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洩

第50章 洩

年初一, 按照慣例錢雲錦要去寺廟進香祈福,往年都是家裏小輩跟着,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相比于前兩年, 多了個陳望洲。

陳望洲不會主動去, 但若是履行一個孫輩的責任, 也會跟着錢雲錦去。

本來定好一家人一起去,結果一早起來,蘇蓉聲稱犯了頭疼病,說還是生陳望洲的時候留下的病根, 稍一吹風, 就頭痛難忍。

程落繞到沙發後, 雙手覆上她的太陽穴,“蘇姨,我先幫您揉一揉。”

她的力道适宜, 和風細雨一般,輕輕地幫蘇蓉揉太陽穴。

錢雲錦看了蘇蓉幾秒,上前又關心了一番, 說:“這樣吧,今兒你就先別去了,在家休息着, 免得出去又得吹風。”

蘇蓉蹙了蹙眉,“媽……”

錢雲錦說:“這事心誠則靈,不局限于一個形式, 你在家休息就好,讓松立幫你敬一炷香就好。”

蘇蓉扯了扯嘴角, “那好吧。”

她拍了拍程落的胳膊,“那讓落兒留下來陪我吧, 李姨不在,我心裏沒底。”

程落怔了一下,瞥了眼陳望洲,又對錢雲錦說:“奶奶,我留在家陪蘇姨吧。”

“也好。”

陳望洲眉頭微擰,“那我……”

也不想去了。

“你得去,兩年沒去了。”

錢雲錦如是說,陳望洲只好連連點頭,“我去,我陪您去還不行麽。”

就這樣,程落留在了家裏照看着蘇蓉,其他人跟着錢雲錦去了寺廟。

程落給蘇蓉倒了杯水,又拿了條毯子給她蓋上,站在沙發邊幫她整理了一下枕頭,順手要幫她塞一下被角,“您先眯一會兒,應該能緩解一些。”

蘇蓉攥住她的手,點點頭,說:“你也去休息吧。”

程落莞爾,“沒事兒,我就在這陪着您,您有事叫我就行。”

李姨年三十回老家過年了,家裏其他人也都走了,此刻,偌大的別墅顯得有些冷清。

程落随手拿了本書,剛翻了兩頁,就聽見有人按門鈴。

她起身,也不知道這種時候誰會來家裏。

程落看着顯示屏的人,好看的眉頭蹙了起來,“你怎麽了來了?”

王炳手上拎着東西,把墨鏡摘下來挂在項鏈上,“你不會是以為我來看你的吧。”

上次她從他酒吧被陳望洲帶走,王炳沒少說她風涼話,在微信上連環轟炸問她怎麽這麽大了還怕哥哥,程落一句話都沒回。

那時候,程落才後悔沒好好聽陳望洲的話,原理這個人,跟個狗皮膏藥一樣。

但因為她單方面冷落他,王炳消停了一段時間,這回不知道怎麽還登門拜訪了呢。

程落抱着肩,“那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你來看我,我們拜拜。”

“哎,你能不能有點兒耐心。”

程落本想再怼她幾句,結果蘇蓉過來了,“落兒,誰啊?”

程落:“王炳,蘇姨,您邀請他來的嗎?”

王炳幹咳兩聲,“蘇姨,是我爸爸說讓我來看看奶奶、您、還有陳叔。”

蘇蓉對王炳這個人也有耳聞,纨绔子弟,酒肉之徒,不着四六,愛張揚,換女友的速度極快,圈子裏大多都是些負面新聞。

不多,最近倒是老實了一些。

但這人的實力不容小觑,陳固北和王家的合作項目比較多,據他說,很多都是王炳在對接。

王炳都這麽說了,程落自然乖乖開門,把他迎了進來。

王炳和蘇蓉交談的過程中,程落乖乖坐在一旁幫兩人泡茶。

她學過泡茶禮儀,此刻正紮着低馬尾,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認真地在泡茶。

王炳和蘇蓉寒暄了兩句,視線落在程落身上,眉眼中有幾分欣賞。

小姑娘不說話、不嗆人的時候溫溫和和的,她化了淡妝,除了一條毛衣鏈,沒戴任何首飾。

就這樣一副清純的模樣勾住了王炳的眼睛。

他說過他喜歡程落,不止一次說過,可程落卻當作他在故意調侃,沒把他拉黑都是給他很大的體面了。

蘇蓉的視線在兩人間盤旋,程落側着身子,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泡茶這件事上。那雙柔荑正舉着公道杯,将茶湯倒進了品茗杯中,然後将杯子推到了王炳面前。

