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九熙一中（六）

九熙一中（六）

“沈星悠，走啊。”他按着電梯，等沈星悠進來。

沈星悠看着他平靜的臉，心中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從沈星悠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們都是一起上下學，就像一種固定的程式，除了沈星悠逃學那天，沒有間斷過，但那一天，沈星旭應該也去教室找她了。

為什麽非要一起呢？習慣不能打破嗎？

如果她不和沈星旭一起到家會怎樣？

“你先走吧。”沈星悠平淡道，“我一會兒回家。”

“你又怎麽了？”沈星旭出來拉她。

“我不想和你一起回家。”沈星悠努力掙脫他的手，忽然記起來前幾天在橋上他就是這樣強硬地把自己拉走的，她突然感到一種不能理解的恐懼， “你為什麽非要跟我一起？”

他怔然，看着沈星悠，“你是我妹妹，我不能丢下你。”

“我不是三歲小孩，我能自己回家！”沈星悠提高了音量，冷漠地看着他。

他看着沈星悠，眼神略帶不解，但很快溫和下來：“星悠，別鬧了，跟哥哥回家。”

“你先走。”沈星悠聲音冷漠，再次表達自己的訴求。

“星悠。”他繼續拉着沈星悠的手腕，沒有妥協，但也沒有生氣，只是淡淡道，“走吧。”

“沈星旭，你不覺得你的反應很奇怪嗎？”沈星悠平靜地看着他，“你想一想你為什麽非要跟我一起回家呢？我已經在家樓下了，沒有安全問題。現在你的同齡妹妹想讓你先走，她不想和你一起回家，她甚至對你發脾氣了，這個時候，你不應該生氣嗎？按照正常行為，你不應該坐電梯先走嗎？”

他愣了一下，似有些茫然地看着沈星悠，而後松開了她的手，轉身走進了電梯。

沈星悠站在電梯旁平靜了一會兒，這個世界是光塵創造出來的平行世界，對于沈星悠來說，這個世界是不真實的，她只是在扮演着“十六歲沈星悠”的角色罷了。

現在，她不想演這個角色了，那麽就要改變關于“沈星悠”的一切行為，不能再按照“沈星悠”的習慣去生活了，只有這樣，或許才能造成世界的“錯誤”，使修複者出現。

十五分鐘後，沈星悠回到了家，沈星旭坐在餐桌前，默默喝湯。

“星悠，回來啦！”媽媽走過來，幫她把炖盅的蓋子打開，“是不是星旭欺負你了。”

“沒有。”沈星悠平淡道，走進了房間。

房間裏，小貓不在。

沈星悠慌了，找櫃子床底，抖被子衣服，翻遍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也沒看到小貓。小貓是夠不到門把手的，它的力量也打不開門，窗戶也關得好好的，它不可能自己跑出去。

但小貓還是消失了。

地上的食物和水，似乎沒動過，沈星悠大腦空白了片刻，轉身沖去了沈星旭的房間。

“你找什麽？”沈星旭走了進來，臉色平靜。

“沈星旭，你把貓還給我！”沈星悠很沖動，翻找他的櫃子，但是沒看到貓。

小貓一定是被他藏起來了，他先回家，他剛剛肯定生氣了，所以拿沈星悠的貓出氣。

“莫名其妙，”沈星旭淡淡道了句，把她推了出去，關上了門，“出去。”

“沈星旭！”沈星悠用力拍門，“你把貓給我！”

“怎麽了？”媽媽走過來，也敲了敲門，“星旭把門打開。”

沈星旭默默打開了門，媽媽調解，手攬着沈星悠的肩膀，“發生什麽了？”

沈星旭抱着手，靠在門框上，“我又沒動你的貓。”

“哦，你找貓啊？剛剛不是還在這兒嗎？”媽媽走到客廳，“我下班回來去你房間看了看貓，它跑出來了，一直在客廳裏待着呢。”

“星旭回來的時候，我還看到它在門邊趴着。”

“咪咪……”媽媽四處找着，“怎麽不見了，是不是開門的時候跑出去了啊。”

“星旭，你剛剛看到沒有？”

“沒看到。”他平淡回答，關上了房門。

沈星悠在家裏到處找了找，沒找到。小貓是認她的，不應該躲着她。沈星悠忽然意識到小貓一定是跑出去找她了。因為她剛剛沒和沈星旭一起回來，而小貓那時在門口趴着等她。

沈星悠跑了出去，從樓梯開始往下找。那十五分鐘沈星悠都站在電梯旁，小貓應該走的樓梯。

樓層是十四層，小貓還沒臺階高，真不知道它是怎麽滾下樓的。沈星悠越想越心疼，下到九樓，還沒有找到小貓。

十五分鐘，那麽小的貓，能走多遠？

沈星悠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的小貓是不是也像宋衍一樣，突然在這個世界消失了。

她一直走到了一樓，還是沒有找到小貓，她越來越害怕，小貓跑不了這麽遠的。外面下着雨，小貓跑出去了嗎？這麽小的貓，怎麽能淋雨？

小區門口，沈星旭站在那裏，給了她一把傘，“去橋上找吧。”

