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Chapter 87
Chapter 87
聞喑沖到醫院的時候,渾身冰涼,他像是墜入了千米的深淵,那些冰冷又刺骨的霧氣全部往他身上灌。
他眼睜睜看着紀淮弋被送往急救室,他聽說救援人員趕到那裏的時候,紀淮弋已經神志不清了。
他渾身上下都是血,沒有一處是好的,沒有一個地方能看的。
聞喑幾乎跪倒在急救室前,泣不成聲。
周程一拉着聞喑讓他先起來,聞喑一點反應也沒有,盯着地面的門縫像恐怖的活死人。
兩天兩夜,就連紀淮弋的爺爺都從國外趕回來了,聞喑一句話都不說,一個人都不理。
周程一抹着眼淚,手裏端了一碗粥,“先吃點,不然等紀淮弋醒了,你又倒下了。”
聞喑坐在門外的椅子上,回想着紀淮弋的爺爺簽下病危通知書的神态和表情。
聞喑靜靜地看着周程一手中的粥,費力地打開被眼淚封住的嘴角,無神地搖了搖頭,“不餓,你吃。”
周程一以為自己幻聽了,端着粥的手在抖,不小心就撒了一大半。他小心商量,“我吃過了,你吃點,吃完,淮弋也能出來了。”
聞喑長時間沒有合眼,悲傷的情緒持續太久,講話的時候鼻腔裏全是濃重的血腥味。
聞喑眼睛裏沒有任何神态,臉色蒼白,落在周程一眼裏觸目驚心。
盡管周程一已經說了很多次了,他還是選擇放下手裏的碗,“聞喑,你先去歇一會,好嗎,等他出來了,我第一時間把你喊醒。”
聞喑聽不到什麽聲音,一秒功夫,大腦充血不足,往前倒。
幸好有周程一扶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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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程一手臂都在發抖,大喊醫生。
紀慎林坐在另一側,看到聞喑倒下來急忙站了一起,馬上去找醫生。
聞喑最終還是被放在了病床上,他在夢境中漫無目的游走,苦難的遭際如此刻骨銘心,要他在夢境中都要替紀淮弋時時擔憂。
紀淮弋說的沒有錯,他也将一切都記起來了。
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嚴肅正經的白褂老人,聞喑看到了他,長久封存于深處的委屈坍塌崩潰,他很快沖老人跑去。
老人将他抱在懷裏,“好孩子,你終于回來了。”
聞喑不停地哭,“爺爺,紀淮弋怎麽辦,我怎麽辦?”
老人不停地拍着聞喑的後背,盡力安慰他,“結果還沒出來,還會救回來的。”
聞喑搖頭,“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已經很多天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老人也不忍心地紅了眼眶,又替聞喑擦了擦眼睛,“淮弋要是知道你為他這麽折騰自己,會自責的。”
聞喑不讓爺爺給他擦眼淚,把臉埋在自己爺爺的肩膀上,“他說了會帶我一起的,他就是個騙子,永遠都說話不算數。”
老人很長時間沒見過自己孫子了,再見的時候又是他傷心欲絕的場景,他恨不得是自己受折磨。
“不能再哭了,媽媽在家等着你,為了你她總會偷偷哭。淮弋很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你也對得起他,孩子。”
聞喑不停地抽泣,“爺爺,他回不來了,我要怎麽辦啊。”
“爺爺,真的沒有辦法了嗎?”聞喑深處絕望的泥沼,拼死想要拽住最後一根稻草。
“他不是管理員嗎,他做了這麽多好事,怎麽到頭來還是要死呢?爺爺,你告訴我,到底有沒有公正,你說啊?”聞喑拉着他的爺爺,幾乎想要跪倒在爺爺面前。
他不停地詢問,不停地讨要公道。
老人拽的緊,卻也無法回答聞喑這些緊迫的問題,這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
他們擁有更高的能力,理應負起更高的責任。但是對于紀淮弋而言,他肩上永遠負着不求回報的重擔。
并且這一次,涉及了太多不可言說的東西。
老人只能搖頭。
“是我對不起他,我對不起淮弋,是我給他引到這條路上來的。”
聞喑越哭越傷心,使不上勁了,就連哭的時候都覺得自己的肝髒要裂開了。
聞喑邊哭邊道:“不是的,他從前跟我講他喜歡做這些,他樂意的,他沒有怪你。”
老人不停地安撫自己的孫子,又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了聞喑。
“這是他留下的,你在這裏再陪陪他。”
聞喑突然驚醒,大口喘着粗氣,剛睜眼就往自己的手邊看,是爺爺留下的字條,就在他的手裏。
聞喑需要靜養,病房裏沒有多餘的人。