王炳怔了一下,玩笑着說:“難得喝到程大小姐親手泡的茶。”

程落緘默不言,看了眼蘇蓉,“那蘇姨,你們先聊。”

程落離開後,立刻拿着手機給陳望洲發微信。

程落:【三哥,三哥,你們到了嗎?】

程落:【你猜家裏來了哪個讨厭鬼?】

程落:【你快猜你快猜!】

過了大概得有五分鐘,陳望洲才回她消息,說他們才剛到,剛剛一直在開車沒看手機,又問她誰來家裏了。

程落:【王炳!】

程落:【蘇姨還在和他聊天。】

陳望洲:【他自己來的?】

程落:【他說他父親讓他來看奶奶、蘇姨他們的。】

陳望洲手一頓,剛剛脫離車門的手又重新覆了上去。陳家和王家生意上的往來确實不少,可還沒進展到兩家交好的程度。

而且,若是王炳的父親真心想維持兩家關系,那他為什麽不親自過來,而是差遣兒子。

身為一個男人,他太過了解男人,包括上次他邀請程落去他酒吧,陳望洲就覺得目标不純。

陳望洲看了眼錢雲錦,“奶奶,我突然想起我有點兒急事,得過去處理一下。”

錢雲錦看了她一眼,風吹起她的頭發,她說:“還想着今兒你過來給你求一支姻緣簽文呢。”

陳望洲攬住老人的肩膀,“不用求,我不是和你們說了嗎,我有女朋友了,過陣子帶回家給你們認識。”

他看了眼陳固北,“這樣,您先幫小叔求一支,我就先走了。”

陳望洲拉開車門,看了眼後視鏡,沒多想,徑直把車開回了家。

北城的街道,寬而闊,可堵車似乎成為了每天的常态,即使是年初一也沒任何改變。

他有些急,降下車窗,凜冽的寒風立刻灌了進來。

陳望洲修長的指節敲打着方向盤,又給程落發了個微信,程落沒回,因為此刻她也正在犯難。

程落也不知道王炳為什麽能和蘇蓉交談甚歡,蘇蓉似乎頭痛病都好了,嘴角挂着笑看着他。

程落也不知道王炳為什麽要無緣無故地提及出去看燈這種無聊的事,偏偏她還是被連累的那一個。

“确實,年輕人是應該多動一動。”錢雲錦附和着說,看向程落,“你呀,以後多和同齡人出去玩一玩,爬山、野營都可以,別整日在家悶着,人都悶傻了。”

王炳适時地說:“要不要今天和我一起去看燈展?”

程落立刻否定,“不要。”

“出去溜達溜達不也挺好,我現在也沒事了,你陪我呆在家也沒什麽意思。”蘇蓉笑着說。

程落莫名覺得心裏一寒,她不知道蘇姨是出于好意讓她出去轉一轉,還是……

她一點兒也不喜歡王炳,和他相處的時候會不舒服。

“蘇姨,我……”

“走吧,我還能把你賣了是怎麽着?上次你在我店裏玩兒,可不是這麽畏手畏腳的?”王炳抿了口茶,茶水已經涼了。

“你還去人店裏玩兒過?你們早就認識?”蘇蓉追問。

王炳嘴角挂着笑,玩笑着說:“我還和程落表過白,她沒看上我。”

“你瞎說什麽!”程落抿了抿唇,上次她去酒吧蹦迪這種事不能讓家裏知道。

她擠出一個笑,“不就是看燈嗎,走呗。”然後挑眉看了眼王炳,後者迎上她的視線,她立刻翻了個白眼。

本來就打算去寺廟進香,所以她只需要穿上外套,拿着包就可以走。

程落随手拎了個包,前後晃動着,和王炳一同從陳家別墅出去。

王炳幫她拉開副駕的車門,程落卻抱着胳膊一動不動,挑着眉打量着她,完全沒有在蘇蓉面前言聽計從的樣子。

“你就這麽缺一個看燈的人?”她挑着尾音說,語氣中有幾分不耐煩。

“不缺看燈的人,缺你。”

程落差點兒被氣出一口血,她半倚在車上,微風拂動她的發,“我覺得你的借口太拙劣,大白天看燈,你覺得我是神經病嗎?還是說我是火眼金睛,大白天也能領略到看燈的魅力?”

