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章

第 60 章

淩青歲抿了抿嘴,同一旁的士兵說,“去逃出來的那堆人裏找一下,看有沒有能進花酒場的逃出來了。”

“是。”士兵應下立馬轉身跑了。

二樓的雅間,窗戶自裏向外敞開來,穿着墨綠色衣袍的男人站在窗前向外看,将不遠處的焦黑的廢墟,忙着救援的官兵,還有人群之中那位身着風雅白衣的太子殿下的動向盡數收入眼底。

看着一切盡在掌控,他回身捏起茶盞,左右晃了晃,勾起唇,低頭淺抿了一口。

他本想嘆一聲“好茶”,可身後男女挑逗嬉笑的動靜愈大,不雅的聲音灌入耳中。

梁碩不悅地蹙起眉頭,食指曲起來用力摩挲杯沿,爪甲浮起白色,他重重放下茶盞,對裏頭低吼一聲,“謝道長,注意分寸。”

誰知梁碩這一句說出來,不僅沒有起到威懾警醒的作用,反而像刺激高亢的催·情曲,裏頭的動靜愈發大,似乎要将屏風晃倒。

屏風後面的女聲高聲喚了一下,男聲緊跟着悶哼一下,那邊的動靜這才弱了下去。

男人慌忙拉好胸前道袍,提起褲帶,兩腳胡亂踏進鞋裏,擡手拭去額上的汗涔涔,喘着粗氣站到梁碩跟前,“大人……大人,小的完事了。”

梁碩眸子裏閃過殺意,他沉聲緩慢說道:“以後不要叫我再去醉花樓逮你,要是實在想得緊了,就叫人跟我說,自有人會上門伺候。”

“但你若是再跑,我不管救你第二次性命。”

男人心虛地笑了笑,心想自己也不是三天兩頭才需要一回,若是回回都要麻煩梁碩,他這……

男人将一邊肩膀擡起來,頭歪了歪,露出一排牙齒來,“這不是……這不是,哈哈,貧道修道需要。”

“這麽多年來貧道也沒什麽進步,就這陣子,突然找到了法門訣竅……”

“謝道長,不要當真以為我的大業,少了你一個便成不了。”梁碩表情愈發陰沉,“若你捅出的婁子棘手,前頭醉花樓裏的司空兼大人,便是你未來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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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你重千斤,我也有的是法子讓你被吊死。”

男人聞言頭和肩膀都正常了,他急忙抱拳對梁碩笑了笑,道:“是……是。”

正說着,男人本就沒系好的褲帶松開來掉下去,他趕忙伸手提起了搖搖欲墜的褲子,目光還不忘往梁碩身上掃。

梁碩偏頭看到這樣的場面,心裏湧上一股嫌惡,但還是忍着脾氣,對男人笑了笑。

也就是他還有用……

梁碩這樣安慰自己。

不然他定親手持刀,卸了他的根,再給他喂下百十斤春·藥,叫他死在自己的色·欲裏。

-

“殿下,殿下。”白錦兒推開門走進來,身後跟着低垂着頭的長和。

白錦兒看到淩青歲,眼睛裏閃出喜色,她蹲在淩青歲身旁,“殿下,總算找着你了。”

“外頭都傳,那些在花冠客棧裏不見了的女子都死了,被司空兼殺了,如今埋在地裏,成枯骨,成死屍了。我知道謠傳向來不可信,所以我來找殿下了。”

白錦兒眼睛亮了一瞬,期待地看着淩青歲,“殿下,她們是不是在扯謊造謠。其實根本沒那回事,我的姐姐,白綿兒,她一定還活着,她還活着對不對?”

長平将背壓得極低,擡起眼小心瞟向淩青歲。

空中彌漫着粘膩的氣息,像是真相白紙黑字寫在紙上,被丢進了沼澤地裏,浮在上頭,染上了肮髒的泥點。看得清的人早就明白了前因後果,不願意看清的人,只道那是泥點污了紙頁,那是假象,是欺騙。

淩青歲躲開白錦兒的目光,沉默着糾結了一會,他低下頭,輕輕地道了一聲:“真的。”

怕自己說的不夠清晰,怕白錦兒聽不清,認不清現實,他又放大了聲,重複道:“是真的。”

“外面說的是真的,你姐姐她,已經……”

“不可能!”白錦兒打斷淩青歲的話,一下子直起身,往後跨了一大步,“不可能的!”

白錦兒瞳孔裏的光芒細碎地搖晃閃爍,她無措地像四周張望,胸腔來來回回起伏。

她又跑向淩青歲,壓低了聲音,像是哀求一般,

“殿下……”

“太子殿下……你仔細想想,勞煩你好好再回想一下,你究竟……有沒有看錯,那一堆屍體裏面,是不是少了一個人,是不是沒有……根本沒有一張長得與我相似的臉?”

