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九熙一中（五）

九熙一中（五）

“我，”王玄漫不經心道，“我自然是回去了。”

“你帶我回去。”沈星悠看着他，“你帶我回去好不好？”

“沈星悠，你這麽讨厭這裏嗎？”王玄笑了笑，看了一眼沈星悠，小貓已經在她腿上睡着了。

“我确實做不到，你還是寄希望于這個世界的修複者吧。”

沈星悠沉默，輕輕摸了摸腿上的小貓，它真的太小了，身體很虛弱，狀态也不好。自從沈星悠抱着它之後，它就開始昏睡過去，偶爾醒過來睜着圓圓眼睛看了看她，用毛絨絨的腦袋蹭着她的手心，又繼續睡過去。沈星悠總擔心它會再次消失。

王玄說過這個世界有修複者清理錯誤，維護穩定。

這個世界就如同一個設定好的程式，按照創造者的意志平穩運行着。

沈星悠默默看着王玄，為什麽他不受影響呢？他是異能者，和宋衍一樣是這個世界的闖入者，他也是世界的“錯誤”。

“你是世界的修複者嗎？”沈星悠憑着直覺，突兀地問道。

汽車到了高速口，速度變慢，王玄轉過頭冷冷看了沈星悠一眼，“你怎麽不懷疑這只貓？”

“他和光塵不熟。”沈星悠小聲道。

“我和光塵也不熟。”

汽車加速，很快就到了九熙縣城區，沈星悠隐隐感覺他好像生氣了，沒敢再說話。汽車在派出所前停下。

“下車，你父母在裏面。”

“別再亂跑。”

沈星悠抱着貓默默下了車，汽車揚長而去，駛入西斜的淡淡日光裏。

很快就有人發現了沈星悠，父母過來了，媽媽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心疼地看着她，問她去哪裏了。

沈星悠編了幾句話，說自己去海邊了，然後撿了一只小貓。媽媽責備了她幾句，說下次不能再亂跑了，多讓人擔心啊。

沈星悠第一次有一種被人挂念的感覺，她默默看着女人的臉，雖然仍覺得很陌生。以前沈星悠和外婆一起生活，外婆從不管她，即使她高中跑去生态園，回來之後，外婆也只是慈祥地看着她，淡淡道句“回來了，吃飯吧”。

在這個世界上，沈星悠還沒見過外婆。

“媽媽，外婆呢？”沈星悠抱着貓，跟着父母往家走，“我想去看看她。”

“現在？”媽媽似乎很詫異，摸了摸她的頭，“星悠怎麽突然想去看外婆了。”

最後，父母還是把她帶到了外婆的墳前，在這個世界上，沈星悠的外婆在她出生前就已經去世了。

沈星悠站在墓碑前，看到墓碑上的照片，感到非常陌生，她和記憶中的外婆一點也不一樣。

回家的路上，媽媽給小貓買了寵物用品，還要帶它去醫院打疫苗，因為它看起來病恹恹的。小貓縮在沈星悠懷裏，不讓別人碰。最終媽媽只能妥協，先養幾天。

沈星悠抱着貓回到了房間，它恹恹地趴在床上，連叫聲都很輕。沈星悠不知道怎麽和它交流，給它喂了牛奶，它也只喝了兩口。它蜷縮着，小小的一團，沈星悠很心疼。

今天沈星悠沒有去學校，父母也只是輕輕責備了她幾句，但是沈星旭晚上回來之後，卻很生氣。

“沈星悠，你膽子大了，都開始逃學了！”他氣呼呼地從書包裏拿出沈星悠的作業，丢到沈星悠的書桌上。

沈星悠沒說話，小貓卻被驚醒了，在床上聳立起來，警惕地看着他。

“哪裏來的小貓？”他走過去，一下子就抓住了小貓的後頸，提在手上。

“你給我！”沈星悠去搶，他像故意為難沈星悠似的，把小貓高高舉在頭頂，露出笑容，“沈星悠，想要就來搶啊！”

沈星悠沒他高，根本夠不到，小貓在他手中掙紮着，發出虛弱的聲音。沈星悠重重地往他腿上踢了一腳，他嬉皮笑臉地躲開，又繞到沈星悠的身後去了。

沈星悠真生氣了，她伸出手，本能地将力量蓄集手中，朝他打了過去。

手沒打到，但是他突然痛叫了一聲，重重地跪在了地下。

趁他摔倒，沈星悠急忙搶過他手中的小貓，抱着懷裏。

他很生氣，但似乎不能動彈，很久之後，才表情痛苦地爬起來。

“你自己摔的，跟我沒關系。”沈星悠抱着貓離他遠遠的。

“在你心中，你哥哥竟然比不上一只貓。”他委屈又氣憤地看着沈星悠，一瘸一拐地扶着門出去了。

沈星悠關上門，把小貓放在床上，它輕輕蹭了蹭沈星悠的手心。

“睡吧。”沈星悠摸了摸小貓，給它蓋上了被子。

沈星悠去收拾書桌上的作業，她不知道一天怎麽要寫這麽多試卷，沈星旭還“好心”幫她把作業帶回來了。

“宋衍，明天你不要消失啊！”黑暗中，沈星悠看着小貓，真誠祈禱。

第二天醒來，小貓在它旁邊睜着碧綠的眼睛看她。

“你好點了嗎？”沈星悠摸了摸它的頭，她不知道小貓能不能聽懂她說話。

小貓眨了眨眼睛，它太小了，只是一只小貓。

沈星悠給它準備了食物和水，又檢查了窗戶，“我要去學校了，晚上才能回來，你不要亂跑好不好？”

