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章

第 78 章

柳戈:“他在哪,帶我過去。”

士兵将柳戈領去淩青歲所在的地方。

軍中操練,一早便是有規定好的隊伍的,淩青歲突然插進來,自然沒有去處。

所以此時此刻,淩青歲站在隊伍之外,獨自拿起一杆槍,在旁邊跟着學。

他的行動很笨拙,一時叫人分不清,究竟是人在拿槍,還是槍在耍人。

在軍中是很難看見這樣蹩腳的功夫的,隊伍中有人覺着有趣又新奇,眼神時不時往淩青歲這邊瞥,十分不專心。有人心裏則是好奇,他們知曉淩青歲太子的身份,只是不明白,為什麽好端端的太子他不當,非要來學這費力的玩意。

柳戈發覺了隊伍中的異樣,掃了一眼過去,臉上生出些愠色,什麽也沒說,只是豎起指頭朝他們所在的方向指過去。

那些正好瞥了一眼淩青歲,将視線挪回來的士兵看到了柳戈,渾身一哆嗦,即刻便端正了态度。

有些沒看見柳戈的,被人撞了撞肩膀提醒。

被人撞歪了身子,他們本來還惱着,想要開口罵,猛然看到柳戈不知何時站在了一旁,也是渾身一個哆嗦,拿穩了手上的長槍。

那些探頭探腦不安分的,一下子就消失了去。

雖說他們并不是真的安分了,心裏頭的好奇還沒被滿足,眼睛還想往那邊看,卻是再也不敢了。

誰叫柳戈來了。

柳戈怒目瞪,死盯着方才那些個尤為不安分的看了好幾眼,沖将他領來的士兵道:“歸隊。”而後大步走到淩青歲跟前。

淩青歲正學着一旁的動作,雙手一前一後抓着槍杆,腳下踩了個馬步,将槍往前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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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真地依葫蘆畫瓢,一時沒有注意到柳戈。

“刷”地一聲,槍尖沖前,指向前頭的盔甲。

柳戈在劍尖離他不到一寸的時候,伸手抓住了淩青歲的槍,制止住長槍向前的軌跡。

淩青歲一愣,擡頭看向對面。

才辨清對面的人,淩青歲忽而覺着手下的長槍,生出一股要将他拽到對面的力氣……

他心下一驚,那力氣卻突然松開來。

淩青歲也沒多想,只覺着柳戈方才那一舉動,是擋着長槍,免得叫槍尖刺到他身上。

淩青歲想将槍收回來。

誰知淩青歲正要使力,對面又突然加了一道要将他連槍帶人拉過去的力氣。

淩青歲不解地望向柳戈。

柳戈不說話,面上沒什麽波動,倒是淩青歲,與柳戈對峙着,面上的表情愈來愈吃力,咬緊了牙關,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腳跟卻被拽得稍微離了點地。

柳戈見淩青歲這副樣子,曉得他要撐不住了。

他的本意也不是叫淩青歲在大庭廣衆之下丢醜。

柳戈松了勁,趁淩青歲方才站穩緩氣的時間,手腕一翻,将長槍從他手中抽離出來。

淩青歲一瞬沒反應過來,有些茫然和氣惱。

看着突然失去長槍,卻仍舊沒有站直,保持紮馬步姿勢的淩青歲,柳戈目光舒緩了一瞬。雖然淩青歲的馬步站的并不标準,但關鍵時刻他還能堅守自若,不亂陣腳。

柳戈道:“将馬步站好!”

