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陳載遠松開周譽然的手，偏頭沖着劉雪蛟說道：“雪蛟，這軟兜長魚的具體做法，該你說了。”

劉雪蛟思索了一下，說道：“先把長魚放在沸水裏煮一下，然後把脊背肉取下來，再用油炒一下，加些調料。”

“一聽你這話，就知道你是一個大大的外行。”陳載遠搖着頭說：“不及格。自己罰喝一杯橙汁。”

“我哪兒說錯了？”劉雪蛟抗議道，“軟兜長魚不就是這麽做的嗎？”

“小周，你告訴她，這軟兜長魚該怎麽做。”陳載遠偏頭吩咐道。

周譽然看了一眼桌上烏光爍亮的軟兜長魚，說道：“主料：鳝魚，1000克。調料：味精，1克。香醋，115克。料酒，10克。姜，10克。小蔥，5克……”

“慢着慢着！”劉雪蛟打斷周譽然的話，抗議道，“我又不是專業廚師，哪有可能知道哪種調料該用多少克？”

“小周，你告訴她軟兜長魚的制作工藝。”陳載遠吩咐道。

“在水中放入醋、姜片、蔥段、鹽，煮沸。選用端午前後的筆杆粗的小長魚活汆。活汆時要注意掌控好火候，保證長魚活嫩、有‘嚼口’。汆後不能馬上撈出，要離火略焖一會兒，這可以保證長魚軟嫩。

“撈出汆好的長魚，用軟布抹去長魚身上的黏液，去掉土腥氣。接着，用竹扡剔骨、取下脊背肉，用雞湯煨一下。撈出煨好的脊背肉，再用煉制豬油、調料‘裹炒’。‘裹炒’時同樣要注意火候，以保證長魚鮮嫩。

“軟兜長魚的口感，講究活嫩、軟嫩、鮮嫩三嫩。每一道工序都很考究。”

“我怎麽可能答得出來嘛！”劉雪蛟埋怨道，“術業有專攻，你要是讓我談企業管理，我肯定能行。這麽具體的做菜方法，我哪知道啊？”

“罰喝一杯橙汁。”陳載遠笑得幸災樂禍。

“好好好，我知道了。”劉雪蛟讨饒道，“我甘心認輸，還不行嗎？”

劉雪蛟喝完橙汁，陳載遠興致勃勃地問道：“還要繼續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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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饒了我吧。”劉雪蛟沒好氣道，“我可不想喝一肚子橙汁。”

陳載遠哈哈大笑起來，伸出左手揉了揉周譽然的頭發，心情無比暢快。

周譽然因為陳載遠表現出的親昵而心頭一熱，轉念想到屋裏還坐着其他人，他羞得滿臉頰發燙。

林載揚将二人的親昵之态全部看在眼裏，心情很不痛快。

他在心裏拿起一把鋒利的菜刀，将陳載遠的左手砍了個稀巴爛。

劉雪蛟接連吃癟，依舊“狼心”不死。

她主動尋找話題，問道：“小周，你是南方人吧？”

“嗯。”周譽然應了一聲。

“哪兒的？”

“蘇州。”

周家祖籍江蘇蘇州，周譽然卻沒在那兒住過多長時間。自從17歲那年回國後，他基本上住在四九城。

“蘇州是個好地方啊。蘇州園林更是美不勝收。”劉雪蛟說道，“小周，跟蘇州園林相比，你覺得我這兒的園林怎麽樣？”

“這個不好比。”周譽然回答，“新建的建築，即使特意作舊，畢竟還是少了歲月的沉澱，缺少了歷史的厚重感。”

劉雪蛟愣了一下，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護工會說出這番話。

見陳載遠臉上挂着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她決定多探探周譽然的底。

“你說的這個問題，對于度假村來說，倒也沒有大礙。我們只是想創造出一種氛圍，讓顧客有置身于江南的感覺。”劉雪蛟解釋了一下，轉而問道，“小周，你既然是蘇州人，我想問一下你的感受：你來到我這兒，有沒有回到江南的感覺？”

“有。”周譽然點了下頭，說道，“不過，這種感覺很快就被破壞了。”

