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樊籠之下

樊籠之下

張揚終于逮到一個認識的人,不知不覺問了不少問題。

“林管家,你每日在這方府不覺得無聊嗎?”

林碧玉想想,答道:“每日公務繁忙,沒有多少時間無聊。”

張揚像是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又問:“那林管家休沐時都做什麽?”

林碧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頭說:“在家中陪父母處理些家中瑣事。”

張揚若有所思後,擡起頭興奮地看着他說:“那不如林管家下次休沐我們一同去玩可好,不知這附近可有什麽好景色?”

林碧玉有些無奈地笑着回:“我家住的遠,應該還不如你知道的多。”

張揚珉了一下嘴,說道:“我雖然生在這、長在這。其實還真不知道哪裏能去。”又看着他說,“無礙,等我問問方少爺,你何時有空,我們一起去?”

林碧玉被他的熱情搞地有些不自然,問道:“張揚兄弟為什麽一定要找我同去?”

張揚眼神真誠地看着他說:“在方府我也不認識其他什麽人,碰到你就是緣分。你如果不願意的話就算了,是我唐突了。”

明明才是第一天來方府,自己卻像是只被關起的小兔子,渾身不自在。看到這個與自己同樣年歲的少年不由得有些激動,這才想約着可以一起外出走走。卻不小心表現地過于歡悅了。從心中升起不少的歉意。

林碧玉做事謹小慎微慣了,其實他并無惡意,解釋着:“張揚兄弟說的對,那等我空閑就去找你。”

“好,那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張揚說這句話的時候,簡直就是前世對同事說的“我們以後就是哥們兒”一樣自然。

林碧玉與他坐了有一會兒,看到剛才那個小厮欣喜地跑過來,見到林碧玉和張揚就下跪,激動地說:“謝謝這位公子,要不是您我今日真的不知道要挨多少打。”

張揚哪見過這場面,即使在這個世界,自己除了父母從未跪過他人,更沒有被他人跪過。一瞬間就站起來向旁邊走去,伸手去拉這個小厮說道:“快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怎麽能跪我。”

那小厮有些激動的哭了起來:“謝謝公子,如果不是您,我今日怕是走不出方府了……”

“興華!胡說什麽呢!”

林碧玉突然嚴厲的聲音吓了兩人一跳,那小厮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又忙跪下去給林碧玉磕頭:“是小人多嘴,林管家勿怪。”

林碧玉沒有理他,只是對着張揚有些歉意說道:“下人多嘴,還請張揚兄弟不要放在心上。今日我先告辭,日後有空就去少爺府上找你。”

“好,林管家慢走。”張揚還有些心有餘悸,不敢多說話送走了二人。

自己随後出了亭子,不遠處就看到紅兒在小路邊等着自己。快步上前,眼睛裏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叫道:“紅兒姐姐…… ”

紅兒雖然剛才沒有在旁邊,但是也不遠,對他們說的話都聽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張揚因為什麽這樣,笑着寬慰他:“無礙的,以後習慣就好。你放心,在少爺宅子裏,不會有人這樣對你。”

“嗯。”他突然有些理解林碧玉奇怪的眼神。

在這裏不同前世,大家不是老板與下屬的關系。他們這些婢女小厮的命都是捏在主子手裏的,不僅僅是花錢辦事那麽簡單,嚴重地是要涉及生死的。

突然面對這些複雜的情形讓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直到方彥昊的院子才稍微松了口氣。

“你回來了?”方彥昊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看書,看他進來裝作若無其事的問了一句,絲毫沒有表現出來自己在這坐着就是為了等他。

“嗯。”

方彥昊聽着他的情緒不高,皺着眉看了紅兒一眼,又看向他問:“這院子游的不開心?”

“沒有,我只是不太習慣。”張揚坐在他的旁邊發着呆。

方彥昊給他倒了杯水,“嗯”了一聲。

許是愣夠了,張揚依然臉色不佳地說道:“我有些累了,能去歇會兒嗎?”

方彥昊站起來,支支吾吾說:“耳房的家具……還沒有運回來,你這幾日都在我屋子裏歇着吧。”

張揚瞅着他,露出了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說:“好。”随後被紅兒帶着入了內屋。

等紅兒出來,方彥昊倒是陰沉着臉坐在石桌旁,問道:“院子游得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紅兒把自己所見所聞一一告訴方彥昊,只見方彥昊面色凝重,久久沒有說話。

張揚确實自由慣了,今天這樣,是一點都不适應方宅的環境和規矩。方彥昊放下書,徑直向內屋走去。

紅兒貼心的為張揚放下了架子床兩邊的圍簾,方彥昊盡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緩慢地拉起了圍簾的一個角。

“方彥昊?”

