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九熙一中（四）

九熙一中（四）

王玄皺了皺眉，“你一個人來的？”

他打着哈欠進來，“你今天應該要上學吧！”

沈星悠坐在沙發上，堅定看着他：“我要回去，我要見光塵。”

“你回去找我幹什麽？”他笑了笑，“又不是我創造了這個世界。”

沈星悠默然，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但是在這個世界上，他似乎是不受影響的，除了他，沈星悠不知道還能找誰。

沈星悠不想被這個世界同化，而且她不知道宋衍現在怎麽樣了，宋衍突然消失了，是回去原來的世界了，還是在這個世界游離着只是她看不見了。

王玄是她唯一的希望，王玄既然能來這個世界，應該也能出去。

“快回家吧，你家人要擔心了。”王玄去了裏間。

“你為什麽會在這個世界？”沈星悠跟了上去，擋住了他要關上的房門，态度堅定，不是請求，“你帶我回去。”

“沈星悠，我發現你這個人不講理。”他站在門口，臉上仍是淡淡笑容，“胡攪蠻纏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那你想怎樣？”沈星悠問。

“我什麽都不想，我現在想睡覺。”他掰開了沈星悠抓在門邊的手，“別來煩我。”他關上了房門。

沈星悠想敲門，但想了想，和他硬碰硬沒有用。她去以前寅清辦公的辦公室，想看看有沒有不同尋常的東西。

現在辦事處沒有生态園的工作人員，但那個辦公室還在，依然是傳統家具，看起來像書房的樣子。

書桌上依舊擺着筆墨紙硯，那一摞紙，材質特殊，沈星悠一眼就認出來了，它似乎是辦事處寫通行憑證的紙。沈星悠有點激動，拿了一張紙，裁成通行憑證的大小，按照記憶裏的樣子，寫了一張通行憑證。

通行憑證寫好了，但是沈星悠找不到蓋在上面的靈章。

不管怎樣，還是去試一試。

沈星悠拿着那張紙，往山上走去。

從辦事處往山上走，依然是兩條路，左邊是上山的主路，鋪了瀝青；右邊是荒蕪的青石小路，看起來幾乎沒人走。

沈星悠穿過茂密的樹木往上走。周圍安靜下來，聽不見一點聲音，有枯枝殘葉橫亘在路上，雜草很深，幾乎把石路隐去。

沈星悠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她拿着一根樹枝敲敲打打，害怕有蛇。

很久之後，她看到了“齊諧司”的牌樓，古拙恢弘，只是牌樓缺了一塊，石料堆在腳下，雜草叢生。

牌樓後面，依舊是幽暗上行的石階路，沈星悠快步往上走，終于看到了那個小小的門衛室。

門衛室殘破不堪，已經坍塌，旁邊有一個架子，挂着一盞燈籠，在風中搖搖欲墜。但燈籠破了，裏面的長明火也已經熄滅了。

沈星悠仰起頭看着燈籠，還是爬上了旁邊的梯子，将手中的紙放了進去。

她繼續往前走，前方依舊是荒蕪森然的石階路，兩邊樹多林密，直到石階路走盡，走過茂盛潮濕的雜草地，出現了一片殘垣斷壁。

一座古建築群，坍塌在萋萋芳草之間，上面長滿了五顏六色的蘑菇。沈星悠走過去，看到了同塵殿陷進地裏的門匾。

同塵，和光同塵。

那個世界，是一場夢吧。

一群烏鴉從潮濕腐爛的泥土中飛起，盤旋在她的身邊，嘶啞叫喚。

這個世界，真的什麽都沒有。

多荒蕪啊！

但在沈星悠遇到光塵之前，這個世界本就是這個樣子的。

光塵只是把屬于她的世界還給她了。

沈星悠往回走，她想自己應該回去讀書，不再去想這一切。這個世界裏，她有家人，有朋友，有很長的人生，有很多種未來。

這個世界，雖然平凡，雖然沒有光塵，但也不算太糟的。

但她可以在這裏，那宋衍呢？宋衍能回到那個世界嗎？

沈星悠加快步伐，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像這樣就能把宋衍忘掉一樣。她很後悔，為什麽發現宋衍欲言又止的時候，不追問他想說什麽；為什麽看到宋衍站在她家小區樓下久久沒有回家，卻只是默默拉上了窗簾。

也許，在宋衍消失之前，他已經恢複了部分記憶，他想說很多話，但是來不及了。

忽然，她似乎踩到了一個會動的東西，她下意識地擡起腿，一條青色的蛇已經在她腿上咬了一口，鑽進草叢裏了。

這蛇，有毒嗎？

沈星悠看了看腿上，傷口處兩個小小的齒印正少量往外滲血，看着好像不嚴重，但是過了一會兒，那裏開始劇烈疼痛，像灼燒一樣。

她沒有手機，無法打電話求助，也不知道怎麽處理。她忽然發現，在自然面前，人類的生命是如此脆弱。

現在她還沒走到齊諧司的牌樓，離古街還有一段距離，她只能強撐着慢慢走。雖然她不怕死，但是也不會在這裏等死。

神明創造了這個世界，讓她降臨，她不應該這樣死去。

前路突然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往這邊跑過來。

“你膽子可真大啊，都跟你說了沒生态園，還往這荒山跑！”王玄找了根軟藤，蹲下來綁在了沈星悠的傷口上方，“什麽蛇，看清了嗎？”

