜都搬到做飯院子的偏房,小米,你負責記數。”衆人聽了管家指揮,各忙各的去。張父一看,也想着上去幫忙,被林碧玉止住:“張大叔,還有張揚兄弟。進來喝些水吧,這些讓他們來就行了。”
“那、那有勞了。”張柏山早已累的喉嚨冒煙,早就想喝些水,看到這林管家這麽體貼,還有些不好意思。
三人坐在院中,林碧玉又看了黃狗幾眼,都被他當不知道忽視了。
還是林碧玉沒忍住,先開了口:“我看公子長相純真,眉宇間卻沒有一絲懵懂之氣,真是好生稀奇。”
一口冰涼甘甜的井水下肚,沁人心脾,澆滅了翻滾地熱氣,也澆滅了心裏的虛火,黃狗這才笑盈盈地看着林碧玉回答:“林管家客氣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不過是早早地知道了生活的不容易。”
“嗯,可能如此吧。”林碧玉聽出了黃狗的敷衍,自己也不再多問。
“你來了。”
一句話吸引了在坐的三人同時轉頭望去,只見方彥昊大步流星地從偏門穿過入內,眼神卻一直盯着黃狗,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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