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萬種之源

三十六萬種之源

第三十六章萬種之源

女學者裏戈韋托打量着銀花周邊的人，問：“馬蒂亞斯沒跟來嗎？”

對于女學者的唐突出現，銀花相當鎮定且平靜，說：“他留守在城裏了，近來惡物猖獗，你應該也看到了。”

女學者裏戈韋托問道：“沒有聖者的照看，讓再生者遠離自己你真的放心嗎？”

銀花搖搖頭，說：“我們在路上慢慢說吧。”

女學者裏戈韋托點點頭，說：“好。”

在沒到達安全地域前，隊伍繼續前行，菲茲士官在前方代行檢視，副手一直與銀花保持着不遠的距離。

“馬蒂亞斯留在恒特蘭德由我們的新一代聖者——芙徹·忒茅若陪同。”

裏戈韋托問：“新一代聖者？她多少歲？”

“十三。”銀花回答。

裏戈韋托笑着說：“這麽說，她可比你辛苦多了。”

銀花微笑：“沒辦法，現在急需用人，不過大家也會照顧她的。不過話說回來，你我分隔那麽久，時隔四年，是有什麽事吧？你以前可沒聯系過我。”

裏戈韋托說：“的确，是有一些事，而且很重要，必須和你好好談談。”

“那麽，寄給我們有關圈養村的信的人，也是你？”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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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花之所以會在今天遇到逃離的人們，原本并非因為事先發現了這座村子，而是因為一封偶然到達銀花手中的信。

一封沒有标注落款的信件，附帶了一張地圖，地圖上明确标出了前往一個尚未被發現的圈養村的路線，信中寫着的內容明确地提到了村子将要被惡物清繳的具體時間，因為有向上級申請行動的時間和做準備的時間，因此才能夠盡快趕來。

至少看過信件，銀花就知道，寫信的人至少是知道軍隊行動的受限的，畢竟預留了足夠的提前量。

而今晚，能夠遇到逃離的人們，銀花也大概猜到，這恐怕不是巧合。

“那幹嗎要把自己的名字藏起來？除了不在這裏的科瑞恩侯爵之外，大家對你的印象都挺不錯的。”銀花打趣道。“要不是因為菲茲士官發現了這封信裏提到了我的名字，我恐怕還不一定能收到呢。”

女學者裏戈韋托笑着說：“那我以後改正。”

銀花揮手說：“那還有什麽事？”

“就先從，最開始的那部分說起吧。就比如……”裏戈韋托認真地看着銀花，說：“銀花，你還記得惡物之主——侵的來歷嗎？”

銀花點頭：“被我們國家海洋另一邊的國家制造出的。”

“你難道不會好奇嗎？這些年惡物的強大有目共睹，如果不是因為半神的研究和機械師的發明，人們和惡物的戰鬥恐怕會漸漸落入下風。但在三十年前，最開始的時候，惡物別說是形體，也別說是制度，哪怕智力都低得讓人不以為然，但為什麽就是那樣的惡物，卻可以在全世界蔓延擴張呢？”

銀花思索，說：“我記得是因為當時的惡物很弱，人們的大意和創造惡物的國度在暗中作梗。”

裏戈韋托說：“的确，但這并非全部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當時世界對“生物科技”的依賴。三十年前的時間你不曾見過，在那時，我們的科技正是建立在名為“梵”的機器之上，名為“梵”的機器是最初能夠細微地改變生物構造的半自然工具，通過這個工具對名為“金卵”的生物進行改造，并不斷發展，從而名為“米克”和“匹克”的亞人，借助大量制造并奴役這些亞人，使得最初解放了“公民”的勞動力，可以讓大量的“公民”參與到創造裏去。後來為了防止亞人的□□，就将原本智慧高的亞人提升為了“下等公民”，後續制造的亞人智力都十分低下，甚至沒有繁育能力。而所謂的“下等公民”其實并非公民，依然是奴隸，只不過是高級一些的奴隸，因為那時我們的制度離不開那些奴隸，因此作為奴隸的亞人的數量最高時是“公民”人數的十倍以上。

借助不斷改進的創造機器，通過對“金卵”的不斷深入研究和對魔法的廣泛應用，那時的人們還創造出了“奔達克”和“利達克”之類的“工具巨獸”，它們用作肉類養殖，搬運貨物或是充當腳力。