她吐槽的話一出,立刻怔住了,扯了扯嘴角。

白天看燈,這種鬼借口,但凡不傻的人都能找出邏輯悖論。那為什麽蘇蓉還是要撺掇她出來呢?

程落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陷阱,擡眼間看見的都是滿口獠牙的野獸。

她眨了眨眼,怔怔地看着王炳,聽見他說:“白天看不到,晚上總能看到。”

程落輕哂一聲,擡手把車門摔上,“我告訴你,我對看燈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

她直視着他,“我不知道你和蘇姨說了我什麽,我勸你盡早死心。”

“死心什麽啊?追你嗎?”

“你還真是厚臉皮。”程落罵道。

“咱倆男未婚女未嫁,我追你是我的自由。”他吊兒郎當地說,“不過話說,你不會剛剛才知道我是在追你吧。”

“我不接受。”程落懶得再多言一句,這都哪跟哪啊,怎麽又出來個王炳,還說要追她,離譜得不行。

“得,我就喜歡你這個勁勁兒的小脾氣。”

“有病。”

程落轉過身不去看他,其實比起對王炳的厭煩,她心裏更多的是一種落寞感。她不知道蘇蓉是出于什麽心思,她寧願相信蘇姨只是覺得她悶在家太無聊,所以順勢叫她出來看燈。

而王炳恰好利用了她在家是乖乖女的心理,幫她逼上了梁山。

一定是這樣的。

王炳扯了扯她的手腕,“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她甩開。

“你不怕我回去告狀?”

“你算是哪號人物,你還想告我的狀?”程落轉回身子,直視着他,“還是說,你覺得我無父無母好欺負是嗎?”

她提到父母,聲音立刻軟了下來,有些哽咽。

王炳以前也會哄小姑娘,但沒想到程落是個鐵板,軟硬不吃。他有些手足無措,原來積累的哄人的本領也一無所用。

“我不是這個意思。”男人斂起笑。

“你就是這個意思。”

“我……”

王炳話還沒說完,一輛賓利就駛向了過來,緩緩停在一旁。

程落看着從車上下來的人,更委屈了。

陳望洲把她拉到身後,皮笑肉不笑地對王炳說:“這是幹什麽?”

王炳蹭了蹭鼻子,“沒幹什麽,就看燈。”

“我家不歡迎你。”陳望洲說。

上次帶着程落去他的酒吧蹦迪,陳望洲本來就很生氣。當初在珠寶展上,他就警告過王炳離程落遠一些,可他不長記性。

王炳的視線在兩人之間逡巡了兩圈,斂住笑,點點頭,上車離開了。

陳望洲攥住程落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怎麽我一會兒不在家就要讓別人拐跑了?”

程落眨了眨眼,把蘇蓉說的那些話咽在喉嚨裏,她悶悶地說:“他威脅我。”

“拿什麽威脅你?拿你的乖乖女的形象?”

陳望洲把她塞進車裏,“你什麽形象,家裏人都能接納,嗯?”

“可我這兩年确實是變壞了。”她悶悶地說。

陳望洲揉了揉她的頭發,“沒關系的。”

“我們去哪?”程落問。

“去兜風,散散心。”

他們不知道,蘇蓉站在三樓的陽臺上目睹了這一幕。

确實如程落所想,她怎麽會不知道白天看燈是傻子行為,她又怎麽會不知道王炳這個人在外的名聲。

可她把程落往外推,何嘗不是一種私心和試探?

蘇蓉此刻頭又痛了起來,他的兒子,真的和她視作親女兒的人在一起了。

這是不被世俗允許的。

蘇蓉攥緊拳頭,她也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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