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昌隆二字在空室內回響,此後一片死寂。
殿外跟着趕來的年奴本想進來,聽到裏面的動靜,止住腳步,側身藏于門後。
國師心中怕極,磕了兩下頭立馬又道:“太子殿下,微臣所言皆為卦象所示,并未懷有私心,也不是為了什麽人妄言,更沒有得什麽人指使。”
“要是殿下不高興,微臣絕對不會将今夜所蔔之卦透漏給第三人知曉。”
淩青歲垂頭看着國師,心中知曉他的恐慌與震驚,因為現當下,他心裏震驚的分量應該與國師的差不多。
而國師的恐慌來源,國破山河凋零是一小部分,後來那一句國運昌隆才是大部分。
而他頂着風險,将兩句淩青歲怎麽聽都不會開心的話說出來,也是難能可貴的,在蔔卦上不願胡謅的虔誠,也體現出這幾句勘破命運的預言,究竟有幾分可信。
國師年紀輕輕,能得這番道行實屬不易,自他十七歲時蔔出東南瓊州有地動之後,便被擢升為占星臺裏最年輕的國師,賜紫星殿。
這少年不通人情世故,整日裏就是觀星算卦的,也從來不站隊,總是獨來獨往一個人。
所以盡可以排除國師與人結黨,刻意将這番話說到他面前來的情況。
況且,若是真要構陷他,給他使絆子,國師大可以将今日的卦象解讀成另一番景象,而後再到皇上面前,說盡他如何不詳,給大寧帶來了何等不幸。
淩青歲雖然才上朝一年,也看得出這位國師大人的為人行事風格。
今日他來此,便是抱了無論算出什麽,都坦然接受的決心。
得知若他不當這大寧太子,大寧國運能有轉圜,這已是莫大的幸事了。
他彎腰扶起國師,“國師大人請起,本宮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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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站起來,心下還有些忐忑不安,雙手揣在道袍裏,時不時擡起來拭拭額角的汗。
淩青歲又道:“只是今日之事,還請國師務必守口如瓶,如此本宮才能保你平安。”
國師點頭:“微臣知曉,微臣知曉的。”
淩青歲拂袖而去,國師在他身後行禮恭送。
禮畢,國師起身,看到地上的一列血印子,細碎月光透過窗棂灑下,如碎銀般,攀附在血腳印周圍。
國師眉頭不由得皺緊,眸光深沉,剛才的驚慌一瞬褪得幹淨,仿若又是那個仙風道骨的天人,他兀自又沉沉嘆了口氣,調轉方向。
血腳印的對面,三枚銅板靜悄悄躺着。
繼玄整理了一下衣袍,跪下,撲倒在地,行禮,恭迎。
-
淩青歲走出紫星殿,慢悠悠在這占星臺上晃蕩。看看天上的繁星,再看看孤寡一個挂着的懸月,內心不免感慨。
今日做的夢屬實蹊跷,他只能見慘象,卻無法見歹人。
故而他現在都不知那個起兵發動宮變的,究竟是何人。
當真是頭痛,令他萬分頭痛。
“殿下。”年奴小跑而來。
淩青歲見他跟來了,喚他一聲,“阿年。”
年奴沒應,反而低頭看他的腳,“殿下這是遇見了什麽大不了的事,半夜三更鞋都不穿,就跑出來了。”
淩青歲笑着打哈哈,企圖蒙混過去,或許是受到夢裏火燎之後,留存下來的陰影,他還道:“這不是天熱,我出來散散心,沒穿鞋正好涼快些。”盡管當下才開春不久,談不上炎熱,甚至還有些料峭春寒意。
似乎為了表明淩青歲話裏的荒唐,一道裹着寒意的微風拂過,淩青歲登時打了個冷戰。
年奴不做聲,背過身去,在淩青歲面前單膝跪地,“不如我背殿下回去。”
“殿下腳傷了,若是不想明日被皇後娘娘覺出端倪,還是我背殿下回去比較好。”
淩青歲本想拒絕,年奴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将皇後搬出來壓他,拒絕的話便出不了口了,只能順着喉頭吞回去。
淩青歲靠在年奴的背上,雙手搭在年奴的肩上,環住他的脖頸。
年奴抓住他的腳,起身,嘴角微不可見地勾了勾。
淩青歲渾然沒有察覺,只是靠在他肩頭,想着今晚的夢境,還有卦盤裏三枚骨碌碌轉的銅板,“阿年,你說我若是不做太子好不好?”
