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章

第 50 章

“行,那我先走了,公子和年奴你們要小心。”又柳腳挪動一下,預備離開。

淩青歲點頭,“去吧。”

只是又柳剛邁出一條腿,身子便停住,她退了一步回來,“公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還未曾同你說。”

淩青歲:“什麽?”

“大皇子也來尋過你。”

“大哥?”淩青歲略一驚訝,“他來做什麽,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

“倒算不上什麽特別要緊的事情,他是來問公子你借銀子來的。”又柳說,“只是公子你也不在,我不好擅自做主動公子你的銀子,于是我和也竹湊了一些給大皇子。大皇子說那些還是不夠,過段時間等你回來了,他還要再來尋你一次。”

“行了,我知道了,你走罷。”淩青歲想起近來淩重桦接下的采買的差事,心裏頭猜出個大概,囑咐又柳道:“路上注意些。”

“是!”

送走又柳之後,危宥年将自己今日在賭坊遇見的人遇見的事情,全部說給了淩青歲聽。

整理了一下信息,淩青歲發現一切的走向,似乎在與自己心中那個最不願意相信的情況無限貼近。

……

坐在桌前,淩青歲放在腿上的手不住地顫抖。

“公子?”危宥年覺出淩青歲的不對勁,身子前傾,握住淩青歲的手,問道。

淩青歲的手冰涼,感觸到危宥年的體溫,他手背的涼意和心裏頭的煩躁都緩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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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竭力壓制自己的情緒,扯扯嘴角,擡眸看向他,“無事。”

“只是覺得有些出乎意料罷了,我從未想到梁碩會如此行事。”

淩青歲擡手拍拍危宥年的手背。

危宥年打量了一下淩青歲的神情,試探着問,“公子先前說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公子是還發現了什麽嗎?”

危宥年這麽一提,自打又柳說起梁碩謀反,便在淩青歲腦海裏重映的畫面更加清晰。

血光滔天,兵戎相交,朝代更疊,大寧滅國。

淩青歲不知該不該與危宥年描述他那個不詳的夢,更不知該如何描述,一口氣堵在喉頭不上不下。

他看着危宥年蜷在自己手心裏的手,垂眸沉重嘆了口氣,還是放棄了與危宥年透露夢境的想法。

提前知道宿命這種事,只不過是徒增煩惱憂慮。

淩青歲調轉話頭,與危宥年細細說道起來,“先前劉洲和長平說話的時候,長平提起過劉洲後頭的東西。”

“劉洲也說,這後頭的東西是個吞金吞銀,怎麽都填不滿的窟窿。故而我猜想,他們說的應該是預備謀反的私兵。如今若是直接叫人來了,驚動梁碩,他們必定會有行動,如此一來怕是尋不着着私兵所在的地方。那麽膿包裏的毒液就無法一次徹底除幹淨。”淩青歲向他解釋。

“再說,你在賭坊裏遇見的那個女子不也曾囑咐過你,叫你注意探查。如今看來花冠客棧,醉花樓還有那賭坊三者互有聯系,想必背後的人都是一樣的……”

“這麽一看,對方的勢力不容小觑,敵在暗我在明,我們不可輕舉妄動。”

——“咕嚕。”

淩青歲話音剛落,空曠的屋內響起一聲突兀的動靜。

兩人齊刷刷循着聲音找過去,看向淩青歲桃粉色衣袍之下的肚子。

“公子,先用飯罷。”危宥年輕輕勾唇笑了笑,拿起筷子遞給淩青歲。

淩青歲瞧着危宥年的笑,眉目間的緊繃柔和下來,心裏頭也舒坦好些,他将心中憂慮的一團愁緒放在一旁,一拍大腿,接過筷子,“也好。”

“他們都說這青花雞有名,我可得好好嘗嘗。”

危宥年将盤子推到淩青歲跟前。

動筷之前,淩青歲好好看了一番面前這風靡玉京的雞。

其實總的來說,它與其他的雞子沒什麽區別,都是兩對翅膀,兩只腿。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這青花雞的雞皮上長了青藍色花斑,層層疊疊的,雖說特別,卻也實在算不上好看,甚至看上去令人有些沒胃口……

淩青歲用力咽了一口方才聞着香味分泌出的唾沫,咂咂嘴,有些不想動筷子了,嘴裏念叨,“我怎麽覺着,這看起來像是病雞。”

“味道能好嗎?”

危宥年表示認同,“這雞看起來确實不太好。”

“要不公子還是別吃了?”

——“咕嚕。”

淩青歲沒說話,但他的肚子代替了他回話。

淩青歲肚子實在空的厲害,抽搐着一陣痙攣,叫他覺着胃裏發緊。

于是淩青歲也顧不上那麽多了,他抓緊筷子,“罷了,來都來了,吃一塊兩塊的,應該也不會怎麽樣。”

他拿着筷子輕輕一挑,還未曾用什麽勁,那軟爛的雞肉就自己下來了。

淩青歲挑着雞肉放進嘴裏嚼了兩下,随即眼睛一亮。

味道竟然是出奇的好,既不油也不膩,不過鹹不過淡,所有的調料把握得都恰到好處,肉質更是軟爛到入口即化。

雖然哪哪都好,淩青歲還是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危宥年在一旁看着覺着擔憂,原本想要阻止淩青歲動筷,但動作慢了淩青歲一步,只能看着淩青歲吃下去。

他看得出這道菜很合淩青歲胃口,只是……

“公子,怎麽了?”

