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章

第 59 章

淩青歲的腳步慢下來,他仔細去聽。

馬蹄聲逐漸清晰,他再一辨認,發覺聲音來自後方。

他轉過身,看到危宥年駕着馬車朝他們奔過來。

那一瞬間,淩青歲繃緊的全身松散下來,他大口大口喘着氣,遠遠望着危宥年。

馬車停在淩青歲身旁,危宥年俯下身來,朝淩青歲伸出手。

……

接上了淩青歲三人,馬車沒做停歇,即刻飛跑往前。

原本是危宥年駕車,但見到也竹的情況,檀煙便出來替了危宥年,讓他進到裏面去,讓他們四人一同待着。

一路上又柳都坐在一旁緊張得不行,手忙腳亂,似乎有針紮在她身上一般,怎麽都坐不住,一會看看也竹的傷口,一會看看她的面色,一會又擡手去幫她擦擦額角的汗,将碎發撩到耳後。

“究竟發生了什麽?”危宥年忍不住問。

淩青歲垂下頭,悶聲回答,“我們剛跑沒多久,前面就來了個人,那人将我們攔住,然後……”

淩青歲皺了皺眉,背抵在馬車上,聲音愈發低了,“我……我沒護住她們。”

“不,不……不怪,殿下。”也竹強撐着口氣,對淩青歲笑起來,她眨眨眼,眉眼很是溫和。倒全然沒了早前慌裏慌張擔憂又柳,還有偷摸着為那個不吉利的預言哭泣的怯懦模樣。

“殿下……殿下,是個,很好,很好,很好……的人。”也竹剛一說完,還想抿出一個笑繼續說些什麽,可她的嘴突然張大,劇烈咳嗽起來。

胸腔因為咳嗽用力收縮,也竹胸前的窟窿裏擠出一大捧濕潤的血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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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柳臉色一下白了,她倒吸一口氣,手抖着伸到也竹身前,“也竹,也竹你先別說了,有什麽,有什麽等我們回去,等我們回去找了大夫,治好你,你再慢慢說,你再慢慢同我說,慢慢同殿下說,同年奴說,我們都聽你說話,都聽你的。”

淩青歲點頭,對也竹盡力笑笑,說,“對,你要聽又柳的話,你等……”

“太子殿下。”淩青歲話還沒說完,檀煙撩起車簾往裏看了一眼,馬車的速度放慢下來。

淩青歲擡眼看她,“什麽事?”

“嗯……”檀煙支吾了一下,“殿下你還是出來看看吧。”

方才一門心思撲在與也竹說話上,淩青歲沒有注意到外面的動靜,現下停下來一聽,他發覺外面嘈雜的很。

他察覺到不對勁,起身走出去。

只見前面來了浩浩蕩蕩一批人馬,李長青在最前頭騎着馬。

淩青歲先是一愣,半晌之後反應過來,頭上竄起火,“李長青!”他直呼。

李長青愣愣看過來,認出淩青歲,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發覺淩青歲安好,他一喜,“殿下!”他高興呼喚起來,“殿下沒事!”

說着他笨拙地翻身下馬,跪倒在地歡天喜地向他行禮,“臣,參見太子殿下!”

随即他身後的士兵如浪潮翻滾一般,一個接着一個跪了下去,齊聲道:“參見太子殿下。”

“你這是在做什麽?”淩青歲看得頭疼,指着李長青,朝他吼了一句。

李長青渾身一抖,他茫然地擡起頭,視線掃過淩青歲,發覺他臉上的怒氣,百思不得其解。

李長青低頭看了看自己,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人馬,随後再看回淩青歲,“殿下,殿下……不是叫臣來,救駕麽……”

看着淩青歲的表情愈來愈凝重嗎,李長青的話音也越來越小,說到後面,他縮起肩膀, “殿下……難道那人不是殿下派去的?”

“什麽人?”淩青歲正色。

“臣,臣本來都帶人去三個點埋伏好了,但是後來,後來有個乞丐樣打扮的來找臣,他說,他說,太子殿下這裏有危險,叫臣趕緊前來護駕……”李長青驀然一愣,恍然間明白什麽的樣子,撲倒在地渾身發抖。

淩青歲也明白了,他奮力一拍身側的木板,手指抓緊。

他當機立斷,決定與她們分開行動,他同旁邊的檀煙說,“你趕緊帶着她們先回去找大夫,給也竹看傷,我跟着那邊去看看。”

檀煙點頭表示明白。

淩青歲跳下馬車,邁着大步,向李長青帶着的那對人馬走去。他瞟了一眼李長青,正要翻身上馬……

“大人,大人……”

“大人不好了!”

一個士兵慌慌張張跑來,氣喘籲籲地停在李長青面前。

李長青察覺到事态不對,往後頭瞥了淩青歲一眼,心虛地上前幾步,将士兵帶遠,瞪了他一眼,小聲地同他說,“你給我小點聲!”