小貓搖搖頭，抓着沈星悠的書包，想要往裏鑽。

“真的不能帶你去學校。”沈星悠很無奈。

門口又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星悠，走了！”

沈星悠打開門，看到了沈星旭的笑臉。

“你不生我氣了？”沈星悠有點詫異。

“生氣，”他瞬間變臉，“要遲到了！”他把沈星悠拉出來，關上了房門。

“等等，讓我看一眼。”沈星悠想去看看貓，卻被沈星旭拉着走，“別看了，貓又跑不了，它那麽小。”

以小貓的彈跳度确實夠不上門把手，它甚至連床都爬不上去，沈星悠還在地上給它鋪了墊子。

宋衍突然變這麽小，什麽都做不了，也不能說話，他心裏肯定特別難受吧。沈星悠心裏也很難受。世界的“修複者”會不斷清理世界的“錯誤”，它對宋衍施加的影響是無形的，這也是小貓虛弱的根源，沈星悠不知道去哪兒找它。

“小心點，看路。”沈星旭把沈星悠拉住，一輛車從她面前過去，濺起地上的積水。

外面下着雨，天空昏沉沉的，河對岸的學校在雨幕中迷蒙不清，沈星悠想起以前讀高中時下雨的早晨，那時雖然下着雨，她一個人走在雨幕裏，但還是很積極地去學校，因為那時候，她只想快點考上南陵大學，想快點長大，快點去生态園。

那時候，生活雖然死寂，但心中還有希望。

但現在，一切好像都變得虛無了。

她正在設定好的完美世界中，扮演着16歲沈星悠的角色，操控着她的身體，幫她上學幫她寫作業幫她考試。總有一天，她會忘了自己的存在，徹底變成她。

不能溫和地接受這一切。

她要盡快離開這裏，帶着她的小貓。

一天又渾渾噩噩地結束，下了晚自習，沈星悠跟段圓嘉一起走，沒在教室裏等沈星旭。

段圓嘉很奇怪，“星悠，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沈星悠拉着她的手，“只是不想跟他一起走。”

“為什麽？”段圓嘉不解地問，“你哥哥對你那麽好。”

“有多好？”沈星悠疑惑問，也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比如每天送你到教室，放學還來教室接你啊，”她掰着手指頭，一一細數，“昨天你沒來，晚上他還來教室幫你拿作業呢！”

“這算好？”沈星悠吃驚地看着她。她不知道兄妹之間應該怎樣相處，但是确實，這段時間，上學的時候，沈星旭都和她走到她教室門口，才從連廊去理科樓；放學的時候，他也先來教室找自己，再和她一起回家。

“這不是順路嗎？”沈星悠問，總覺得段圓嘉的敘述怪怪的。

“順路需要繞到四樓再下二樓嗎，而且每天都這樣。”段圓嘉滿臉羨慕，“你哥哥對你真的很好！”

沈星悠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停在原地，很認真地問她，“別的兄妹不一起回家嗎？”

“有的也一起，”段圓嘉想了想，“比如我們班的裴婧君，他哥哥在11班，但偶爾才來教室接她，她可羨慕你了。”

沈星悠皺了皺眉，拉着她繼續走。她沒有注意到這個事情，但現在看，這好像是一種奇怪的運行程式。沈星旭每天早上都會敲門叫她上學，每天晚自習結束後都來教室和她一起回家。

她以為這是正常的相處，但現在發現好像不是，晚自習結束後沈星旭沒必要每天來她教室接她。7班在理科樓的二樓，14班在文科樓的四樓，兩邊樓都有大門，樓棟中間有連廊連接。

就算一起回家的話，下自習後固定在樓下見面不就行了，沈星旭沒必要天天繞路去接她吧，沈星悠和沈星旭的關系有這麽好嗎？昨晚他們還為一只貓“打架”來着。

而且，經過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沈星悠以為沈星旭早上上學不會叫她了，但他還是滿臉笑容地叫她，似乎在沈星悠的提醒下，才開始假裝生氣。

是他性格好，還是對沈星悠好，所以才不生氣了。

晚上雨下大了，沈星悠收傘，在電梯前等着。一會兒沈星旭就來了。

“你為什麽先走了，也不跟我說一聲？”沈星旭質問。

“明天我不和你一起上學了，也不和你一起回家。”沈星悠看着他，他的臉上沒有生氣的情緒。

“你明天別叫我，我不跟你一起走。”沈星悠再次明确自己的話。

“哦。”他淡淡應了聲，走進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