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Chapter 33

Chapter 33

聞喑以為自己應該是平靜的,他其實還有很多的問題該去問清楚。

可是聞喑又害怕去問,知道更多的情況,更多的可能又能怎麽樣呢。

聞喑心裏只有一個聲音,那就是紀淮弋忘記他了,他這個唯一的朋友不記得他了,他要離開了。

何博士的家裏空蕩蕩的,聞喑帶走了所有能帶走的東西。

他臨時買了一個很大的行李箱,當初紀淮弋說,他的這間屋子都是紀淮弋找人布置的,東西也都是紀淮弋買的。

聞喑一件都不想帶,他才不要帶着紀淮弋的東西離開。

一個不記得他的人,跟他什麽關系都沒有的人,連句短信都不回的人,他才不稀罕帶上一件關于他的東西!

所以到了最後,聞喑挑挑揀揀,這個新買的行李箱居然沒有一點用處,他根本沒有什麽東西。

何博士沒有回來,但是聞喑想聯系上他,最後問清楚一件事情。

聞喑不知疲憊地打了很多同電話,才在傍晚的時候聯系到了何博士。

那頭雖然被接通了,卻異常的安靜。

“何博士,你自己嗎?”

何博士不是不知道聞喑打了一通又一通的電話,他是靜音的,可是這幾天他總想時不時看一眼自己的手機。

他想接又不想接,最後還是接聽了聞喑的電話。

“孩子,對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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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喑對何博士的這聲抱歉沒有太大的反應,他一直都覺得和何博士沒有太大的關系。他心裏明白何博士一直都在利用自己,何博士的一切都帶有目的性。

“何博士,我之前救活的那個人,還好嗎?”聞喑問何博士。

何博士一把年紀,恍惚間竟然眼眶紅了,“很好,已經清除了他的記憶,偷偷把他送回家了。他的家人只以為被拐進了傳銷,沒起疑。”

聞喑在電話這頭勾了勾嘴角,也算是做了好事了,即便他還想救更多的人,“再見了,何博士,謝謝你。”

聞喑挂了電話,他不知道何博士會不會再說什麽話。其實再看一眼何博士的家,他又覺得何博士對他也不全是利用,至少他會給他做早飯,還會叫他起床。

所以聞喑最後在這個空空的房間裏,鞠了一個躬,背着一個包,拉了一個很輕的行李箱離開了何博士的家。

他不像從前離開那個富人家時那樣無知了。

鑰匙放在了客廳的桌子上,門被他輕輕關上了。等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聞喑就想好了,他要離開圻臨了。

他買了最近的那趟車,去了曾經的孤兒院。到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黑了。

聞喑拎着箱子,走過老院長曾經拉着他的手走過的那一段路。很多都變了,是誰出的資不知道,有一段坑坑窪窪的小路現在已經成為平地,锃亮锃亮的,一點也不會在小雨天的時候踩濕鞋子了。

他走到孤兒院門口,和他的初始記憶重疊,同一個地方,他原原本本地回到了這裏。

聞喑想看看老院長現在還好不好,看看院子裏面,小花池裏面的花是不是還長得很好,有沒有有枯萎,有沒有落葉。

可是連孤兒院都靜地可怕,大門被上了鎖,孤兒院不開了。

聞喑喊了幾聲,或許裏面有人,或許老院長在睡覺,鎖上門才不會被吵醒。

他的聲音沒有白喊,起碼引來了過路的人。

過路的人名字聞喑喊不上來,他只見過,卻從來沒有跟他有過交集。

是旁邊的一戶人家的兒子,李成聆。

二十八歲,大二學生,放暑假剛回來沒多久。他認得眼前站在孤兒院門口的人,叫聞喑,這個小孩子是突然出現在孤兒院門口的,長得很漂亮,就是腦子有點不好。

如果想跟他講一句話,他可能要花半天才能接上你的話。曾經開孤兒院的院長背地裏把他保護的很好。

不過李成聆剛才觀察了,聞喑離開的這幾年,人似乎開了智,從一個人的神态就能看出他的所有精神面貌。

聞喑不僅長得特別高,還更加好看了,有種跟這個世界都隔絕的豔麗,不谙世事的脫俗。

他讀了這麽多年書,頭一次覺得豔麗不止該形容女性,也不是一個爛俗的詞語。

聞喑站在這裏,就像是驚人的壁畫,精致高貴。

“聞喑?”李成聆對這種美麗有距離感,他帶着試探喊了一聲聞喑。

聞喑聽到李成聆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喊不出名字又不想說話,他只能看着眼前這個平平無奇的年輕beta。