“是我。”聽到他未睡着,方彥昊答應了一聲,把床頭一邊的圍簾重新挂了起來,坐在床邊看着他。

張揚的黑色長發散落在枕頭邊,雙眼通紅地盯着床頂發呆。整個人如同一支飄在清池中的芙蓉花一般,靜谧安然。

“我……”張揚很想把自己前世的所有事情全盤托出,但他最終也沒能有勇氣這麽做。昨天夜晚的夢境加上今天白天的遭遇,讓他的心越來越飄蕩,整個人随風而去,竟不知自己的歸處在哪。

兩行清淚從眼角流出,順着臉頰滑入脖頸。

既無來處,也無歸處。

方彥昊從未如此不知所措過,讓心上人在自己面前流淚是身為君子最羞恥的事情。

方彥昊整個人趴着抱起了他,一只大手托住他的後腦勺,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後脊背,把他深深埋入自己的胸口,像是要與他融為一體,不能罷休。

“有什麽話不能對我說嗎?”

張揚沒有接話,不是不想說 ,而是不知道說些什麽。

“如果不能說就不說,你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就行,你累了就休息會兒,我在這陪你。”方彥昊開放他,讓他躺回床上。一下一下的撫摸着他額頭的細發。

張揚輕輕地閉着眼睛,心底如同處于一片沼澤,一點點地看着自己陷入困境,無力應付外在的一切事物。彎眉颦皺,怎麽也擺脫不了這一切。

方彥昊只是坐在一旁陪着他,這個樣子的張揚他是第一次見。以前見他,他總是如同仙鶴一般,體态輕盈自在、做事飄逸灑脫,像是從來沒有煩惱一般,好像生來只是借這廣闊天地翩翩起舞,随風而動。

他不知道為什麽,張揚作為伴讀進了方府的第一天,就會在他的容顏之上見到這種悲涼,像是墜入深淵一般,失去對生還的渴望。

張揚本人與他面容的違和感讓方彥昊覺得他并不簡單,也許他并不是那麽悠然自在。

看着他的眉毛終于慢慢的舒展開來,方彥昊的手停在他的額頭之上不再動彈,看着他的呼吸慢慢平穩。

方彥昊看着他稚嫩白皙地臉頰,腦子裏想的都是問句,“你為什麽要答應我呢?就算現在想起來,依然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你真的知道自己對我的感受嗎?”

怕他驚醒看不到自己,方彥昊悄悄地拿了本書坐在他的床邊守着,好在張揚睡得比較安穩,表情一直都是寧靜平和。

時間都過了午時,張揚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他的那一瞬間不自覺得笑了起來:“你在呢。”

方彥昊擡頭看去,正好對上他的笑臉,早已把自己的困惑、擔心抛得一幹二淨,起身問他:“餓嗎?要吃飯嗎?”為了等他睡醒,自己一直陪着也沒有吃東西。

張揚先點點頭才坐起身,說道:“當然要吃,夢裏都餓了呢。”

充足的睡眠果然是革命的根本,因為做一晚上夢從而讓自己整個人都情緒怪怪的,補覺之後輕松許多。其實所有的問題都沒有解決,但是就是覺得輕松。

穿過衣服兩人一同吃飯,看着一桌子的佳肴,小炒青菜、水嫩焖豆腐、醉蝦海鮮湯、清蒸白魚……

雖然都是些清淡的飲食,卻與他在家時吃的清淡完全不同,想想自己以前也就是些芥菜面條、黃瓜絲面條、菠菜雞蛋之類的,多是些田邊常見衆多的菜。

方彥昊坐在一旁,沒少給他碗裏夾菜。

“紅兒她們平時吃什麽?”不知道怎麽突然想起了紅兒,邊吃邊問。

方彥昊原本吃飯時不說話的,竟然為他破例:“紅兒日常都有管家安排,葷素都有,你不要擔心。”

張揚點點頭,又問:“那我不應該同她們一樣嗎?”

方彥昊側過頭看着他,放下自己的碗筷,臉色甚至有些不悅:“你和她們不一樣。你是我的貼身……書童,不管現在還是以後。我吃什麽你吃什麽。她們要做的你都不需要做,知道了嗎?”

張揚被他看的有些發怵,點點頭:“知道了,你嚴肅起來的樣子還是有些吓人的。”

方彥昊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瞬間有些蔫蔫兒地說:“那、那我改。以後不會這樣同你說話了。”

張揚急忙勸阻:“別啊,我只是随便說說的,你不吓人。”

有時候他真不知道這孩子是真虎還是假虎,動不動就要改正。

其實張揚不知道的是,方彥昊對自己太沒有信心,張揚同意的太過爽快反而讓他有些擔驚受怕,生怕他哪天突然反悔。一方面想盡可能的對他好,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都給他;另一方面又生出卑微之情來,謹小慎微的去做每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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