“為什麽？”劉雪蛟不解。

“我聽到不少北方口音的普通話，還看到不少北方人長相的服務員。”周譽然遺憾道，“沒有曼妙清宛的吳侬軟語，沒有纖柔秀美的江南女子，怎麽能算是江南？”

周譽然的話，令在座三人同時陷入沉思。

“載遠，你覺得我們有必要把服務員全部換成江南人嗎？”劉雪蛟問道，“所有服務員的普通話都帶着吳侬軟語口音，這好嗎？”

“你不妨先小範圍嘗試一下，再做個顧客問卷調查。”陳載遠建議道。

“好。我會盡快安排。”劉雪蛟望着微垂着頭吃菜的周譽然，嘆道，“載遠，你這個護工，不普通啊！”

陳載遠挑眉一笑，神色之間帶着些許得意。

“他何止不普通？”

林載揚在心裏說了一句，冷眼看着自得的陳載遠。

吃完午飯，陳載遠一行四人來到龍慶峽公園。

公園裏陽光明媚、綠草如茵、群花鬥妍、游人如織。

仰望着高山上“龍慶峽”三個蒼勁古樸的紅色大字，周譽然從雙肩背包裏掏出數碼相機，拍下了風景。

“光拍風景有什麽意思？”林載揚主動拿過周譽然手裏的數碼相機，說道，“你往後站站，我幫你拍照。”

“請您把‘龍慶峽’三個字拍進去。”周譽然提出要求。

“好。”林載揚點頭。

周譽然按照林載揚的要求站定，對着鏡頭嫣然一笑。

林載揚立即按下快門，将這美麗的笑容定格下來。

他查看了一下攝影效果，對周譽然那令群花黯然失色的絕美笑容贊嘆不已。

“我看看拍得怎麽樣。”

周譽然查看了一下照片，表示滿意。

“您要拍嗎？我給您拍一張？”

“咱倆合張影，好不好？”林載揚滿眼期待。

周譽然對林載揚仍然有陌生感，不過，出于感激之心，他爽快地點頭答應。

林載揚拿着數碼相機走到劉雪蛟面前，向對方提出具體的攝影要求。

他走回周譽然身邊，與其保持着禮節性的距離。

二人在劉雪蛟的提示下，對着鏡頭露出笑容。

“載遠，我們也合張影，好不好？”

劉雪蛟拿出白色皮包裏的數碼相機，滿含期待地提議。

“你讓一個瞎子怎麽看鏡頭？”陳載遠笑道。

“臉沖鏡頭就行，我會提示你。反正你戴着太陽鏡，即使看不準鏡頭也沒關系。”劉雪蛟說道，“你難得有時間跟我出來玩，一定要多拍些照片。”

劉雪蛟挑選了一處沒有游人幹擾的美景，挽着陳載遠的手臂，沖着鏡頭笑得明豔動人。

周譽然羨慕地望着親密地靠在一起的陳載遠、劉雪蛟二人，心道：“要是我也能與遠有張合影就好了。”

拍完照，劉雪蛟指了一下周譽然，示意林載揚再幫自己拍一張。

她走到周譽然面前，語氣親熱地說道：“小周，我們來合張影吧。”

周譽然想到劉雪蛟在午餐時開的玩笑，心裏有些別扭。

可是，女士提出要求，他不便拒絕，只能勉強點了下頭。

誰知道，劉雪蛟絲毫沒有保持禮節性距離的打算，而是熱情如火地貼了上來。

感到劉雪蛟那豐滿的胸部在擠壓自己的左臂，周譽然尴尬地退了一步。

劉雪蛟緊跟着移動腳步，以胸部輕蹭周譽然那短袖下裸露的手臂。

“小周，你很熱嗎？怎麽滿臉通紅？”

劉雪蛟帶着一臉壞笑望着周譽然羞紅的臉，心裏哈哈大笑。

“死女人，小心我剁了你！”

林載揚雙眼噴火地瞪着數碼相機的屏幕，恨不得沖上前将那塊礙眼的狗皮膏藥從周譽然身上撕下來。

按下快門之後，林載揚快步走到劉雪蛟面前，語氣冷硬道：“拍完了。”

