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緩慢得如同靜止,卻又飛快得仿佛白駒過隙。
見周譽然一直沒有回應,林載揚逐漸變得心神不定,目光也跟着游移起來。
“叮鈴鈴……”
褲袋裏的手機陡然響起,将周譽然從羞澀、慌亂之中拯救了出來。
周譽然快速翻開手機蓋,沒來得及查看來電顯示,便直接摁下了接聽鍵。
“小周,我是陳載遠。”
陳載遠那沉郁的嗓音傳出,令周譽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你下午幾點的車?”
“1點。”周譽然回答。
電話那頭傳出叮叮當當的金屬敲擊聲,令周譽然倍覺懷念。
待到手表的報時聲音停止之後,陳載遠以略顯焦急的語氣問道:“火車還是汽車?”
“飛機。”周譽然回答。
“飛機?”陳載遠驚喜地叫了一聲,趕忙沖着出租車司機吩咐道,“去機場,快!”
“小周,你在幾號航站樓?”
“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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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載遠連忙吩咐司機去T3航站樓,又詢問了一下出租車的車牌號,接着對周譽然說道:“我大概15分鐘就能到。你出來找我,在1號門那兒。我坐的是出租車,車牌號是XXXXXXX。”
周譽然呼吸一窒,心跳頓時如萬馬奔騰。
他快速掃視了一下航站樓,握着手機飛奔向1號門。
“譽然?”
林載揚叫了一聲,趕忙追在周譽然身後。
陳載遠凝神聽着手機裏傳出的嘈雜人聲,連續“喂”了幾聲,一直得不到周譽然回應。
5分鐘之後,周譽然呼哧帶喘的聲音突然傳出:“我……到了!”
陳載遠想象着周譽然在人流湧動的航站樓飛速奔跑的模樣,一股莫名的情緒霎時湧上心頭。
“等我!”
陳載遠吐出兩個字,握着手機的右手輕微地顫抖起來。
周譽然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目光來來回回地掃視着絡繹不絕地駛向1號門的出租車。
林載揚微張着嘴喘氣,眼睛一直緊盯着一臉焦急的周譽然,對打電話給周譽然的人非常不滿。
“可惡啊,到底是哪個家夥,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打電話,壞了我的好事!”
“到了嗎?”周譽然看了一眼手表,問道。
陳載遠問了一下司機,答道:“還要五六分鐘。”
周譽然緊盯着左腕上的手表,待到5分鐘過去後,立即擡頭掃視四周。
“還沒到嗎?”他焦急地問。
陳載遠又問了一下司機,答道:“快到了。”
當載着陳載遠的出租車出現在周譽然的視野中時,他立時合上手機,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上前去。
林載揚也趕忙跟上去,想看清楚到底是哪個家夥破壞自己的好事。
周譽然一把拉開出租車的後座車門,彎着腰沖着車內喚了一聲:“陳先生。”
陳載遠伸出右手,在周譽然的幫助下下了車。
雙腳剛剛站穩,陳載遠一把将周譽然拉進懷中,緊緊抱住。
“你這麽急着走?為什麽這麽急着走?”
陳載遠恨恨地在周譽然耳邊抱怨,雙臂如鐵鉗一般死死鉗住懷裏的周譽然。
這時候,陳載遠對自己失明的眼睛異常痛恨。
周譽然就要走了,自己卻看不見他的臉,不知道他的模樣。這讓陳載遠很不甘心。
周譽然百般依戀地依偎在陳載遠懷裏,眼眶一陣陣發熱。
林載揚目光陰冷地盯着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千萬把鋒利的飛刀從他的眼中飛速射向陳載遠。
“王八蛋,竟然是你!陳載遠,我和你不共戴天!”
周譽先臉色陰沉地盯着手裏的衛星接收機,拿起手機給周譽然打電話。
手機“叮鈴鈴”響起,周譽然動了一下身子,陳載遠卻依舊緊緊抱着不松手。
“讓我接個電話。”
周譽然從陳載遠懷裏掙紮出來,見來電顯示是“哥”,連忙接起。
“你哪兒呢?趕緊回來!要登機了。”
周譽先壓制着怒氣,冷聲命令。
“好,我這就到。”周譽然合上手機,說道,“陳先生,我該登機了。謝謝您過來送我。”
“你是回蘇州嗎?”陳載遠問道,“坐的是到哪兒的飛機?”