李成聆沒等聞喑先開口,就問:“你是來看望孤兒院院長的嗎?”

聞喑點了點頭,說是。

李成聆嘆了一口氣,“你回來的不巧,老院長一個星期前去世了,他的孤兒院幾年前就不開了……”

在李成聆的描述下,聞喑知道老院長這幾年身體一直都不好,她把孤兒院的孩子全部送到了另外一個更大的孤兒院。

把他們安頓好以後,就自己一個人住在孤兒院,沒有孩子的陪伴了,自己住了三四年。

身體實在熬不住了,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李成聆想讓聞喑先去自己家裏坐一會,聞喑拒絕了,向他道了一聲謝謝。

李成聆雖然不知道聞喑想要做什麽,但是看他這幅沉悶的樣子,自己也不該待在這裏了。

李成聆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老院長離開了,聞喑怎麽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個結果。可是一切都有跡可循,他離開的時候,老院長就告訴過他,自己的身體不好了。

聞喑明明知道,卻從來沒有聯系過老院長,也從來沒有想過回來看到他。聞喑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麽總要兜兜轉轉,走走停停了。

原來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好人,他沒有感恩的心,以至于當圻臨待不下去的時候,他才想起來老院長。

聞喑,你是最沒有良心的人你知不知道,你太壞了,心腸一點也不好。

聞喑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

行李箱放在一邊,聞喑走到大門右邊。右面的石牆上專門留了一個方形的洞,看起來像裝飾,其實不是的。

把手伸到裏面,那裏有一個指紋鎖,聞喑把他打開,掏出了孤兒院大門的鑰匙。

那是老院長曾經讓聞喑離開地時候偷偷告訴聞喑的,她說如果聞喑以後不開心,或者受委屈了,就回來,這個孤兒院是她的房子,也是聞喑的房子。

老院長在三更半夜的時候帶着聞喑走到這個地方,讓他把手放進去,指導他拿出放在裏面的鑰匙。

當時的聞喑并不知道老院長想做什麽,做這些又有什麽意思,他只是記住了,并且點頭說好。

聞喑這個時候才明白過來,紀淮弋說錯了,他的秘密不是只有他和何博士才知道。或許在這個世界上,老院長才是知道最多的人,她什麽都知道,并且想讓自己以後有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聞喑拿到鑰匙後沒有一絲寬慰,他倒是很想一刀把自己殺了。