除此之外，還在世界連通了“神經網絡”，那些血肉組成的像是人體神經一樣的複雜線路被保護在鈣質管道中，可以借助這些網絡，控制一些生物做到超遠程快速傳遞信息。

但那些東西都是生物，它們就算沒有思考的能力，就算沒有感情模塊，就算沒有痛覺，也是借助“梵”與“金卵”創造出的生物，而人們又經過千年發展，實在太依賴那些生物了……

裏戈韋托緩緩開口說：“……而第一個惡物‘侵’，也是生物。”

銀花錯愕，說：“所以，逃入海底的侵感染神經網絡，不但讓傳遞信息的網絡失效，而且還感染了人們賴以為生的那些生物？”

裏戈韋托點點頭，笑着說：“銀花出乎意料的聰明，看來他們的确對你還算上心。”

銀花撓撓頭說：“大家的确對我都挺好的。”

裏戈韋托繼續說：“而侵也是‘金卵’創造出的。人們得知這些，還多虧了一些了不起的人們，他們以個人的身份，曝光出了一份名為‘萬種之源’的文件，其中正有一個名叫‘侵襲’的計劃。不過就算是被自己國家的人曝光出來，那個國家的高層始終不承認被曝光的文件，一直聲稱并不知情。”

銀花氣憤地說：“那他們還真是無恥呀！”

裏戈韋托神情複雜地看着銀花，說：“那些無恥的人，害得我們的孩子甚至都沒看過惡物領地之外的世界……”

銀花憤然說：“芙徹還是在提拉斯出生的，這對抗惡物的三十多年來，不知道多少人都沒怎麽離開過隔離惡物城牆。”

裏戈韋托繼續說：“而這三十年來發生的一切，也是我要告訴你的第二件事——一個關于對抗惡物但不只是對抗惡物的百年計劃。同時，也是聖者的來歷。”

銀花疑問：“所有的聖者嗎？這些年，你一直在探究這些嗎？”

裏戈韋托攤手說：“差不多吧，我也沒什麽可幹的了。事情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與惡物背後的真相一同傳出來的，還有一種“金卵”的提取物，取名“希瓦”。

“希瓦”同樣源于“金卵”但與惡物強悍的生命力不同，由“希瓦”所依附的生物會得到一種光亮，并且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惡物的活性。

于是針對惡物，便借助“希瓦”和希瓦的特性，開啓了名為“辟抗之人”和“純淨之光”的兩項重點研究項目。

但，兩個項目開啓不久，就發現了一些問題——“希瓦”并非惡物的死敵，而更像是惡物一直缺少的一部分。

惡物一直處于一種痛苦的狀态，因此侵略性強，成長緩慢，思考能力偏弱。但是借助“希瓦”的影響，惡物可以從痛苦的狀态脫離，短期內表現出的是失去活性，長期則變得與尋常生物相近，并且當惡物生長到足夠的程度，往往都會自己主動放棄繼續生長，進入相對穩定的狀态。

也就是說，對惡物來講“希瓦”并非敵人，而是幫助它們恢複正常的“良藥”。

縱然如此，“辟抗之人”與“純淨之光”的項目依然被要求繼續進行，同時，一個跨越百年的計劃也初步應運而生。

因為惡物已經進入大海之中，它們遍布海洋，但卻在維護海洋的平衡，因此不算太壞，而且就算想要把它們清除也已經不可能了，人們沒有清繳海洋的能力。

所以，這個計劃的初步目标，就是借助“希瓦”對惡物的提升和穩定作用，讓惡物盡快成長，讓他們盡快成為正常的生物，學會語言，文字，文明與制度，這樣就可以通過半威脅式的和談與惡物達成和解，結束戰争。這樣做雖然不能清繳惡物，甚至可能要分出一部分土地給惡物，但是至少可以讓戰争盡快結束。

“……但是，我們卻沒有将‘希瓦’制成藥物一樣的特效品直接投喂惡物，最大化惡物的成長，反而繼續‘辟抗之人’的計劃，這樣不就不能把戰争縮到最短了嗎？”裏戈韋托說。

因為聞言，只感覺一知半解，問：“難道，還有其他原因？”

