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同床

同床

張揚與方彥昊一同走在回家的小路上,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怎麽就同意了?

方彥昊一副不懷好意地看着他說:“看來張二叔也是急着想把你嫁給我。”

張揚嗤之以鼻,輕哼一聲:“我看是你這頭上的冠戴得太輕了,想讓我給你插上個西瓜戴戴。”

小土路上無行人,只有這一對兒璧人向着家的方向走着。

偶有微風拂面而來,吹動了張揚随意挽着的頭發,烏黑纖細的發絲落在嫩白的臉上,沒有任何修飾的身上竟閃耀着太陽傾瀉下的光芒,本應是意氣風發少年郎,可他卻喜歡活的如同蜉蝣,像這滄海中的一粟米。

方彥昊看着張揚眼睛裏的盈盈秋水都灑給了這天地,才發現自己對他竟然還有那麽多的不了解。

不由得又想起自己酒後的冒然求親,如果不是那一場酒,自己所背負的倫理道德是否有膽量向他說出那句話。當時的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也沒有辦法深思這句話背後所承載的厚重,唯一支撐自己的就是一定要問出那句話。

還好,他賭對了。

“揚兒。”

“嗯?”張揚轉過頭看他。

方彥昊回以微笑:“這天地間的山川溝壑、樹木花草,是因為你看了它們,它們才有了千姿百态和璀璨奪目的色澤。”

一陣微風從二人中間穿過,張揚呆楞在原地,眼睛裏滿是吃驚地看着他。方彥昊眼神中的寵溺像是要溢出來一般。明明是封建巨賈,什麽時候開始竟然如此讓人癡迷。

過了許久,張揚才“噗”的一下像是在取笑他,但嘴裏說出的話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傻瓜,因為你在我身邊,我才看它們有百般樂趣。”

腦子裏像是有根亮光的線突然斷裂一般,張揚在這一瞬間有了想法。難道老天爺讓他出現在這個陌生的世間就是為了遇見方彥昊,彌補他從來未曾擁有過的感情?

明明自己只是這世上最微不足道的存在,卻可以遇到他!

世人皆喜歡菩薩觀音來渡己,可我獨戀溫情做伴侶。今生今世,我已別無所求。

所有的想法都被他放在心中,臉上裝作若無其事,冷漠地說:“方彥昊,好好走路,以後不準再說這麽油嘴滑舌的話。”

方彥昊不敢多言,心裏默默腹诽,“只準官兵放火,不準百姓點燈,娘子真是個霸道人,以前竟然未發現。”

張揚家中實在沒什麽好收拾的,不過幾件破衣服,連個像樣得被褥都沒有。方彥昊一擺手說:“這些都不帶了,到府裏我找人給你做新的,總不能讓人看到我方博明的伴讀穿着都是破破爛爛的衣服,說我小氣可怎麽辦?”

張揚去養父家與養母、二鈴告別,承諾着要經常過來看她們,這才讓淚眼婆娑的二人放下心來。随後就同方彥昊坐着馬車回了方府。

“你看我做什麽?”

方彥昊一臉癡癡地盯着他直看:“我怕你離家傷心,擔心你。”

張揚想起前世自己一個人在外學習、闖蕩多年,早已習慣。說起來前世溝通方便,怪不得古人分別總是傷春悲秋,一次分離可能就是永別,就算不是,相見、聯系總是不如前世方便。想起這些也不由得心下有些傷感,喃喃道:“以後多來看看他們。”

方彥昊點點頭:“我陪你。”

剛到方府就被方彥昊拉着入了自己院中。

書童這事兒,他原本是準備先與他打聲招呼,誰知道被張二叔直接送出門。院子都還沒來得及準備,看着只有一間能睡人的主卧想了下,他還不想在成親之前就與他同住一屋。

紅兒他們幾個丫鬟有自己的院子,自己院中也只有書房旁邊的一個小耳房能收拾出來住人。正想着就走到了耳房旁邊,推開門一看,裏面扔着的都是些舊書、舊卷紙。

”紅兒,叫上幾個人來把這裏面的東西放到庫房,收拾收拾給張公子住。”

紅兒看着方彥昊身邊的男子,正是上次來看過院子的那個少年,也只有幾日就被少爺安置在了身邊,讓她有些驚奇。看着少爺對他的态度不同于其他下人,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這少年确實面容不同其他人,身段高挑,樣子也俊美明媚。

正看着又被方彥昊叫住,聽他說:“紅兒,這位是張揚公子,以後做我的伴讀書童。”

“是。”紅兒欠身領命找人搬東西去了。

張揚又叫人來給他做衣服,倒是忙得一天沒閑下來。

到晚上耳房還沒收拾出來,方彥昊看着他,有些難為情地說:“今日先睡我房中吧,明日耳房安排好了,你再住。”

張揚也被折騰了一天,累的不行只想休息,回:“好好好。”

看着他沒有任何反應的臉,方彥昊原本還想解釋兩句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裏。

兩人只是簡單的洗了澡就一同躺在床上。古人講究“卧處不可當風”,睡着時毛孔張開,容易被風邪入體。方彥昊卧房的床正是有些講究的架子床,床邊立四根架子,除前邊上下人以外,三面都有圍欄,正前也挂有圍簾,睡覺時圍起。

不像他家裏的床都是用破木板子堆出來的。

方彥昊一人睡習慣了本就不大的架子床,突然身邊多了個人——還是未過門的媳婦,根本沒有睡意,在黑暗中看着他。

張揚閉着眼睛躺在松軟的床上竟然找回些前世熟悉的感覺。

“你睡了嗎?”方彥昊輕聲地問道。

“沒呢,怎麽了?”

