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章

第 88 章

跪在前頭那位被激得失了分寸，臉色紅的不像話，一下子跳起來，“你……你。”

淩兮音瞧着他的模樣，得逞地笑了笑，也沒去回那位的話，擡手伸出指頭指着他們繞了一圈，什麽都沒說，轉身走了。

“喲，誰家的姑娘，火氣竟然這般大。”旁邊突然傳來一道放低了的聲音，充滿調侃意味，正巧淩兮音沒罵夠，攢着一肚子的火，火氣上了頭，她一時間沒認出那道聲音，轉過頭正要繼續罵。

對面的人似乎早就将她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淩兮音剛轉過身，那邊就伸過來一只手，将淩兮音的小臂攥住往下拉。

淩兮音抽身不得，有些憤憤然，突然她看清了對面的人，火氣怒氣一下子全消下去。

“皇兄！”淩兮音叫了起來。

淩青歲趕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一指放在嘴邊，做出“噓”聲。

淩兮音眨巴兩下眼，明了了，她将淩青歲的手拉下來，“皇兄，你同我進來說。”

淩兮音二話不說将淩青歲拉進轎子中，待淩青歲坐下了，她迫不及待地問，“皇兄，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還回來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淩兮音想了想，又改口，“不過沒有得到父親傳召便回來，還是回來的動靜小些比較好。若是鬧出點動靜，被外頭那些個草包大臣知曉了，指不定又該添什麽新詞罵你。”

淩青歲略一思索，覺着事情複雜，不便簡述，再者，在淩青歲看來，淩兮音這樣的小姑娘沒有必要擔負一個國家一個朝代的使命，他輕松地笑了笑，沒什麽所謂地攤開手，“就是想回來了，想我的父皇母後了，這便偷偷溜回來了。”

誰知淩青歲這麽一說，并沒有叫淩兮音輕松，淩兮音反而展露出了一些他看不懂的表情。

淩青歲察覺到不對，拉住淩兮音，逼得她亂轉的視線不得不停留在他身上。

淩兮音的眼睛同淩青歲一般生得好看，只不過比起他的狹長，她的雙眸更大更圓一些。此刻那雙漂亮的眼睛皺了起來，有些苦巴巴的。

淩青歲對上她的視線，有種心髒踩空的感覺，語氣一下嚴肅起來，“你好好同我說，近來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

“其實……沒什麽事，就是父皇的身子最近愈發差了。對了……許多人說是因為王公公跟王兄走了，不在父皇身邊伺候的緣故。你也曉得的，王公公早就将父皇的心思與習慣摸得一清二楚，若是沒了王公公，父皇不習慣那也是有的。”淩兮音帶着淩青歲避開衆人的目光混進宮裏。

禦花園裏，淩兮音走在前頭，說完話，她回頭朝淩青歲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很是勉強。

雖然淩兮音說的在理，但淩青歲總有些不好的預感，總覺得事情不會這般簡單，他皺起眉，向淩兮音發問，“就這些？”

“對……啊。”淩兮音用力點了一下頭，卻并不敢回頭同淩青歲對視，她兩手一拍，扯起個笑，“不過其實還有一件事，少軒被萱妃帶去國寺裏頭去了，說是……為國祈福，所以王兄這次回來怕是見不到他了。”

“少軒……”淩青歲念着他的名字，“去國寺裏待着也好。”

“那母後呢，母後近來還安好嗎？”淩青歲頓了一下，很快改了主意，“算了，我自己去瞧一眼吧，瞧過也能安心些。”

“诶诶诶……”淩兮音一聽急了，伸手攔住他。

淩青歲眉頭皺的更緊，“你這是什麽意思？”

“母後出事了？”

淩兮音腦子一轉，收回手，“你瞧你，這般說多不吉利，哪有這樣說自己母後的。”

淩青歲：“那你攔我做什麽？”

淩兮音：“我攔你，自然是為你考慮，你想啊，你這回是自己偷偷回來的，還穿的這般狼狽，不換衣裳也就罷了，還要這副模樣去見母後，讓母後見着了，她不光要擔心你為何突然無召回宮，還要擔心你這般模樣是遭了什麽難，吃了什麽苦。”

淩青歲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扮相，思慮良久，“那，我先去換一身衣裳。”

“換了衣裳再去見母後，同她解釋。”

淩兮音高呼：“不可！”

“換了衣裳也不可！”

淩青歲：“為何？”

淩兮音低下頭轉了轉眼睛，“你此番貿然回京……你，總該見過父皇，同他……說明你突然回京的緣由。”

淩兮音兩手一拍，“對，你該先去見父皇。”

淩青歲嘆了口氣，“倒是……也沒什麽問題。”