周譽然輕抿了一下嘴唇,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他目光坦蕩地望着陳載遠,說道:“我回紐約。”
“紐約?”陳載遠驚詫至極,“你去那兒幹什麽?”
“我家在紐約。”
“啊?”陳載遠一臉難以置信。
“時間來不及了,以後跟你說。再見!”
周譽然匆忙轉身,恰好看見一臉陰沉的林載揚立在旁邊。
他微微征了一下,走上前主動擁抱林載揚,在其耳邊說道:“載揚,我們還是做朋友吧。再見!”
周譽然如奔逃的兔子一般蹿進了擁擠的人群,心跳雜亂無序。
“載揚,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愛,對不起!”
林載揚目送着周譽然消失,胸口陡然間破了一個大洞,冷風“嗖嗖”地直往裏灌。
他僵硬地轉頭,看向呆立在出租車邊的陳載遠,陰森的雙眸中迸發出刻骨的仇恨。
從四九城首都國際機場回“長灘印象”的路上,陳載遠一直在思索周譽然的話,不禁對周譽然起了疑心。
他吩咐出租車司機将車開到“長灘印象”的物業公司大樓面前,直接找上了總經理王小輝。
“你們幫我招的男護工,這兒有詳細資料嗎?”陳載遠問道。
“有。”王小輝恭敬地回答。
“你把周譽然的資料全部找出來。”陳載遠吩咐。
“好的,請稍等。”王小輝找出12名男護工的資料,說道,“陳先生,麻煩您問一下,那個護工的姓名具體是哪三個字。”
“周而複始的周、載譽而歸的譽、陶陶然的然,周譽然。”陳載遠回答。
王小輝翻查了一下手邊的資料,困惑道:“沒有這個人。”
“怎麽可能沒有這個人?”陳載遠不滿道,“不是你們帶他過來面試的嗎?我也吩咐你們錄用他了。”
“我們沒有幫您錄用任何護工。”王小輝說道,“我們總共幫您物色了12名護工,您都覺得不滿意。後來,您打電話過來,通知我們不用再找了。”
“我确實讓你們不用再找了。因為那天的面試者很合我的心意。我不是跟你們說,就錄用他嗎?”
“沒有人告訴我要錄用護工。”
陳載遠與王小輝雞同鴨講了半天,心中異常惱火。
“真是笨死了!簡直完全無法溝通!”陳載遠在心裏罵了一句,大致梳理了一下思路,說道:“8月9號,早晨,你們帶周譽然過來面試。”
“麻煩您等一下。”王小輝插話,“我查一下。”
查完手中的資料之後,王小輝說道:“陳先生,我查過了,8月9號那天,我們沒有人帶護工去您那兒面試。”
“怎麽可能?”陳載遠陡然提高音量,“你确定你沒有弄錯?”
“陳先生,請您稍等一下,我找其他人問一下。”王小輝拿着資料快步走出總經理辦公室。
問完公司相關人員之後,王小輝快步走回辦公室,語氣肯定地說道:“陳先生,8月9號那天,我們确實沒有帶護工去您那兒面試。”
“我那天下午打電話給你們,說就要這個護工的時候,為什麽沒人跟我說明情況?”陳載遠厲聲質問,“你們是怎麽辦事的?”
王小輝感到事态嚴重,急忙向陳載遠道歉,表示會盡快查明情況。
“還查什麽查?”陳載遠面罩寒霜,語氣冷得駭人,“你去把8月9號下午接我電話的那個人找出來,立即開除!”
王小輝心頭一震,趕忙退出總經理辦公室。
辦公室門剛剛合上,陳載遠立即憤怒地捶了一拳沙發扶手。
“周譽然,你竟然從一開始就騙我!”