方彥昊側過身去面朝他,四周封閉的黑暗讓他看不到任何畫面,只感覺到面前隐約有人,“我想和你說說話。”

方彥昊說話時的熱氣滑過張揚的臉,這才讓他知道原來兩人距離如此之近。

“說什麽?”張揚整個人閉着眼睛面朝上,如同要融化在床榻被褥之中。

“過幾日我想讓你陪我一起去朗城見見我大哥。”

張揚瞬間睜開眼睛,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你還有大哥?”

“嗯,我二娘生的。”

“你二娘?”他只見過方彥昊,對他們家的情況一無所知,簡直就是一頭霧水。

方彥昊倒是知道張揚的家庭身世,一個可憐兮兮的小孤兒,被鄰家叔父收養,過着無拘無束的小日子。

方彥昊盯着張揚所在的方向,解釋道:“我娘在世時,我爹納了妾室生下一子,就是我大哥方元洲。後來我娘在我三歲時亡故,我爹便讓我改口稱我大哥的生母為二娘。”

高門大院兒是非多,張揚不知道這少爺竟然還有這樣的身世。有些心疼地轉過身去,明明是一片漆黑卻讓兩個人同時愣住,如同在黑暗中抽獎一般,一下子在盲盒中抽到了自己最喜歡的那個玩具。

瞬息之間,張揚感覺自己面前一陣風掃過,一只厚重有溫度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頭上,那只手如此的巨大,像是要把自己整個頭顱都包裹在內,停頓之後順着發根向下而去。

“如果我早一點争氣,是不是現在已經把你娶進門了。”方彥昊說完這句話,狹小的空間便沒了聲響,他還沉浸在自責之中,一只細膩柔軟的手順着他的脖子滑到了臉上。

“這張臉摸起來和看起來真是不一樣,要不是我親手摸到,怎麽敢想象你那張兇神惡煞的臉上竟然有這麽柔軟的肌膚。”

張揚的“小動作”完全打斷了他的多愁傷感。方彥昊無聲地笑了,這個人真的有種魔力,有時臉皮如有城牆一般厚,有時候又能如妖精一般勾人魂魄。

方彥昊神速把自己手臂收回按住了張揚放在他臉上的手,說道:“直接送上門來,不怕我吃了你嗎?”

“挺怕的……”

“那你叫聲夫君我就放了你。”

只聽張揚說道:“那你還是握着吧,我先睡了。”說完竟然真的閉上眼,如埋藏在輕盈的羽毛中全身松軟,不知不覺進入了睡夢。

那只手下的溫度透過皮膚游走到胸腔,變成這漆黑一團中唯一的亮光,照耀着方彥昊。他緩緩的抓着張揚的手拉入被褥中蓋好,竟這樣同他保持這個姿勢睡到天亮。

笠日清晨,雞鳴剛過方彥昊就醒了,看着張揚還在睡沒有急着起身,光線從圍簾的中逢透了進來,冷清得白光讓他可以看清張揚安穩地側臉,細柳彎眉下是翹密的睫毛,不自覺地伸出了手指撫上他的臉頰。張揚只覺得癢癢的,翻身轉到另一邊背朝他。

方彥昊的手停在空中,看他不再有動作後,輕手輕腳撐起身下床。

打開房門,已經有人開始打掃院子。

“紅兒,一會兒把朝食放到我房中,我同張揚一同吃。”方彥昊對婢女打過招呼,走到耳房推門入內,東西已經被清空,只是還沒有放家具。方彥昊支起耳房的窗戶,正好與自己房中的窗戶相對,院外兩牆也只相隔兩米不到。耳房面積不大,頂多放張床和衣架子,已經容不下其他。

出了耳房就向書房走去,對着門口的婢女說:“等他醒了叫我。”說完自己關上了書房門,處理事務。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門口還是沒有傳來消息,方彥昊起身活動了下臂膀,打開書房門,擡頭望見東邊日出已經升至半空。

向着卧房走去,方彥昊不敢出聲,悄悄地掀起了圍簾一角,裏面的張揚迅速朝他看了過來。

“你醒了,睡的還習慣嗎?”方彥昊挂起圍簾,光線瞬間照亮床鋪。

張揚坐起身,還有些睡眼朦胧,可能是這床睡得太像前世自己的床,他竟然做了一晚上關于前世的夢。一下子睜開眼,看見陌生的環境生出一種孤單感來。以前的家人、朋友、同事都在睜眼的那一瞬間灰飛煙滅。離開的不是他們,而是自己。

方彥昊看出來他落寂地神色,坐在床邊有些擔憂地問:“你怎麽了?”

張揚擡起頭看着方彥昊擔心得眼神,眼睛通紅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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