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蔣沖瞪向周妙:“若真有何閃失,你也脫不了幹系!”

周妙勉力擠出個笑模樣:“蔣大哥,稍安勿躁,不如先讓簡大夫瞧瞧公子為何吐血?”

蔣沖火氣不減:“她算什麽大夫!”

簡青竹臉色愈白:“确,确實是我不好。”

“蔣沖,不得無禮。”李佑白擦去嘴角血跡,開口道。

“公子。”蔣沖再顧不得許多,回身去細看他的神色。

周妙也在仔仔細細地打量着李佑白。

剛才有那麽短短一個瞬間,她也在懷疑是不是李佑白在故意使詐,可她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就算使詐,也毫無目的,簡青竹不會害他,她也不可能害他,李佑白不知是不是早已派人查驗過簡青竹,對于她向來是不設防的。

而對自己,周妙自覺,李佑白多多少少是有點看不上她的,覺得她汲汲營營,太過功利。

眼下,李佑白的臉色微微蒼白,卻未再咳血,他銳利的眼神自周妙臉上掃過,落在簡青竹發白的臉上:“簡大夫可知為何有此反應?”

這一聲“簡大夫”令簡青竹更覺赧顏,她腳步匆匆地連忙上前查看,她先摸了一會兒脈,又俯身查看李佑白膝下的傷口。那傷疤不見絲毫變化,而周圍青白的膚色也不見好轉。

“為何沒有用?興許是配藥的緣故?”簡青竹蹙緊了眉頭,狀似喃喃自語道,“難道是十段香生在北地還是不管用?即便是屋廊也不行?”

若真如此,郁秋頂是不是真就無解了……

“那……會不會是其他的藥材的緣故呢?”周妙插話問道。

這個時候再去找別的十段香肯定是不行了,周妙寄希望于差錯是出在了別的藥上,怎麽說李佑白都該有主角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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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青竹擡眼一怔,急急去看藥箱裏的數味藥材,郁沉,龍腦,雲母……

她捏着木箱裏的雲母又細細聞過一遍:“這送來的雲母時日似乎确實有些太久了,我記得杜大夫也說過,雲母初鍛,藥效最佳。興許,可以再尋新段的雲母,再次嘗試配藥。”

蔣沖一聽,面露為難地望向李佑白,道:“公子,杜大夫家中有事,不一定能再盡快送藥來,而他家中,也不知有沒有新鍛的雲母?”

李佑白沉吟片刻,李元盛若真發了痰疾,太醫院自顧不上新鍛雲母,他轉念便想到了一處地方。

“皇城以北,有一片獵場,北面山丘為盤雲山,山中有雲母可采。”

簡青竹聽得眼睛一亮,急欲将功補過,道:“如此甚好,若是我将藥爐帶上或許可以在山上鍛雲母配藥,車行數個時辰,想來十段香也仍是新鮮。”

周妙見狀,終于暗暗松了一口氣。

*

定昏之後,處處宮門皆落了鎖。

祈年殿修得巍峨,每一間空屋都極其寬敞,常牧之躺在木榻上和衣而眠,卻始終難以入睡。四周靜極了,已經住了多日,他仍舊難以适應宮中森然的寂靜。

他睜開眼睛,看窗外的明月光灑在地上。

是啊,已經是月中的一輪圓月了。

皇帝到底會不會召他觐見?難道要把他們長久地拘在祈年殿裏,難得重用?

常牧之正輾轉反側間,忽聽門外傳來幾道腳步聲。

篤篤篤。

叩門聲響過後,門外響起了人聲:“陛下宣常狀元郎入珠翠閣觐見。”

常牧之聞言大驚,立刻翻身而起,他快步走到門邊,拉開木門,見到門外兩個青衣宦官。

他先是一揖,繼而道:“在下形容狼狽,需得梳洗一番再面聖。”

其中一個宦官答道:“狀元郎不必多慮,今日召見不過陛下興之所至,狀元郎随雜家來便是。”

常牧之擡眼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月色,此時此刻确也不是尋常君臣見面的時刻。

他來不及豎冠,只得将頭發綁在腦後,整理了衣袖,随兩位宦官去了珠翠閣。

珠翠閣在後宮六院之中,是一座二層小樓閣,一進門,常牧之便見幾個宮女端着果盤往外走,盤中蔬果還剩大半。

閣中一樽巨大的銅爐渺渺吐煙,撲面而來盡是花香。

常牧之目不斜視地随宦官往裏走,繞過幾重紗幕,他見到了一方屏風床,後部四扇高屏镌刻春夏秋冬四時之景。

床上斜靠着一個男人,只着素色中衣,袖口處卻用金線繡了五爪飛龍,他的年歲五旬左右,兩鬓雪白,眉目淩厲,眉心隐見川痕。

一個宮妝麗人正一勺又一勺地喂他梨湯。

“參見陛下。”

随着宦官跪下,常牧之也雙膝跪地,長拜道:“常牧之叩見陛下。”

李元盛揮退了眼前的昭儀,才慢慢打量起跪着的常牧之。

“你就是新科狀元郎?起來罷,讓朕細瞧瞧。”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謝陛下。”

常牧之起身而立,李元盛目不轉睛地看了他片刻,忽而笑道:“狀元郎一表人才,往後前途不可限量。”

“陛下謬贊。”

李元盛轉開了眼,又躺回了榻上的軟枕,指尖捏過盤中葡萄,緩緩地問道:“朕讀了你的文章,你提到的治水,改糧,複開運河,皆是良策,狀元郎是想讓朕來救天下?”