“好吃是好吃,但這肉質奇怪,實在不像正常的雞。”淩青歲搖搖頭,“我不敢多吃了。”

危宥年聞言,動筷子戳了戳青花雞,只這一下,雞肉便向下凹陷,出現一個洞。

他也覺着奇怪,夾起一塊雞肉聞了聞,又輕輕抿了一口,随即放下筷子。

“味道着實挑不出毛病,但卻又實在不像正經新鮮的雞。”

淩青歲眼裏帶上幾分審視的意味,在堂屋內四處看。

屋內燃了香,香爐之上白色煙霧一絲一縷向外打着圈,繞着彎向上卷。甜香将整個屋子熏得醉人。房梁上,粉色紅色妃色的紗四處懸挂。窗邊點了紅燭,紅燭火光明亮,此時此刻橙色火舌搖擺,那份明亮豔得詭異,叫人心懸着安不下來。

“這醉花樓背後的秘密還有不少啊。”

-

“如何?”梁碩聽到門口的動靜,回身問,“人找到了沒有?”

穿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死士抱拳行禮:“沒有。”

梁碩一拳砸在桌上,咬牙怒喝,“廢物。”

死士噗通一聲,雙膝用力跪下去,慌忙求饒,“大人饒命。”

梁碩一甩衣袖,将手背在身後,轉過身去,往前走了兩步。

沉默了一陣,他道:“去将劉念給我叫來,我倒要好好問問,他招來的人,他到底是怎麽管的。”

死士點頭應下,起身站直,“是。”

梁碩憤怒“哼”出一口氣,“叫其他人趕緊去找,找到以後就地斬殺。”

聞言,死士略一頓步,聽到又是殺人的任務,他眼睫微顫,嘴唇啓開,猶豫了幾秒才回道:“是。”

他随即轉身出去。

死士擡腿跨過門檻時,另一位死士正往裏來,兩人擦肩而過,擡頭對視一眼,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兩人身形相似,穿着的夜行衣也大差不差,唯有袖口那點紋樣的顏色不一樣。

正要出門的死士袖口是紅色的,正要進門的死士袖口是綠色的。

這是梁碩将底下的死士分類的辦法。他底下的死士分兩類,一類是追蹤探查監視的,這類死士袖口紋繡綠色雲紋;一類是動手暗殺的,這類死士袖口紋繡紅色雲紋。

聽到聲音,梁碩側了點頭去看,瞧見那人袖口邊的綠色繡樣,便問:“查到什麽了?”

“回禀大人,王康身邊的侍從有異動,他去過一夜魁的門口,他們還說了話。”

“一夜魁?”梁碩想不到這兩者有什麽聯系,他轉過身盯着死士看了幾眼,在心中暗暗盤算,又想了一會。

實在想不明白,他走到死士跟前,俯視着他,問道:“你确定你沒看錯?”

死士十分肯定地回答:“我确實沒有看錯。”

“而且那侍從有喬裝,胡子曾經掉下來過,想來是個女子,不然貼胡子這一步似乎有些多餘。”

梁碩扭了扭拇指的翡翠扳指,眼睛微眯,憑着記憶,将身子轉向一夜魁房間所在的方向。

梁碩生得板正,五官端莊,任誰來看,第一眼都覺得他一定是個正人君子。

尤其是他穿着棗紅色官服的時候,往朝堂上一站,總讓人覺得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可此時這個好官的漆黑眸裏閃過一道陰光,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無比,透着殺意,“給我查,查清楚他的真實身份,他到底是誰,背後的主子又是誰。”

“給我好好查,不許有一絲一毫的錯漏。”

“若是出了纰漏……”

梁碩上前一步,擡高腿,黑色錦鞋落在死士的手背上,足尖輕頂,向下用力,“我拿你是問。”

死士渾身抖起來,倒不是覺得手有多疼。

他想起了背地裏梁碩對他別的弟兄使用的那些手段……

想到曾經鮮活的一個個人,因為抗命,因為受不了任務想要逃命,被這個看上去儀表堂堂,兩袖清風的人抓回來,親自持刀開膛破肚,持玉笏的雙手沾滿了血,捧着五髒六腑屍骨皮肉丢進他們就寝的房內,曝·露示衆半個月。

又想起梁碩喂進他們體內的毒藥,想起從前沒有得到每月一顆解藥的弟兄,活生生疼死在他們面前,七竅流血,第二日皮肉即刻腐爛的樣子……

死士頭抵在梁碩沾了泥點的鞋面上,虔誠叩了兩下。

“……是。”

-

門外悉悉索索一陣動靜,半晌,“青蓮公子,這一夜魁用得如何啊?”

方皓耳朵貼在門邊,衣襟大敞,露出裏面弱雞般皮包骨的軀體,兩邊臉頰一片醉醺醺的紅暈,目光迷離,嘿嘿嘿地笑着說。

門內,淩青歲盤腿坐在床上思考問題,危宥年坐在床邊的紅木椅上發呆,兩人互不相擾。

聞及此,兩人俱是一驚,擡眼看向對方。

方皓醉得上頭,半邊身子趴在門上想要推開門,幸好之前危宥年上了門闩,方皓胡來不得。

推不開門,方皓怒捶兩下門,“青蓮,你考慮一下我之前同你說的三人行啊!”

“今日下頭的花酒喝得我不爽快,我也想試試裏頭高個的一夜魁是個什麽滋味。”

這話有些不堪入耳,危宥年耳緣一下子紅了,他擡起手來,捂嘴輕咳兩聲,小心看向淩青歲。

淩青歲也傻了,原本腦子裏搭建的思緒一下子崩塌,似乎有爬蟲在他心間啃食,一陣麻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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