陳載遠将拳頭捏得咔咔作響,一腔怒火逼得他兩眼通紅。
王小輝火速辦完事回來,輕輕敲擊自己的辦公室門。
陳載遠接連做了幾次深呼吸,勉強壓下心頭熊熊燃燒的怒火,這才命令王小輝進來。
王小輝彙報完工作,低眉順目地站在一邊,盡可能地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第一次見識到陳載遠震人心魄的強悍氣勢,心裏又敬又畏。
王小輝與陳載遠接觸不多,卻很清楚地知道這位前任大老板的鐵腕作風。
他雖然尚未理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卻知道陳載遠要是追究起來的話,自己絕對逃不了幹系。
“帶我去保安部。”陳載遠站起身,冷聲命令。
王小輝小心翼翼地牽着陳載遠的手,将其領到保安部大樓,找上保安部主任錢大勇。
“把我家的監控錄像調出來。”陳載遠命令道,“8月9號,早上。”
錢大勇摁着快進鍵,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屏幕。
當陳載遠家的大門口出現人影時,他摁下了播放鍵。
聽完巡邏保安盤查周譽然的那段錄像,陳載遠的臉色變得黑沉沉的。
“幫我查查這個‘周先生’。”陳載遠語氣冷厲。
錢大勇從電腦數據庫裏調出8月9日早晨7點12分的門卡信息核對記錄,說道:“這位‘周先生’,是12號別墅的戶主,名叫周譽然。”
“哪三個字?”陳載遠問道。
“服務周到的周,名譽的譽,燃燒的燃、去掉火字旁。”錢大勇回答。
“多大年紀?”
“從身份證號推算,21歲。”
陳載遠沉默了一會兒,緩緩站起身,語氣冰寒地說道:“王小輝,你去把12號別墅的資料找出來。”
“是。”
王小輝畢恭畢敬地牽着陳載遠的手,将其領回自己的辦公室。
找出資料之後,王小輝小心翼翼地詢問道:“陳先生,需要我讀給您聽嗎?”
“從‘房屋所有權人’那項開始讀。”陳載遠命令道。
聽着周譽然的各項信息,怒意如烏雲一般聚集在陳載遠的胸口。
“周譽然,我平生最恨的事情,就是被人欺騙。你竟敢在我瞎了眼的情況下連續欺騙我兩個月。我絕對饒不了你!”
陳載遠惡狠狠地在心中發誓,他那一身噴薄欲出的駭人氣勢,令王小輝驚出了一身冷汗。
10月7日,下午2點20分,飛機降落在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
離開家8個月,再度回到紐約,周譽然看什麽都覺得親切。
想到這次回來,不必再像過去4年的寒、暑假那樣匆匆忙忙,周譽然感到心裏很安定。
“小然,你跟媽媽回長島嗎?”蘇雯婕期待地看着周譽然。
“不了,我跟哥回曼哈頓。”周譽然握着母親的手,安慰道,“再過兩天就是周末了,我會跟哥去長島看你。”
“好,一定要來哦。”蘇雯婕戀戀不舍地坐上了車。
目送載着父母的車離去,周譽先領着周譽然來到停車場,停在了一輛銀色保時捷跑車面前。
二人在車裏坐定,周譽先關切地問周譽然:“累嗎?”
“還行。”周譽然倚靠在副駕駛座上,神色有些疲憊,“趕緊回家吧,在飛機裏憋了十幾個小時,現在又窩在車裏,憋屈得慌。”
“好。”
周譽先發動了車子,緩緩将車駛出機場。
保時捷跑車飛快而平穩地行駛着,明麗的陽光照射進車廂,簇擁着昏昏欲睡的周譽然。
周譽先開着車,不時瞥一眼副駕駛座上的周譽然,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暖洋洋的。
半個多小時後,保時捷跑車停在了第五大道826號公寓大廈。
“小然,到了。”周譽先輕喚周譽然。
周譽然摘下太陽鏡,輕輕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懶洋洋地下了車。
二人拖着行李箱,乘坐電梯上頂層12層。
周譽先居住的這套公寓,占了整層樓,面積約1200平方米,有12個房間,空間十分開闊、敞亮。
整套公寓,為洛可可式裝修風格。以淡雅的米色系為主,裝飾形式極為細膩,家具造型唯美、線條流暢。
整體的感覺,柔和、精致,富麗堂皇。卻又充滿優雅的書卷氣,有一種獨特的、揉合着感性和知性的韻味。
站在客廳的落地窗面前,望着外面湛藍的天空、飄舞的白雲,周譽然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俯視着植被豐茂、蒼翠碧綠的紐約中央公園,周譽然感覺心曠神怡,之前的疲憊感減少了很多。
周譽先與周譽然并肩而立,輕聲詢問:“怎麽樣?選擇回來,是正确的吧?”