劉雪蛟遺憾地松開周譽然，接過數碼相機查看照片。

見照片上的周譽然偏着頭、傾斜着身體、一副極力避讓的羞澀模樣，劉雪蛟“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收好數碼相機，劉雪蛟望了一眼側面對着自己、離自己足有三四米遠的周譽然，笑呵呵地走回了陳載遠身邊。

挽起陳載遠的手臂，劉雪蛟笑道：“載遠，你這只小羊羔真有意思。”

“怎麽了？”陳載遠問道。

“我不過是靠得緊了點……”劉雪蛟踮起腳尖，以豐滿的胸部擠壓陳載遠裸露在外的左臂，笑道，“他就羞得滿臉通紅，現在還躲得遠遠的。”

“他不害羞才奇怪。”陳載遠笑道，“有幾個男人能受得了你這麽逗弄？”

“我看你一直沒反應嘛。”劉雪蛟幽怨地橫了陳載遠一眼。

“我已經對你産生免疫功能了。”

劉雪蛟只覺胸口被一只冷箭射中，整個人立即跟洩了氣的皮球似的，癟了。

陳載遠不知道自己在瞬間擊殺了一顆女人心，依舊面帶微笑站在原地。

他仰頭沖天，毫無方向性地高喊了一聲：“小周……”

周譽然聽到陳載遠的喊聲，趕忙跑上前問道：“陳先生，什麽事？”

“把手給我。”陳載遠伸出右手，說道，“人挺多的，你別跑丢了。”

周譽然警惕地看了一眼挽着陳載遠左臂的劉雪蛟，遲疑地将左手放在陳載遠的手心裏。

陳載遠握緊周譽然的手，催促道：“雪蛟，你帶路吧。”

劉雪蛟哀怨地瞪了陳載遠一眼，在心裏罵了一句：“遲鈍的男人！”

陳載遠左臂挽着一位美女，右手牽着一位美男，不時引來游人注目。

林載揚不遠不近地跟在三人後面，以眼神将劉雪蛟、陳載遠殺了千遍萬遍。

劉雪蛟對拍照的興趣，更勝于觀光。

只要一遇到不錯的景致，她便會停下來，要求陳載遠與自己合影。

周譽然這時候會躲得遠遠的，生怕劉雪蛟再來騷擾自己。

林載揚總是快速幫劉雪蛟、陳載遠二人拍完照，再跑到周譽然面前獻殷勤。

因為懶得搭理劉雪蛟，他主動放棄了與周譽然合影的機會。

陽光、鮮花、綠樹、鴿子、人造瀑布……全部被林載揚一一定格下來。

在不斷的拍照和交流過程中，周譽然對林載揚的陌生感逐漸消除。

他發現：林載揚其實是一個很親切、很随和的人，完全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麽難以相處。

“先生，我給您單獨拍一張？”

見林載揚一直忙于給自己拍照，本人卻沒有單獨拍過照，周譽然有些過意不去。

“你別再見外地叫我‘先生’了，叫我‘載揚’就行。”林載揚誠懇道，“咱倆只相差4歲而已，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交個朋友，怎麽樣？”

見林載揚伸出右手、一臉誠摯地望着自己，周譽然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住對方的手。

“我不是一個健談的人，你跟我在一起，可能會覺得悶。”周譽然提醒道。

“我其實是一個安靜的人。”林載揚答道，“我很喜歡兩個人靜靜地靠在一起，即使什麽話都不說，也能心意相通。”

“如果能夠擁有那麽默契的朋友，實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周譽然沒有理解林載揚話裏的深意，只是淡淡一笑，眼神中充滿向往之色。

“只要我們保持交流，遲早會形成那樣的默契。”林載揚胸有成竹。

四人來到騰龍電梯面前，只見一條兩百多米長的巨龍，頭下尾上地懸挂于千仞峭壁之上，金鱗閃爍，須爪飛揚。

仰望着這堪稱亞州第一的龍形電梯，周譽然驚嘆不已。

林載揚主動上前幫周譽然拍照，後者說道：“載揚，這兒的電梯這麽特別，你一定要拍一張。”

林載揚因為周譽然的這一句“載揚”而激動不已，他興奮地說道：“那我們合影吧。”