“你現在還沒到拿槍的那一步。”

淩青歲明白了,正了正神,雙手握拳卡在腰間。

柳戈瞧着他手的位置放得不好,上前握住他的腕,将他的手挪了個位置,同他道:“重心下移,五趾抓地,小腿直,大腿平,肩平。”柳戈一路說着一路拍打淩青歲相應的部位,“目視前方,注意調息。”

淩青歲一個一個照着做。

柳戈交代完,在他身周繞了一圈。

離去之前,柳戈對淩青歲說:“若你真想練,今日你就先站一個時辰。在這件事上,你也莫要圖快,說多站上幾個時辰進步能大些,就妄自逞強。我現在同你說明白,逞強是不會進步的,你現下的身子有虧虛,受不住,練的時間長了,反倒傷身。”

-

冷宮

李氏趴在桌上,已經記不得這是自己被打入冷宮的第幾天了。

皇上準了梁碩的奏請,叫那些師父日夜不停地輪班,在冷宮之中雕刻石像。

經歷了百千年風雨的石塊,在尖鑿面前也不過是叮叮咚咚的幾聲脆響。

但是這叮咚脆響對于李氏來說,是不分晝夜的折磨。

她眼眶底下一圈烏紫,眼睛裏爬滿血絲。

漆黑夜色之下,銀月高懸。

李氏想要阖眼,那點銀白卻刺目地晃進她的眼中,随着那些敲擊石像的聲音,一下一下地鑿開她的眼皮……

腦中最後一絲理智繃斷,李氏一下子站起來,沖出房門,大步走到一個雕刻師父的背後,一把奪過他手裏的尖鑿,奮力往前一紮。

——鮮血迸開,射進李氏的眼裏,激得她猛地閉上眼。

而等她再睜眼的時候,雕刻師父的眼睛在她面前無神地瞪大了,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随後轟然倒地。

整個冷宮的鑿刻聲在一瞬止住。

餘下的那些雕刻師父見狀,一點動靜都不敢出,抱着自己的雕刻工具跑向宮門。

終于清淨了。

渾身的疲憊襲來,李氏眼皮困重得快要睜不開,身子恍若不是自己的一般,有些搖搖欲墜,控制不住的感覺。

李氏一下坐倒在地,洶湧而來的困意快要将她吞噬,她由着自己身子的重量拉着倒地。

她手上還握着尖鑿,身子落下的那一刻,手甩到一旁,敲響了地面。

——“叮!”

李氏神經一下子緊張,原本閉上的眼睛睜開來。

銀白月光沒有一點阻攔,灑在四周林立的石像上,鋪滿她的眼底。

那些白日裏慈眉善目的佛祖菩薩,在陰冷的月光之下面容模糊,在理智崩盤的李氏面前面容可怖。

他們笑着,審判着,冷眼旁觀着,仿佛說這是她的因果報應,這是她的命……

一道劍的冷光反射過來,晃入李氏的眼中。

李氏眨了眨眼,突然發覺頭頂那些佛像動了起來,他們朝她露出邪笑,在銀月的照射下冷氣森森。

李氏愣了片刻,無神的雙眼瞪大,随即她奮力爬起來,警惕地握緊手中的尖鑿,身子半弓。

也就這一會的功夫,四周的佛像竟然活過來了,各個拿劍對着她……

李氏害怕而又憤怒,揮舞手上的尖鑿,向後退步。

“滾開……”

“滾開!!!”

“我看誰敢動我,誰敢動我!!!”

看着那些臉上刷拉往下掉石屑的等人高石像,李氏龇起牙,猛地朝前一探頭,“小心我殺了你,哈哈哈哈哈,殺了你!”

“我管你是誰,誰擋我我殺誰,哈哈哈哈哈。”李氏舉高手裏的尖鑿,笑得癫狂。

一衆守宮侍衛見了,不知怎麽辦才好,幾人擋在前頭,将被李氏所殺的師父拖出去之後,就退出了冷宮。

見那些個石像離去,李氏歪着頭打量他們,直到大門關上。

“嘿嘿,這才對,都要怕我,都得怕我,大羅神仙來了都得給我讓路,這才對,這才對……”李氏念叨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出去。

外頭的侍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廢後莫不是瘋了?”

“這麽多天沒睡覺,不瘋才怪。”

“那……我們要不要往上頭禀報?”