死亡是什麽?紀淮弋曾經問過他這個問題。

聞喑終于知道了。

死亡那該是自由,那是極好的,如果他在此刻突然死掉,那必然是解脫,是比立地成佛,羽化成仙還要盡興千倍萬倍的。

聞喑想死掉,他的惡毒,他的殘忍。

他想死掉,他要死掉,是一種迫切的,絞盡腦汁的渴望。

他在心裏喊,自己能不能快點死掉。

他該求誰呢,求求天地吧,他生的毫無痕跡,能不能讓他離開的也毫無痕跡呢。

他的腦海裏只有一個聲音,聞喑,你去死吧,死掉了就好了,你什麽都沒有了,為什麽一定要活着呢。

那把鑰匙經過時間的沉澱有些地方已經生了鏽,聞喑攥得太緊了,手被劃破了。

有一滴血滴到了地上,地上是一片荒草,而此刻突然有一棵草堅毅地向陽而生,點綴出這一刻的盎然生機。

聞喑發現了,他低頭看了幾秒那顆小草,慢慢蹲下,最後抱着膝蓋無聲地流淚。

聞喑,你為什麽非要來到這個世界呢,為什麽又要突然懂事,為什麽又非要跟着紀淮弋去救過人。

聞喑想到了自己的價值,他死了,以後遇到那些殘忍被殺的人,他們連一點活着的機會都沒有了。

李成聆沒有完全走,他站在了很遠的地方看聞喑。

那種美麗讓他舍不得說走就走,他看到聞喑居然拿出來一把鑰匙,他放下心來。

聞喑突然回到這裏,他能進去,這是好事。

可是他又看到聞喑突然蹲下來哭了,李成聆不知道為什麽,這個omega哭的時候,他能感覺到他的無助,他的破碎。

李成聆想上前安慰安慰他,可是最後還是放棄了。他攥着的手最後在聞喑推開孤兒院大門的時候放了下來。

聞喑什麽也不想做,他回到孤兒院,以後不出意外,也都留在孤兒院了。

哪裏也不去了,這裏應該是他生的地方,葉落歸根,他的根不然就歸到此處吧。

兩個月的時候裏,聞喑真的什麽安排都沒有。這裏的人知道他重新回到了這裏,還會站在院門口看看他,偶爾議論。

聞喑顧不了他們,也不在意他們。

他會給自己做飯,會去菜場買菜,這樣的生活跟學習一樣,沒什麽難的。

天晴的時候,聞喑就會搬一個曾經給小孩子們坐的小板凳,坐在院子裏看書,偶爾不看的時候又會幫院子裏的雜草鋤掉。

孤兒院裏面長滿了荒草,聞喑好不容易才在那堆枯草裏找到了從前救活的那一顆小草。這麽多年沒人管,它都有生命。

下雨的時候,聞喑又會盯着地面啪啪嗒嗒的雨滴看。他在想紀淮弋現在在做什麽呢?現在是程铎一直陪在他身邊吧,程铎得逞了,那個讨厭鬼又可以到處招搖了。

聞喑不想再想程铎這個名字,他想紀淮弋一定會成功的,等他再聽到紀淮弋的名字會在什麽時候呢。

紀淮弋會不會成為大家口中的勝利者,佼佼者。

會不會在某一天和程铎結婚呢……

聞喑以為,按照他和紀淮弋這種程度的關系,等以後紀淮弋結婚的時候,他一定是最尊貴的嘉賓。

畢竟紀淮弋都說了自己才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聞喑想着想着大腦就短路了,就像眼前的雨水一樣,一片一汪洋,一秒就足以滴滴成河,全都融進了濕潤的空氣中。

他的眼睛似乎看不清當時的自己了,也看不清圻臨市了。

那個地方,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呢。

孤兒院裏面有很多書,大多是哲學,也有很多是人文,不過更加多的,其實是一些關于愛情的小說。

聞喑沒事的時候,就喜歡一本接着一本的讀。

他覺得自己好像不一樣了。

他從前讀過那麽多書,遠不如這一次來的深刻。所以“書中自有黃金屋”一點也沒有錯。

聞喑覺得自己真是可怕,一個常人的性格究竟會有多少次的轉變他不知道。

但是放在他的身上,在這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他竟然不愛張牙舞爪的鬧脾氣,也不愛生氣和人拌嘴了。

想到這裏又會突然笑一笑,沒那個條件了。

當聞喑醒悟的時候,又會在寂靜的深夜對這些書籍深惡痛絕,那些東西說什麽自洽,說什麽釋懷,說什麽自愛。

一點用也沒用,全是不對的,他要丢掉多少才能釋懷,他要被抛棄多少次才能自強。

憑什麽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呢。

聞喑開始陷入一種極端。

他常常在心裏告訴自己:聞喑,有人忘了你了,你也不要以為自己失去了什麽,你手裏什麽也沒有。

是空的,聞喑。

你什麽都沒握住,什麽都沒有失去,那些都不是你的,你什麽也不算。

時間長了,聞喑自己發現他的精神出現了問題。

他總會在一段時間裏心情低落,抓住一個口,拼命向往死去。

他只知道,一個人住在孤兒院裏,想徹底死去。

死生,死亡,以及死去……

這種情況出現的時候,聞喑就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麽能力了。沒有人需要他拯救的,他只是一個小人物,他起不來太大的作用。