雁北塞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的确該和父皇說明。

“那我去見過父皇再去見母後。”淩青歲說。

“那……你不妨同父皇說說你想見母後的事情，看看他……如何說。”淩兮音雙手背在身後，攪起衣裙。

不對勁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淩青歲看了淩兮音兩眼，企圖從她的臉上得出答案。

半晌，淩兮音用力咽了口唾沫，“皇兄，為何……這般盯着我瞧？”

淩青歲想不出哪裏不對勁，低下頭，“罷了，你先回去吧，我會小心行事的。”

淩青歲說完便轉過身往太子殿的方向走。

淩兮音在後頭看着目送淩青歲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眼神暗淡下去。她慢慢走回自己的寝殿，到梳妝臺邊把頭上華麗的珠釵全部拔了下來，扔在桌上。

看着銅鏡裏的面容，恍惚間，她的背後似乎站過來一位笑容極其和善的女人，女人抱着一匣子的珠釵，樂呵呵地對她說，“兮音，今日想簪什麽發髻，母後替你束發。”

“母後簪的，兒臣都喜歡……”淩兮音不自覺出了神，像是着魔一般，同身後那道幻影笑了出來。

只是話音剛落，一位婢女走進來，問，“公主，有何吩咐？”

婢女站在了方才幻影停步的地方，将和善的女人一下子打碎。

淩兮音收回神，斂了笑，“沒事，你下去吧。”

淩兮音低下頭，眼睛泛紅，閃出些淚花。

淩兮音雖然貴為唯一的公主，但生母卑賤，不過是一個灑掃宮女，意外得到皇上臨幸，懷了龍種，這才有了名分。

但閑言碎語不斷，在她娘親懷她的時候，便被流言蜚語影響得郁郁寡歡，後來臨盆之時大出血，便去了。

長久以來，雖然她不愁吃穿，公主該有的待遇她都有。

只是……淩兮音總覺得這深宮不是她的家。

她總覺得這“家”冷冰冰的。

直到皇後踏進她的宮門，說要替她束發……

淩兮音第一次覺着，這裏是家。

可如今……

“母後，你應該也不想叫王兄難過吧……”淩兮音看着鏡子問，“只是……怎麽瞞得住啊。”

-

福寧殿

淩青歲整理好衣裳，同一旁的太監道：“還請公公幫忙通傳一下，本宮要見父皇。”

太監擡眼一瞧，差點被吓得站不住，扶了扶帽子才點頭，“是，是……”

很快裏面傳出消息，“太子殿下請吧。”

淩青歲點頭，擡腿走進去。

其實淩青歲并沒有太多的擔憂，之前他大病之時，父皇曾經坐在他床邊同他長談。

那一次，父皇已經同他說明，他知曉他命格的所有事情了。

淩青歲忐忑着，本以為父皇會降下責罰。

但良久，淩青歲只等來他父皇的一聲輕嘆，而後他從他父皇的眼中看到了迷茫。

或許……

父皇也對如今的處境感到迷茫。

雖然這樣的情緒與他帝王的身份并不相符。

但淩青歲很快也想明白了。

他的父皇雖然貴為一國之君，但他更是一個人，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會有情愛，會有缺點。

或許他也對自己要擔負的使命感到痛苦。

父皇同他說了很多，說了前天晚上，母後去找他商議的，捉出逆賊頭子的計劃。父皇還同他說，雁北塞有一位本事了得的将軍，叫他去找他學本事。還有……夷族，是時候與他們做個果決的了斷了。

淩青歲腳步忽而一頓。

如今這麽一想……

似乎父皇早就知道了很多事情，只是因為劉念明裏暗裏的手筆，叫父皇無法施展拳腳。

淩青歲加快步伐走進去，推開門。

餘光內龍椅旁走過一個黑衣，而下一秒，高坐龍椅之上的人猛地一彎腰，朝前吐出一口黑血。

淩青歲視線一滞，果決地喊：“來人，拿下！”

誰知那黑衣人動作極快，瞬間丢下手裏的托盤跳窗而逃。

淩青歲沖身後的人指了指方向，随即抓過一旁的太監，同他吼道：“宣太醫！”

太監聽令後趔趄着跑了。

淩青歲沖上前，抱起皇上，焦急地掃過他的臉龐，問：“父皇，你……堅持一下，很快的，太醫很快就來了。”

父皇躺在他的懷中，眼皮耷拉下來，雙目無神地張嘴，想要說話。

淩青歲迅速會意，将耳朵貼下去，“父皇，你要說什麽？”

皇上努力了許久，才哼出咿呀幾下，他有些無力，閉上雙眼嘆了口氣，黑血從他的嘴角流下。

淩青歲聽到動靜，眼角滾下淚珠，“父皇不急，等太醫，等太醫來……一切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