常牧之臉色一僵,卻聽他又朗聲一笑道:“可朕又不是神,朕救不了天下。等朕哪一天升仙悟道,再來渡衆人吧。”說罷,不耐地揮了揮手:“你退下罷。”

常牧之渾渾噩噩地走回了祈年殿,皇帝召見他仿佛就是為了羞辱他,抑或是,只是為了抒發他胸中的憤懑?

他本已對賜官不報期盼,豈料,隔日,吏部便來人将祈年殿中之人召到了吏部,常牧之賜官位,朝議郎。

*

三日過後,固遠侯府中打點完畢,一行人便要前往盤雲山獵場。

李佑白,蔣沖,簡青竹,周妙,以及李權,并且李權也帶了手下數名軍士。

近日城門查驗往來嚴苛,一行人出城的由頭,便是侯府親眷出游,為此周妙和簡青竹都特意梳妝打扮了一番。

劉眉替二人準備了紅螺紋紗裙,周妙穿了一件青衫,簡青竹穿了一件綠衫,二人出得院來,皆如亭亭春柳之姿。

二人上得馬車,周妙才見蔣沖又扮作了車夫,而車中卻無李佑白的身影。

簡青竹擡眼看了一眼周妙發間的螺钿梳背,誇贊道:“這梳背果真襯你!梳上兩只喜鵲惟妙惟肖。”

周妙笑了笑,她的首飾不多,除了這個梳背,便是從前戴過的銅蜻蜓步搖,銅步搖是不可能再戴了,她今日便選了這柄螺钿梳背。

“多謝。”

馬車緩緩而行,周妙撩開車簾,見李權帶着衆人于車畔策馬,見到她的時候,李權笑了笑。

周妙随之一笑,放下了車簾,不禁心想,李佑白興許有別的出城的法子?

馬車行至北門,守門的兵士認得李權,拱手道:“李小将軍。”又問,“不知車中都是何人?”

李權笑答道:“皆是家中女眷,遠房親眷,今日欲出城游賞山景。”

守兵颔首,對李權道:“李小将軍勿怪,軍令在身,容某掀開車簾查驗一番。”說着,那守兵便走到了車前,撩開了車簾。

周妙只覺眼前一陣風過,眼前便見到了那披甲的守兵。

他的視線掃過她和簡青竹,停留了數息,便放下了車簾。

“放行。”一聲令下,其餘守兵适才放車馬通過了北門。

馬車又行一陣,周妙掀開車簾往後瞧,北城門已經看不見了。

“籲……”蔣沖緩緩地停下了馬車。

難道李佑白要來了?

周妙正打算探頭往外再瞧,卻聽背後的車壁發出“噠噠”兩聲響,繼而一陣嘩啦響動,那原本的車壁竟被人推開,折疊于一側,露出了車後的一方空間,僅容一人盤腿而坐。

李佑白坐于車後,推開了那假的車壁,便和原本坐在“車壁”前的周妙面面相觑。

周妙瞠目結舌:“公子?”

李佑白垂眼拍了拍落于袍上的木屑,便對簾外的蔣沖,道:“啓程罷。”

馬車複又再行,二人的車廂轉瞬便成了三人車廂。

空間雖綽綽有餘,但簡青竹卻拘謹了起來,先前還會與周妙說笑兩句,眼下全然閉嘴不言。

車內的氣氛一時之間,尴尬而安靜。

周妙摸過車上矮幾的茶壺,尚還溫熱,便問:“簡姑娘渴麽?喝茶麽?”

簡青竹笑了笑,但搖了搖頭,仍舊不說話。

周妙只得轉而又問李佑白:“公子渴麽?喝茶麽?”

“嗯。”

周妙立刻提起茶壺,往白瓷茶盞裏倒上了一杯清茶,遞給李佑白。

李佑白接過,沉默地飲茶。

三人就這麽沉默地行了一路。

日懸于頂時,一行人終于到達了盤雲山腳下。

上山之前,衆人先打算在溪流旁填飽肚子。

府中準備了食盒,新鮮的蔬果與幹糧,但既身在獵場,周圍飛禽走獸也不少。

李權手挽長弓,擡眼遙望,下一刻,長箭離弦而去,轉眼便射下了一只麻雀,手下軍士歡呼着将麻雀拾去烤了。

簡青竹贊嘆道:“李小将軍,好箭法!”

周妙附和道:“确實!麻雀那般小,你如何能見?”

李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不算什麽?從前我與公子在池州守糧,每日皆要趕雀鳥,射一只雀,換一張護糧牌,公子的箭法才叫出神入化,他的護糧牌都被我們用來當牌打了。”

“李權。”李佑白打斷了他的話。

李權笑了笑,卻聽李佑白又道:“你把長弓借我一用。”

李權見李佑白坐于溪水畔,面露猶豫:“公子?”

“怎麽?可惜你的弓?我傷的是腿,又不是手。”

李權忙把長弓遞到了李佑白手中。

李佑白仰頭,挽弓,周妙順着他的視線望去,青天白雲間,忽見一點白影。

李佑白旋即拉弓放箭,破空聲呼嘯而起,轉瞬之間,那一點白影倏然墜落,落到了地上,是一只白羽雀鳥。

男主的好勝心未免太重,周妙卻想,不就是剛才女主誇了一句李權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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