沈星悠顧不上他了，拿過傘出門，從小區往橋上找。小區出門過橋就是沈星悠的學校，小貓如果跑出去的話，應該往這邊去了。

雨下得很大，街道聲音嘈雜，沈星悠撐傘走在前面，仍能感覺到沈星旭打着傘走在她後面。

她回過頭，沈星旭站住，隔着一段距離。明亮路燈打在他的傘上，隔着雨幕，有一種朦朦胧胧的光，那一瞬間，沈星悠覺得他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極度沉靜，變得高高在上，燈光籠罩着他，他變得不真實，明晃晃地似不屬于這個世間。

小貓果然在橋上，雨中，它向沈星悠奔來，是一團小小的黑影。沈星悠把它抱起來，它身上發抖，睜着碧綠圓眼看着沈星悠，眨了眨眼。

她的小貓回來了。

“星悠，下雨了，回家吧。”沈星旭站在旁邊，看了看小貓，聲音很溫和。

“你怎麽知道小貓在這裏？”沈星悠默默看着他，路燈下，他過分地溫和下來，溫和中又帶着疏離，好像與全世界隔絕一樣。

他看向沈星悠，淡淡笑了笑，那一刻，他好像變成了高高在上卻不近人情的神。

王玄說過修複者身上寄托着創造者的意志。光塵的意志，是寄托在沈星旭身上了嗎？光塵的意志是什麽？

“先生，是您嗎？”沈星悠渴望得到神明的回應。

沈星旭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一個極度溫和的聲音從沈星旭的身體裏發出來。

沈星悠聽出來那是光塵的聲音，她怔然地看着沈星旭，覺得他好像變成了光塵的樣子。

“沈星悠，這就是你原本的人生，這個世界是真實的，現在，回去還是留下，你自己選擇。”

沈星悠含着眼淚笑了笑，這種感覺就像她十一歲的時候在九熙縣的海邊第一次見到光塵一樣，那時光塵問她“你想要和我去另一個世界看看嗎？”

沈星悠的答案從來沒有變過。

“先生，我想回去，那個世界有我的記憶，那段人生是沈星悠經歷的，沈星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他面色平靜，溫和笑了笑，“是的，你不是她。”

“回去睡一覺，這個世界會變成一場夢，明天你會在生态園醒來。”

“先生，我不恨您。”沈星悠道。

和沈星旭一起回家，他又恢複了原先的樣子，邊走邊抱怨，“沈星悠，你看看為了幫你找只破貓，弄得我一身水！”

“那你還來找我？”沈星悠道。

“我要不是你哥，我才不大半夜跟你一起找貓。”沈星旭氣呼呼地打開房門。

“沈星旭。”沈星悠叫他。

“又幹嘛？”他站過身。

沈星悠看着他，認真道，“這段時間謝謝你。”

回到房間，小貓因為淋了雨，開始咳嗽，沈星悠把它吹幹，放進了被子裏。在橋上，光塵出現之後，小貓就昏迷過去，直到剛剛才醒過來，用腦袋蹭了蹭沈星悠的手。

沈星悠不敢給它吃人類的感冒藥，也不好給它吃貓的感冒藥。它暈暈沉沉的，沈星悠喂了點食物給它。

最後，它在角落裏安心地睡着了。

“宋衍，明天世界就正常了。”沈星悠看着小貓，期待地進入夢鄉。

黑暗中，小貓從角落裏爬起來，趴在沈星悠的枕頭邊，安靜地看着她。

沒有鬧鈴，也沒有敲門聲。

沈星悠醒了，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粉白的天花板，小貓也醒了過來，喵了一聲，朝她走過來，蹭了蹭她的手。

沈星悠摸了摸貓，發現自己還在房間裏。

這個世界沒有結束。

沈星悠走了出去，客廳裏，爸爸在陽臺上澆花，媽媽在打掃衛生，一切都沒有變化。

“星悠，今天放假，怎麽醒這麽早？”媽媽放下手裏的活，“餓了嗎？你想吃什麽？”

“今天放假嗎？”沈星悠愣了愣，按照時間還有五天放假，而且昨天學校也沒通知。

媽媽笑了笑，撩了撩她的頭發，“學習也不要太辛苦了。”

為什麽這個世界還沒結束？

沈星悠茫然地看着這一切，去敲沈星旭房間的門，很久沒有回應。

“那個房間沒人，你敲門做什麽？”媽媽笑着道。

“沒人嗎？”沈星悠不理解，她推開門，裏面竟然是一間書房。

“沈星旭呢？”沈星悠問媽媽。

“什麽沈星旭？”媽媽疑惑。

“我的雙胞胎哥哥，沈星旭。”

“你哪兒來的雙胞胎哥哥？我們家一直就你一個。”媽媽摸了摸沈星悠的頭，“你是不是昨晚淋了雨感冒了啊？也不燒啊？”

“我昨晚淋雨了？昨晚發生了什麽？”沈星悠問。

“昨晚小貓跑出去了，你非要去找貓，貓好像也生病了，今天一定要帶它去寵物醫院看看了。”

沈星悠看着書房，笑了笑。

大家的記憶又錯亂了。

這個世界又跟她開什麽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