“明日吧,現下都什麽時候了,若是這個時候去,挨罰的指不準是廢後還是我們。再說了,廢後雖然不堪,可畢竟是太子的生母,皇上顧忌太子,想來也不會罰太重。”

正說着,裏面叮叮當當的聲音又響起來。

一衆侍衛繃緊身子,“怎麽又開始了,那些雕刻師父不是都出來了嗎?難道落了誰在裏面?”

一個侍衛有些擔憂,撥開人群,趴到門邊,小心将門打開一條縫,确認裏頭的情況。

只見幾點素淨潔白的月光下,李氏穿着一身藍色的粗麻衣服,踩着椅子,踮着腳去夠上頭的佛像。

她的臉上灑了一條血線,對着佛像露出呆滞的笑容,雙手高舉,一下一下的用尖鑿捶前頭石像的臉龐。

“叮——”

“叮,叮!”

……

-

“砰”的一聲,冷宮的大門自外向內推開。

梁碩穿着常服大搖大擺走近冷宮大門,他将裏頭掃視了一圈。

李氏倒在地上,手裏攥緊尖鑿,手指被磨出了血,整個宮裏滿地石屑。

梁碩再往上一看,不由得愣住。

那些被人精心雕刻的石像現如今全沒了臉,面容模糊地在石刻的蓮花座上盤着腿。

梁碩問一旁的人,“這些全是她昨晚一個人弄的?”

“是。”

梁碩心裏一顫,“真是個瘋女人。”

一道寒風卷過,李氏将自己蜷了起來。

梁碩看着地上的女人,上前拉起她的衣領将她晃醒。

許久,李氏才睜開眼睛。

看清面前的人,她沒有惱怒,反而笑了起來,牽動臉上幹涸的血線,露出皓齒,笑得張狂,“你又出來了?”

梁碩一貫知道李氏是瘋的,平日裏也沒覺着,今日不知是不是她臉上沾了血的緣故,他看着她總有些發怵,“皇帝老兒的禁足令對我來說就是個屁。”

李氏歪了歪頭,擡起手拍了梁碩的臉頰兩下,“狂妄。”

“哈哈。”

梁碩氣得撇過頭去,而後毫不客氣地捏住她的下巴,擡起來,另一只手啪·啪在李氏臉上用力打了幾板,“還輪不到你在我跟前放肆。”

李氏臉頰立即紅了。

她斂了笑容,惡狠狠瞪着梁碩。

梁碩氣不過,又拍了她兩下,“叫你瞪我,叫你瞪我。”

李氏的臉歪向一旁,嘴角被劃破,滲出血來。

就在梁碩覺着她該收斂了的時候,松開手,不耐煩地掏出帕子将手上的血擦去。

忽而左耳一痛。

女人的頭發蹭着他的臉頰。

梁碩痛的大叫,用力推開李氏。

李氏沒有太多力氣與他對抗,很快便被推倒在地。

嘴巴一松,她便将嘴裏的含着的血,和着唾沫一齊往梁碩臉上呸地一下吐了出來,而後身子歪着打量狼狽的梁碩,笑得前俯後仰,“我不光敢瞪你,你信不信,我還敢殺了你!”

梁碩一把上前扼住李氏的脖頸,“賤婦……”

李氏被勒得喘不過氣,盯着梁碩的眸子卻充滿挑釁,完全不懼。

跟在梁碩旁邊的中年男人見李氏臉部充血,快要到極限的時候,趕忙抓住梁碩的手,“大人,不可。”

“家主吩咐過,不可殺她,她還有用。”

梁碩殺紅了眼,被李氏激得已經沒了分寸。

中年男人手上一使勁,将梁碩指頭掰開推向一旁,“大人,不可。”

梁碩瞪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劉洲,對李氏的殺意幾乎要挪到他的身上去。

劉洲将其無視,轉而面向李氏,“家主要你殺一個人。”

李氏笑了,“你跟着梁碩那條狗來了這麽多次了,沒聽到我說的什麽嗎?”

“要讓我辦事可以,要打聽我與陛下的談話內容也可以,但是……我要先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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