拍照完畢，四人走進龍嘴，乘坐上山的電梯。

到了大壩頂，他們坐船游覽龍慶峽。

劉雪蛟提前包租的游船已經守候在碼頭，導游小姐恭敬而熱情地邀請四人上船。

游船緩緩行駛在曲折蜿蜒的峽谷中，兩岸山崖險峻、蔚為壯觀。

陽光從山頂上照射下來，照得幽長、碧綠的河面光芒四射。

9月下旬的四九城，已是秋天初寫意、微涼繞指間。而龍慶峽的河面上，更是寒意侵人。

周譽然從雙肩背包裏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長袖外套，打算幫陳載遠穿上。

“給我吧。”

劉雪蛟主動拿過外套，動作親昵地幫陳載遠穿衣服。

周譽然看了一眼親密的二人，心裏有些不舒服。

周譽然穿好外套後，拿出另一件外套對林載揚說道：“載揚，我見你沒帶行李，出來時多帶了一件外套。不過，你比我高大，你穿我的衣服會顯小。你要是不嫌棄的話，要不要暫且穿上？”

“我怎麽會嫌棄你？”林載揚笑着接過外套，說道，“謝謝。”

見自己的外套吊在林載揚身上、明顯小了一圈，周譽然歉意道：“太小了，穿着很不舒服吧？”

“沒關系，暖和就行。”

林載揚因為周譽然的關心而喜上眉梢，心裏頭熱乎乎的。

陳載遠一直聽着周譽然與林載揚的對話，心想：“小周這孩子，真是細心、體貼。這兩個人怎麽這麽快就玩到一起去了？”

游船行駛過程中，衆人在導游的指點下仰望天空，觀賞着高空雜技表演。

周譽然為那些驚險的動作驚嘆連連，趕忙舉起數碼相機拍照。

偏頭瞥見陳載遠獨自垂頭坐着，周譽然一下子失去了觀賞的興致。

他收好數碼相機，眼神游移不定地望着陳載遠，想要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載遠，這雜技真是太精彩了！”

劉雪蛟感嘆着向陳載遠描述高空雜技表演，後者靜靜地聽着，偶爾點頭。

望着氣氛融洽的二人，周譽然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多餘。

他轉開目光欣賞風景，心裏有些失落。

林載揚一直在不着痕跡地觀察周譽然，望着對方憂郁的側影，他暗暗皺起了眉頭。

游船經過蹦極的地方時，山頂上跳下來一個人，大聲叫着在水面上空上下飛舞。

周譽然循聲望去，眼中帶着敬佩之色，心裏暗贊對方勇氣可嘉。

林載揚觀察着周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光明正大地與周譽然親密的辦法。

他詢問導游這兒的蹦極是否可以雙人跳，得到肯定答複後，他立即躍躍欲試。

“想玩蹦極？”

林載揚眯着狹長的丹鳳眼，笑得像一只準備偷腥的狐貍。

周譽然連忙搖頭，慚愧道：“我不敢。”

“這有什麽不敢的？我帶着你一起跳。”林載揚說道，“我問過了，這兒可以雙人跳。有我陪着你，還有什麽好怕的？”

周譽然又是向往，又是膽怯，一臉猶豫不決。

林載揚不停慫恿周譽然，弄得後者心癢癢的。

“I jump,you jump,OK”

林載揚修改了一下《泰坦尼克號》電影的經典臺詞，逗得周譽然直樂。

“‘You jump, I jump’啊……”

周譽然想起了電影裏那凄美的愛情故事，再想想自己這無望的戀情，不由得陷入傷感的情緒之中。

林載揚原本還為自己信“口”拈來的幽默語言感到自得，再看到周譽然的情緒變化，他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笨蛋！魚都快上鈎了，又被你弄跑了！”

林載揚輕輕嘆了口氣，因為錯失良機而懊惱不已。

他暗想：你這樣的寵兒，會有什麽煩惱？

聽着林載揚和周譽然的對話，陳載遠心想：“載揚這小子，還是有孩子心性啊！”

劉雪蛟注視着陳載遠那英俊的臉龐，酸澀地想：“這個男人，永遠不可能說出‘You jump, I jump’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