他會撞上桌子的一角,用頭部,用身體。可那是沒有痛感的,卻是會流血的。

原來聞喑忘記了,他不會受到傷害的,他就是死不了……

桌角全是血,聞喑跪倒在地,那是有痛感的,它始終折磨着他的內心。

那個從前可以當做保護傘的東西,如今成了一個高懸于頭頂的刀,他要怎麽樣才能死去,常常成為一個問題,折磨着他痛不欲生。

他會在自殺未遂的時候跟空氣講話,會問它為什麽生活是這樣的。

會想求一個答案,更想再求一個問題。

聞喑,空了……

李成聆自從那次見過聞喑一面之後,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孤兒院門口看一看,能不能再看到聞喑。

他被聞喑吸引了,不單單是因為聞喑的樣子,他身上那股魅惑不清的姿态總會讓李成聆在深更半夜的時候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可是李成聆知道自己膽小怯懦,他甚至不敢在看到聞喑的時候主動上前講一句話。

他知道周圍有很多人都在議論聞喑,有時他會主動站到他們身邊聽。

他們在說他聞喑沒良心,說老院長對他那麽好說走就走。

“走了就算了,誰不知道老院長這麽多年久病纏身,這個聞喑可是一次都沒有回來看過他。現在一定又是被人趕回來了,沒辦法,只能在老院長的這間破大院裏茍且偷生了。”

這種話很多,有的甚至比這個還要難聽,李成聆就算知道可能是嘲諷,可能跟事實有出入,但他也沒有選擇站出來反駁。

李成聆不知道聞喑有沒有聽到,但他看到聞喑每天的作息十分規律,會在規定時間拔草,會出門,會簡單養花。

那個人跟他初見的時候不一樣了,但到底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清。

可能是沒了當時躲在門口哭的悲痛欲絕了。

李成聆躲在周圍偷偷看了很長時間,大概摸清楚了聞喑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點都不像一個omega,風光霁月的少年是什麽樣子的,他就該是什麽樣子的。

一點也沒omega的柔弱,像清風竹節一樣,清清冷冷,動人心魄。

可是李成聆只能偷偷躲着看。

李成聆的假期快要結束了,還沒能跟聞喑說上一句話,最後一天的時間,他還是鼓足了勇氣,對着大鐵門,朝裏面喊了幾句聞喑。

聞喑聽到了聲音,他知道有人會在門口對他指指點點,可是還從來沒有人會主動喊他的名字的。

聞喑走到大門前,看到了李成聆。他把門打開了,“你有什麽事?”

李成聆很緊張,“聞喑,我,我能不能加一下你的聯系方式?”

聞喑心如止水,也看到了他的慌張,“你叫什麽名字?”

李成聆磕磕巴巴說清楚了自己的名字。聞喑沒有拒絕,給他改了備注,還握了說手。

不過在讓李成聆離開的時候,聞喑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李成聆,不要總在外面偷看,也不要有別的心思。你這個年齡,好好讀書吧。”

李成聆從喜悅到慌神,最後是難過,“聞喑,我們以後常聯系。”

說完這一句,李成聆就離開了。

聞喑知道他被李成聆偷窺,甚至知道他會拍自己做事的視頻。

如果放在以前,聞喑一定會覺得這是極其可怕的,這是瘋狂的,罪惡的,偷窺永遠是一件可怕的東西。

可是現在聞喑就由着他做了,聞喑只能給這件事下一個定義,卻不會對這件事有什麽更改。

并且,他讓李成聆好好讀書,是真心的。

其實他并不知道李成聆是要去上學了,也不知道他是大學生。

他有些期待,期待只要跟李成聆加了聯系方式以後,這個人就能不來騷擾他。

他不喜歡被暗地裏的攝像頭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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