“我回來,可不是為了你的公寓。”
周譽然側頭看着周譽先,唇角帶着淺淡、恬靜的笑容。
“就法律而言,‘房屋所有權人’是你,這就是你的公寓。我不過是借住而已。”周譽先柔聲說道。
“那你可要乖乖聽話。”周譽然微笑着說道,“否則,小心我把你趕出家門。”
“是,主人!”
周譽先那畢恭畢敬的語氣,活像古板而嚴肅的老管家,逗得周譽然直樂。
“管家先生,您可否為我倒杯水?”周譽然偏頭笑看周譽先。
“好的,主人!”
周譽先松開周譽然,恭恭敬敬地退開,漆黑明亮的雙眸中蕩漾着快樂的笑意。
兄弟倆并排躺在寬大的按摩浴池裏,讓翻滾的熱水沖走身體的疲憊。
淡金色的陽光從落地窗渲溢進來,柔和地籠罩着二人。
“小然,明天跟我去單位上班吧。”
周譽先那華麗中帶着磁性的嗓音緩緩飄入周譽然耳中。
“我對投資管理一竅不通,去你那兒幹嗎?”
周譽然閉目養神,被陽光照得懶洋洋的。
“不懂就學嘛,以你的聰明,很快就能學會。”
“不要。”周譽然嘟着粉唇,“沒興趣!”
“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周譽先問道。
周譽然細細想了一下,輕嘆道:“我這樣的人,也就适合讀讀書、做做學問,最後,很有可能什麽學問都沒做出來,一輩子就是個沒用的‘書蟲’。”
“你只要享受讀書、做學問的過程就行,別去管結果。”周譽先語氣溫柔。
“哥,你做每一項投資,都只看過程,不看結果嗎?”周譽然睜開眼,偏頭看着周譽先。
“那怎麽可能?”周譽先答道,“投資,看的就是回報。”
“你啊……太縱容我了!”周譽然輕輕搖頭,嘆道,“我會變成今天這樣,都是你縱容的結果。”
周譽先伸出右手,輕輕揉了揉周譽然那被水汽沁濕的頭發,寵溺道:“誰讓你從小就招人疼呢!”
周譽然将周譽先的右手抓下來,一臉認真地看着後者,說道:“哥,既然你把我害成了這樣,你就一定要對我負責!”
“你一定要比我活得更久,一輩子給我當提款機。要不然,憑我掙的那點工資,連這套房子都養不起。”
周譽先淡淡一笑,說道:“你放心,哥臨死之前肯定給你留一大筆錢,保你衣食無憂。”
“你死了,我怎麽可能無憂?”
周譽然忽覺無比傷感,禁不住潸然淚下。
“答應我,一定要活得比我更久!”
周譽先嘆了口氣:“笨蛋,我比你大,卻活得比你久,你多虧啊!”
“不虧!那就一起死吧,誰也別丢下誰!”
哭完之後,周譽然用浴池裏的水洗了一下臉,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最近遇到了很多事,我的情緒容易失控。”
“沒關系。想哭就哭。哥陪着你!”
周譽先溫情綿綿地凝視着周譽然,聲音像溫暖的水一樣包裹住後者。
“動不動就哭,那哪行?”周譽然努力甩開軟弱的情緒,說道,“我們出去一趟吧,我得買個新手機、選個手機號。”
“好。”
晚上8點鐘,周譽然用新買的手機給林載揚打了個電話,告知對方自己的新手機號。
為了避免尴尬,周譽然匆匆說了幾句,便挂斷了電話。
之後,他又給陳載遠打電話。
一聽到周譽然的聲音,陳載遠劈頭就罵:“你還有臉打電話過來?你一直對我撒謊,一直欺騙我,一直處心積慮地接近我,到底想幹什麽?”
周譽然被罵得有些發懵,待到回過神來時,唯有苦笑着合上手機。
“那天不該多說的,以他的機敏和辦事效率,肯定已經識破我的身份了。到現在還給他打電話,我真是白癡啊!”
“竟敢挂我電話!”陳載遠氣憤地回撥過去。
手機“叮鈴鈴”響起,周譽然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直接摁下了關機鍵。
“竟敢關機!”陳載遠“啪”的一聲合上手機,咬牙切齒地說道,“周譽然,別讓我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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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