聞喑顫抖地打開那張字條:
如果等不到我了,就跟老師回家,叔叔阿姨很想你。要是舍不得這裏,也可以繼續待在這裏。
總之,選擇你喜歡的。
我的聞喑,不要總考慮太多了。
聞喑攥緊字條,眼淚唰地滑落到字條上。有淚水打濕了一處字跡,聞喑就拼命擦拭。
聞喑痛恨命運,痛恨所謂的英勇,怎麽到了最後,什麽也留不下呢。
一周之後。
紀淮弋沒有醒過來。
紀淮弋的爺爺花費高額藥品讓紀淮弋能夠吊着最後一口氣。
他想讓聞喑再多陪陪紀淮弋。
來來往往的人數不勝數。
聞喑的眼前是大片的勳章。
電視上,報紙上,新聞媒體上,都在宣揚紀淮弋的壯舉。
他成為了真正的勇士,他的行為全部被公開,那些從前的诋毀與謾罵在一瞬間蕩然無存。
醫院樓下有很多鮮花,他們都是送給紀淮弋的,可惜紀淮弋躺在病床上,什麽都不知道。
聞喑一個人坐在病房裏,看着面無血色的紀淮弋。
有光照進來的時候,聞喑就主動去把簾子拉上,他怕紀淮弋被曬得難受。
下雪的時候,聞喑就會在紀淮弋耳邊偷偷講小話,問他這次的雪花大不大,夠不夠堆一個兩米高的大雪人。
這段時間都沒有下雨,聞喑還想問他喜不喜歡雨天,但是老天都不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聞喑就當紀淮弋在睡覺,在做一場長長的夢。
他會主動端水給紀淮弋擦擦手臂,會告訴紀淮弋晚上睡覺一定要蓋好被子,冬天太冷了,不蓋被子總會感冒的。
可是幾天之後,紀淮弋沒有咳嗽,聞喑反而咳嗽了。
聞喑這次沒有拉簾子,他走到窗戶邊曬太陽,對紀淮弋說:“我光顧着讓你蓋好被子了,自己卻忘記了。紀淮弋,我真是太傻了,怪不得你總要說我傻。”
聞喑邊說邊擔心的看着紀淮弋,又将他的被子網上拉,“你不能受凍,不然太難受了,我不想你難受。”
聞喑看紀淮弋躺在那裏總不愛說話,又會故作生氣的問他,為什麽老是不愛說話。
冬天,是個漫長的日子,卻又是一個留存溫暖的日子。
可現在,只是一個涼薄無情的日子。
紀淮弋的信息素越來越淡,新雪的氣味本就微不可察,無論聞喑湊得再近,都聞不到一點新雪的味道。
上次下過的大雪也要融化盡了。
他把頭埋在紀淮弋的腺體處,吮吸微不足道的信息素,“你到底要我怎麽樣呢,我能怎麽辦,你醒過來呀,你告訴我啊,我該怎麽辦?”
聞喑的眼淚滴滴落在紀淮弋的腺體處,一點反應也沒有,一個alpha最重要的部位,一點生氣都沒有。
第十天的時候,雪已經完全融化了,聞喑一個人離開了死寂的病房。
他打來實驗室的大門的時候,才發現紀淮弋其實沒有騙他。
這次的實驗室新添了很多有趣的東西,它們有的可以蹦蹦跳跳,有的又可以折射出很多耀眼的光芒。
不過紀淮弋還是猜錯了,因為聞喑現在一點也不喜歡他們。一點意思也沒有。
就像他回家的時候,能聽到紀淮弋曾經帶回去地火柴人鹦鹉學舌的叫聲。
入耳全是冰冷的回憶。
聞喑徑直走向制雪機旁,他想讓新雪能夠融入流沙的味道。
所以聞喑偷偷用自己的信息素去造出很多很多混合了他的信息素的新雪。
聞喑喜歡晚出早歸。
晚上太安靜了,門外連走動的聲音都沒有。
再加上紀淮弋晚上也總不愛搭理他,所以每一個早晨,聞喑都會帶一盒新雪,放在紀淮弋的耳邊。
他會趴到紀淮弋的耳邊問他,為什麽他的信息素這麽好聞。
可是病房裏面很熱,新雪易化。
從這裏到實驗室又需要很長的時間,就連他也不願意放太多冰涼的東西在紀淮弋身邊。
紀淮弋都這麽涼了,不能讓他再涼了。
你看,生活變難的時候,只會有更多的難處。
它總不願意網開一面,讓人能在此好過一點。
聞喑把這個當成工作,日複一日地搬運新雪。
他的日子真的過成了兩點一線,隔絕了所有人的問候與關心,樂此不疲地釀造新雪,搬運新雪。
原本以為只有時鐘可以代表時間,原本以為只有沙漏可以計時。
可是聞喑等着新雪的融化,又等着新雪的生長。
他總覺得,新雪也是可以計時的。
比如當它融化完的時候,就是一個三十分鐘,比如當它被釀造出來的時候,又是一個三十分鐘。
長此以往的這樣,聞喑的身體還是吃不消了。
是周程一發現的。
周程一每一次來都能看到聞喑比上一次更蒼白。
他作為一個alpha,很快辨別出聞喑帶來的一盒雪中到底有什麽。
周程一一把拿開放在紀淮弋身邊的白雪,用力地摔在地上,徹底摔碎了。
他制止道:“聞喑,你總用自己的信息素!你會死的!”
聞喑沒有理他,看到他拿走了,就直接起身離開,趁着太陽沒落山,他還能在去拿一盒過來。
周程一跟在聞喑身後,“他不會想要看到你現在這樣的!你把自己作死了,又有什麽用!”
聞喑直直往前走,一點也沒受影響。可是越往越走,路就越難走。
聞喑走不動了,就徹底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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