年奴背着他走下臺階,他沒有走那條鵝卵石小道,轉而繞了較遠的那條大道。
他回答:“好。”
淩青歲:“當真好?”
年奴:“若是你真心不想當,沒什麽不好的。”
他是真心不想當嗎?
淩青歲聞言反問自己。
其實他面對朝堂之事向來頭痛,明知那是一灘攪渾了的水,面上平靜,裏頭争奪魚食,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事情比比皆是。
平素裏,但凡他逢着一點渾都瞧不下去,他父皇偏偏還教他,這朝堂之水,就得叫它渾着。
所以淩青歲頭疼的很,明知這個六品官貪了一點銀兩,卻得裝作不知道;明明這個在包庇那個,他也不能明面拆穿。
煩死了煩死了,當真是煩死了。
如今天命所歸,他不能當太子了。
這麽想來,他倒是可以順其自然地将這個擔子丢給別人了。
那他豈不是可以做個閑散人,再也不用拘束着顧這顧那啦!
想到這一層,淩青歲眼珠子一轉,一改愁容,笑起來。
妙哉,妙哉啊。
-
未來的半年裏,淩青歲盡其所能學纨绔,壓着朝堂學業之事于不顧,來讓自己頭頂上這個太子易主。
只是淩青歲的太子之位非但沒丢,他的母後還給他辦了三場法事。
第一件法事是在淩青歲腳傷快好,卻依舊借故不去上朝之時。
那時淩青歲就已經開始不顧學業了,頹廢之勢讓皇後覺着十分不對勁。
低頭瞧瞧被他包裹嚴實的左腳,皇後聽聞過那日太子不管不顧跑向外面的事情,也派人去占星臺過詢問國師。
國師跟淩青歲統一了口供,對外是一個說辭——都說未曾見過對方,國師忙着占星,太子忙着透氣,誰也沒遇見誰。
但夜裏光腳奔跑這種事發生在淩青歲身上,已經很是不尋常了,不尋常地有些瘋魔。
有夜半當差撞見太子夜奔的宮女太監借此編排,故事越傳越離奇。
不過沒人怪他不務正業,反而開始同情起他來,都說當今太子一代治世之才,一朝被鬼怪附體,不學無術了。
大寧極其看重鬼神之說,巫祝占蔔師等人,在大寧享有很高的地位。
于是第一場法事主要是給淩青歲的腳做的。
因為他親愛的母後,大寧尊貴的皇後娘娘認為,邪祟一定是從破裂的傷口進入的。淩青歲的傷口在腳,重點自然是腳。
那日他的腳被紋飾繁複精美的布匹吊起,他只能靠在憑幾上,剩餘那只健全的腿盤起。
一堆穿着繁重服飾,頭頂插着光鮮漂亮羽翎,臉上塗畫了神秘圖案的巫祝對着他的腳,又是“嘛哩嗚哩”地低聲吟誦,又是翻白眼跳大神的,有沒有起到驅邪的作用,淩青歲是不知道,但他知道,這番折騰下來腿很酸,人很困,屁股很疼。
所以淩青歲學聰明了,害怕自己那剛好不久的腿再遭苦,他取下了厚厚圍着的紗布,開始同從前一樣正常行走。
皇後和皇上一見,大喜,重賞了那群巫祝。
不過他們沒高興多久,又開始發愁了。
因為淩青歲還是不理朝政,不顧學業,面對朝臣的追責甚至上了奏折,自請卸任太子之位。
皇上當然沒給這份奏折批閱答複,一直壓着。
于是淩青歲锲而不舍地自請,皇上锲而不舍地裝瞎。
終于皇後看不過去了,請來巫祝給他做了第二場法事。
這次她認為,上次的邪祟沒有清理幹淨,到了淩青歲的腦袋裏了。
這回淩青歲盤腿坐在一個蒲團上,身邊的巫祝換了一群,服飾與上一群不是很像,這回的巫祝,身着黑袍,頭頂銀冠,項戴銀圈,在他周圍晃蕩,銀器搖晃作響,聲音悅耳動聽。
整場法事做下來,淩青歲的感覺是,比上回的可觀性更強些,也更舒服些。
皇後和皇上等着淩青歲身上發生的奇跡,但是等啊等啊,毫無起效。
唯一變化的,就只有不再呈遞上來的奏折,還有一張開始說渾話的嘴。
每每皇後去瞧淩青歲,淩青歲便“咿呀”,“啊呀”地喊叫,“母後,我的好娘親,我當真沒法念書做太子了。”
“我一想到我要做太子,這喉管不知怎得好像就變細了,兒臣就有些喘不過氣了。”說到盡興之處,他便開始拼命地咳,咳得滿臉通紅,咳得俯身下去彎了腰,眼見着就要咳倒在地,皇後才松口哄他,“行,我們不當了,什麽大寧太子,我們青歲不當了。”
淩青歲每次這麽演,皇後每次也是這麽哄。
演來演去,哄來哄去。淩青歲的話術從喉管變細到夙夜難寐,再到心口絞痛,食難下咽,皇後的話術依舊如此,“行,我們不當了,什麽大寧太子,我們青歲不當了。”