“青色的。”沈星悠回答，王玄來找自己，她雖然意外，但還是很感激的。

“那種嗎？”王玄指着一棵樹，沈星悠看過去，一條渾體青綠的蛇，正倒挂在樹枝上，朝他們吐着鮮紅的蛇信子，沈星悠害怕地抓着王玄。

“現在知道怕了，那是竹葉青啊！”王玄彎下腰，“要去醫院了，我背你下山，快點上來。”

沈星悠乖乖地趴上去，王玄背着她，大概用了異能，很快就到了古街。去醫院注射了抗蛇毒血清後，王玄把她帶回了辦事處。

“謝謝你啊。”沈星悠坐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因為一路上王玄臉色都很不好看，沈星悠知道自己給他添麻煩了。

“給你父母打個電話，接你回去。”王玄臉色陰沉地把手機拿出來，“號碼。”

“不知道。”沈星悠輕輕搖搖頭，聲音很小。她确實不知道父母的號碼，因為用不上，她也沒問過這個，而且現在作為高中生的她也沒有手機。

王玄沉沉地吸了口氣，笑了笑，“沈星悠，你是打算賴這兒了嗎？”

王玄的話突然提醒了沈星悠，王玄好像也不是不幫她，不然也不會上山去找她。她不知道王玄想做什麽，但是他好像對她并沒有真正的惡意。

沈星悠想回去，也只能寄希望于王玄了。

“我真的不知道。”沈星悠可憐兮兮地看着他，小聲道：“我又暈又疼，可以睡一會兒嗎？”說完她就躺在了沙發上，閉着眼睛。

王玄好像走了，沈星悠聽着腳步聲，一會兒腳步聲靠近，一條毯子蓋在了沈星悠的身上。沈星悠悄悄笑了笑。強烈的暈沉感襲來，她還是昏睡了過去。

什麽東西？毛絨絨的。

沈星悠的手摸到了一團柔軟溫暖的東西，她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雙碧綠圓眼，然後是一個黑乎乎的腦袋。她的手被那個毛絨絨的腦袋墊着，沈星悠手一動，那團毛絨絨就坐了起來，睜着圓圓的眼睛看她。

“宋衍，是你嗎？”沈星悠愣了片刻，終于從那雙碧綠的眼睛裏讀出了情感。她伸出手，摸了摸小貓的臉，小貓歪着頭用毛絨絨的腦袋蹭她的手心，“喵——”

“宋衍！”沈星悠把小貓抱在懷裏，“是你變的嗎？”

小貓又喵了一聲，似是回應，眼睛認真地看着她。

“你怎麽變這麽小？”沈星悠抱着小貓，它很輕，體型也很小，比沈星悠之前見過的宋衍變成的貓要小很多。

小貓不會說話，只是認真地看着她。

王玄走了出來，戴着鴨舌帽，“沈星悠，休息好了嗎？你該回家了。”

“小貓送給你了。”王玄坐在沙發上，看着沈星悠。

“宋衍怎麽會變成這樣？”沈星悠問他，她現在毫不懷疑王玄知道一切，并且也許就是他把宋衍帶到這裏的。

“你知道的，這是一個被創造出來的世界，那些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自然會慢慢消失。”王玄似乎心情不錯，“這個世界有修複程序來清理那些錯誤。”

“他能變成貓，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在這個世界，宋衍會永遠變成貓嗎？”沈星悠很感謝他告訴自己這些，她抱着小貓，心裏很難受。

“是的，除非你找到這個世界的修複者。”

“修複者負責清理這個世界的錯誤，他身上寄托着創造者的意志。”

王玄站起來：“所以，沈星悠，這需要你自己去找。”

“謝謝你。”沈星悠真誠地感謝他，小貓也對他“喵”了一聲。

“我能做的就這麽多了，我亦是這個世界的錯誤。”王玄笑了笑，“現在你可以回家了嗎？”

“嗯嗯！”沈星悠對他笑了笑。

他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沈星悠的頭。

“我送你回去吧。”

沈星悠抱着小貓，坐上了車。王玄再也沒說一句話，面容冷靜地看着前面開車。沈星悠越來越看不清他了。

窗外樹木青綠，快速後退，沈星悠回想着王玄的話，關于世界的“修複者”，關于“錯誤”。宋衍無端闖入這個世界，最終從世界消失，變成了貓。

那麽王玄呢？作為異能者的他，同樣是這個世界的“錯誤”。

“王玄，你會怎樣？”沈星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