淩青歲呆坐在椅子上,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擡起眼皮,看向白錦兒,“逝者已矣,節哀。”

白錦兒眼珠子胡亂轉了轉,有淚花在裏面打轉,她似乎從淩青歲的眸子裏讀懂了什麽,她不再多問,轉身奪門而出。

屋內只留了淩青歲和長平二人。

長平見白錦兒走了,也要跟出去,只是擡腿之前,他整了整衣袍,面朝着淩青歲恭敬屈膝跪地,行了個跪拜大禮,他張張嘴想要說什麽,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懂在太子殿下這等尊貴之人面前,該說些什麽才好,于是只閉緊了嘴,等淩青歲喚他起來。

淩青歲瞧見長平這副架勢,愣了好久,他眉頭一皺,問,“你這是做什麽?”

長平跪在地上,頭也沒擡起來,“我是民,殿下是功勳貴族,是王室子孫,我合該給殿下行禮的。”

“你……”淩青歲有些頭疼,他此次出來廢的那番功夫,就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的身份,不然見一面就行一個禮的,總讓人覺着還沒走出宮去。

只是,

淩青歲揉揉太陽穴,“罷了,你起來罷。”

“草民多謝太子殿下。”長平叩了兩下頭,扶着地板爬起身,轉身向門外走去。

看着樓下白錦兒向外飛奔的身影,長平眼神晦暗片刻,還是轉過身面向淩青歲,笨拙地行了個抱拳禮,“對了,草民在此還要多謝殿下。”

“謝我什麽?”淩青歲有些不解。

長平自嘲地笑了笑,扯過輕輕一聲氣息,他弓下腰,将頭埋得極低的,話裏卻沒見有幾分真誠的謝意,“若是沒有太子殿下大駕,只怕花棺客棧裏頭,還得吃掉更多女子的性命。”

“這是草民挨多少頓板子,裝瘋賣傻多少次都換不來的公道。”長平說到這裏,咬重了音,緩慢擡起頭來,“還真是得多謝殿下啊。”

淩青歲眼神散了散,而後聚在長平身上。

長平輕笑着嘆口氣,見淩青歲看過來,他收拾好面上的神情,微微欠身,對淩青歲道:“對不住,草民在殿下面前失儀了。”

淩青歲身上的疲憊又加重了,他覺得胸悶的很,面對長平,他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才好,眼睛別過去不看他,手指在腿上曲起伸直,半晌,淩青歲朝他擡手,道:“無,無妨。”

長平深深鞠了一躬,決絕地走了出去。

淩青歲聽到腳步聲才敢掀起眼皮往前望。

長平走在前面,雖然只給淩青歲留了一個背影,但淩青歲意外地發現,他的脊背居然挺直了些,回收內扣的肩膀,也偉岸地能允許一條河流的通行。

淩青歲目送他離去,看他轉彎,身影隐在門後。

他聽着腳步聲逐漸遠去,慢慢地站了起來,在桌邊踱步。

如今只一個醉花樓的案子,便牽扯出來這麽多的混沌不堪。

淩青歲簡直不敢想,如果深挖,這大寧究竟病成了什麽模樣。

想到這裏,淩青歲一手握拳砸在桌上。

前不久在醉花樓前,他吩咐人去尋找花酒場裏的證人,可尋了大半天,天都黑了,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派出去的人紛紛跑回來說沒見着。

淩青歲憤慨地吩咐他們繼續尋下去,自己一直站在那裏等。

還是李長青看淩青歲臉色差極了,生怕淩青歲出什麽事,一個勁地在旁邊念叨,叫淩青歲趕緊回去歇息,這裏自然有他幫着盯,實在不行,叫淩青歲叫個心腹來也好,只是這麽一提,又叫淩青歲想起前不久竹林裏的事。

想起那黑衣人的嚣張冷血,也竹的刀傷,又柳的哭嚎,他心頭又上來一口氣。

他本就勞累緊張了半天,連口水都未進,氣那麽一沖,淩青歲頓時暈在了當場。

倒下去的時候,他只聽得身旁四周一陣嘈雜,他本想依着什麽站起來,可還沒等他重新睜開眼,他便徹底地沒了意識。

再睜開眼,他便已經到了驿站。

淩青歲才下地,到桌邊喝了口水,白錦兒便急吼吼找來了。

所以直到現在,他都還不知道醉花樓那邊到底有沒有找到人,還有也竹,也竹如今是否已經脫離危險。

想的東西稍微一多,淩青歲的頭便又有些發暈。

看着桌上的糖餅,他伸手抓了一塊,放進嘴裏咬了一大口。

但淩青歲實在沒什麽胃口,糖餅進了嘴,他只覺得又幹又噎,他下意識張開嘴,想把它吐出來。

稍微緩了一會,淩青歲便改了動作。

他閉上嘴,嚼了幾下嘴裏的吃食,将它們嚼碎,嚼成軟爛的一坨泥,他才用力向下吞咽。

接着他拿起桌上的茶壺,用小嘴直接喝了起來。

重複着這些步驟,淩青歲艱難吃完了一個糖餅。

肚子裏不再空得發緊,他渾身似乎也有勁了一些。

淩青歲扶着桌子,看向門外,擡腿向外走,想要去看看也竹那邊是什麽情況。

“青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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