而廢太子的聖旨連個片影都見不着。
于是皇後憂心之下,淩青歲迎來了他的第三場法事。
這回法事做的是全身,皇後娘娘認為,邪祟歹毒,無孔不入,已經密密麻麻遍布淩青歲全身了。
巫祝聽完也是好憤慨,端着法器誓要替淩青歲将邪祟捉拿幹淨。
于是這回的法事,是個巫祝大混雜,穿着各色衣袍的巫祝塞滿了他的太子殿,他依舊坐在蒲團之上,迎接着跳大神,翻白眼,念咒語,低聲吟唱,畫符貼咒的輪番上演。
好不容易兩個時辰過去,他們終于跳累停下來,淩青歲卻早已坐麻了。
這場法事一結束,他攀着門沿沖出太子殿,去到他母後的宮裏,在他父皇和母後的見證下,端起茶盞,将裏面的茶水一飲而盡,而後雙目呆滞,望着前方。
皇上和皇後正在用膳,見狀手裏的筷子一停,雙雙扭頭,四眼瞪大了看向他。
淩青歲餘光瞥到他們的視線,捏着茶盞的指頭一松,茶盞叮當落地滾到一旁,而他雙手反扣扼住咽喉,“父皇,母後,兒臣,兒臣,不行了,實在……實在做不了這大寧的太子了。喝口水,水都能被嗆着,實在,實在是難當大寧太子,為父皇……母後分憂啊。”
皇上從前還沒見淩青歲這麽舞到他面前來,一時間被吓住,手裏的筷子放下,揮手招來旁邊的太監,想要傳太醫。
可皇後冷靜地出奇,見淩青歲說完沒了下文,雙手扶在脖頸處依舊在抖,她重新動了筷子,指指正中央的那碟菜,“鬧完了就過來,今兒有你最愛的醉蟹。”
太監剛才行至皇上跟前,等候發令,皇上聽完皇後這番話,又看了看自家的皇子。
淩青歲見掀不起風浪,果然不裝了,雙手垂放下去,很是氣餒的樣子。
他穩住身形朝兩人行禮,叫過“父皇,母後,兒臣來給你們請安了”,就走到桌旁。
皇後叫來貼身侍女崔令給太子添了副碗筷,淩青歲坐下。
皇上看了好半天才緩過神,愣愣問了句,“歲兒,這是……好了?”
皇後替他答話,“皇兒這不是前段時間傷了腳,邪祟作怪,未曾好全呢,需得我們做家長的,時不時威吓一下。”
皇上懵然點頭。
一頓飯結束,淩青歲陪皇上皇後說了說話,就自行離開了。
皇上看着淩青歲遠去的背影,面色沉重,“也是青歲剛剛在,朕不好開口說。青歲這陣子性情大變,不願上朝也不願念書,整個人都不似從前那般上進了。請了這麽多場法事還是不見好,不知當初我兒尊貴無比,是一統天下,讓大寧國運昌盛的帝王之才的預言,是否有了變數。”
說完皇上起身欲離開,“需得請國師再來替朕算算了,畢竟事關大寧的未來,馬虎不得。”
“不過這事也不急,皇後,”皇上轉身看她,“這陣子你還是多在青歲身上費些心思,叫他快快好起來才是,皇兒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皇後神色微動,笑意挂在嘴邊,看上去是恭敬和順,垂下的眸裏,卻盡是防備的精光,她答道:“是,臣妾一定會好好照看歲兒,教他早日振奮起來,替皇上分憂。”
皇上聞言甚是滿意,“那朕先走了。”
皇後起身行禮,“臣妾,恭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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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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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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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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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