士兵氣都還沒喘過來,就被吓得一哆嗦。他連連點頭,“是……是。”

淩青歲松開缰繩,幾步上前來,朝士兵吼道:“有什麽趕緊說!”

說完他睨了李長青一眼,“大聲說!”

李長青明了了,擡手擦了擦汗,擋住了淩青歲投來的視線。

“是!”士兵跪下,抱拳禀報,“醉花樓走水了……”

李長青一驚,“什麽!”

士兵繼續道:“裏面的人逃出來以後說,司空兼在裏頭上吊自盡了,還有……”

“什麽!”李長青聽了又是一聲,“那他是死了?”

士兵:“她們只說是看到了,但到底死沒死,她們也不确定。”

李長青抖了抖衣袍,跑到淩青歲身邊說,“殿下,司空兼整個人未必死了,他那麽肥那麽重一個人,世上哪有繩子能将他吊死,只有他将繩子斷掉的分……”

聽得李長青的聒噪,淩青歲揉揉太陽穴,吐出一句,“閉嘴。”而後伸手朝士兵那邊點了一下,對他說,“你繼續,還有什麽?”

“還有……還有,賭坊也走水了,只是火勢不大,很快就被撲滅了。”

“那花冠客棧呢?”淩青歲問。

“花冠客棧,花冠客棧那邊倒是沒有什麽動靜,想來是沒什麽事。”

淩青歲在原地站了一會,迅速回身上馬,握着缰繩在手上纏了一圈,他看向前方。

李長青帶來的人馬往兩邊擠,給馬車留了一條通過的道路。

“李長青!”

“诶诶诶,臣在!”李長青笨拙上馬,他還沒來得急坐直身子,聽到淩青歲的聲音,趴在馬背上便應話了。

“帶一小隊人馬,我們趕緊先回玉京看看。”

-

淩青歲站在醉花樓前,看着這個前不久還光鮮亮麗,歌舞升平的溫軟窩。如今已成了一處煙霧缭繞,木頭盡數黑焦枯朽的斷壁殘垣了。

他站着不做聲,黑着臉等派出去的人來回話。

李長青在一旁站着,時不時就要小心往淩青歲這邊探上一眼,兩手局促地揣進袖袍裏。

半晌,一個士兵跑來,跪在淩青歲和李長青腳邊,回禀道:“殿下,大人,查清了,司空兼今早離開過,但在走水前,又進了醉花樓。”

“也向別人打聽了,司空兼通常不會這麽早就進到醉花樓裏。”

淩青歲沉思片刻,又道:“你去替我找個從醉花樓裏逃出來的人,我要問話。”

那士兵點點頭站起來跑開,沒過多久,他帶着一個女子又重新回來了。

那女子站到淩青歲和李長青身前,畏畏縮縮,抖抖索索,她身上的紗衣被劃破,臉上也熏上了黑煙,妝容發髻亂得一塌糊塗,她驚慌地看着眼前人,有些不知所措,最後沒等在場任何一個人開口,她便腿一軟跪了下去。

“大,大人們,尋,尋我是……是有什麽事?”

“姑娘莫怕,只是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淩青歲和緩地開口。

那女子聽得聲音,情緒被撫平了不少,她看向淩青歲,“大人,大人有什麽盡管問,奴家一定……一定全招了。”

“方皓和曹運琛這兩位公子可是醉花樓裏的常客?”

“是。”

“他們幾日來一回?”

“幾乎是天天來。”

“那你可曾見過梁碩大人?”

“梁碩?”聽完這個問題,那女子不似之前那般回答地爽快,反而低下頭,在嘴裏小聲重複起淩青歲的問題來,最後咬着梁碩這兩個字小聲念叨。

“姑娘沒聽過這個名字?”淩青歲生了疑問。

“梁碩!”李長青上前一步來,“如今咱們大寧的左相,你怎麽可能沒……”

“閉嘴。”淩青歲偏頭去對李長青說。

李長青方才行至那女子身前,正要耍一通威風,便叫淩青歲趕了回來。

他灰溜溜地揣好手,退到淩青歲身旁。

淩青歲嘆口氣。

先前見李長青,還以為他是個清醒明白的。

但現在一看……

要不是當初有人去威脅他,他恐怕不能知道玉京中層層織起的網,更不能知道梁碩謀反一事。

“梁碩大人這號人物的名字,我還是聽過的。”女子皺着眉想了會,繼續道,“人我是沒見過,但大人方才一問,我想起些事情來。從前在醉花樓裏,我似乎聽人在讨論這位大人,不過我是覺得奇怪的很,梁碩大人從不來我們這裏,有什麽好讨論的。朝堂上的事情,大多數姐妹都是不在意的。”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發現讨論梁碩大人的,多是那幾個平日裏有資格進花酒場的姐妹,而且似乎梁碩這個名字,也是在花酒場設立之後出現得頻繁的,我曉得有貓膩了,便試着去打聽。”

“但,她們口風緊。”

那女子說完,擡頭望了淩青歲一眼,表示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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