裏戈韋托微笑，說：“因為惡物還沒融入人的文明前，暫且是非文明之外，它們可以作為某個國度的罪證，而這個百年計劃，就是犧牲諸多聖者和人民與惡物對抗百年，來保留名為惡物的罪證，肢解或重構那個國度的計劃。因此對我們的國度來講，不論聖者還是惡物，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些‘偉大的’數學家們提前計算出了大約能夠在六十年內讓惡物擁有文明所需要的‘聖者’的數量，而後按照計劃堅持創造出作為‘聖者’的亞人和作為聖者的伴生的‘再生者’。”

銀花思索着說：“二十多年前……那時候我的媽媽是……”

裏戈韋托說：“那時候你的媽媽還是個小孩子，作為參與實驗的人之一，你媽媽算是想到幸運，因為當年能幸存的孩子也不多。”

裏戈韋托面色複雜地看着銀花，說：“毫無疑問的是，将來戰争結束後，作為極少數的‘聖者’和擁有一定危險性的‘再生者’就是和平年間的異類，‘再生者’必不可能永遠延續，而為了确保對抗惡物的手段存在，‘聖者’必然長存……我期待看到你在那一天的将來。”

“和平……”銀花眨眼，她對這個詞描繪的未來有着無限憧憬，但的确沒考慮過和平後自己的未來。

銀花突然想到，嚴格來說的話，包括自己的母親在內，所有的聖者都是自生來便被賦予了對抗惡物的責任吧……

“銀花！”

呼喚，擾亂了銀花向外發散的思維，讓銀花重新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邊。

再看裏戈韋托，只見裏戈韋托手中拿着一串項鏈，項鏈白色細繩之下，是一塊不規則的翡翠色寶石，只有小小一塊。

銀花接過這塊寶石，她拿出脖頸佩戴者的名為“純淨之光”的翡翠寶石，一大一小在靠近後便嚴絲合縫地融為一體。

這些名為“純淨之光”的碎塊，兩年前歌達領主将他手中的兩塊碎塊也交給了銀花，那兩塊，一塊原本就在歌達領主的手中，一塊原本歸屬于聖者葉石蒜。

如今銀花清清楚楚的記得這些碎塊的來歷。

最初在拉斯特伊的地窖中一個男孩給予的一塊，惡物之主給予銀花的一塊，原本屬于聖者德洛麗絲的一塊，還有一直在歌達領主手中的一塊，原本屬于聖者葉石蒜的一塊，以及現在裏戈韋托給予的一塊。

這些碎塊融合在一起，如今那塊如同翡翠般的綠色寶石愈發完整，逐漸顯露出一塊完整的菱形的模樣，但現在還有一個缺口，可能還缺少一塊，當下銀花也不太明白這塊石頭到底有什麽特殊，但至少它對身為聖者的自己來講，确實可以有些用。

裏戈韋托說：“我這次要和你見面的另一個目的，就是為了這塊石頭……”

銀花問：“它到底有什麽用？”

“純淨之光，它可以幫助你釋放魔法，可以讓你的魔法釋放起來更輕松，也可以增強‘容身崇儀’魔法的強度。”裏戈韋托說。“嚴格來講，純淨之光和你一直佩戴的護身符，都是‘純淨之光’項目的産物。”

“哦……原來是這樣。”

銀花将佩戴的石頭重新收起。

而此時，裏戈韋托神色俨然，一時間沉重了許多，說：“其實還有一件事……”

“什麽？”銀花好奇。

“我并不希望你做那種事……我希望你想清楚，聽信他們的話直面惡物之主和獻祭自己沒有什麽區別！而你……才21歲……”

“啊～”銀花依然笑着。“你已經知道了？我原本還想着要不要趁機告訴你呢……”

無論百年計劃，還是聖者和惡物的關系，銀花早就知道了。

馬蒂亞斯作為最早參與造神計劃的人，有關百年計劃的事他當然也知道，因此馬蒂亞斯早就将這些事告訴了銀花，只是沒有裏戈韋托說明得那麽詳細。

而現在，銀花也有了自己的計劃……

“我變成有意識的惡物那只是個意外，通過複現一個意外實驗來創造未來……這太荒唐了！”裏戈韋托沙啞的聲音帶着奇怪的腔調，十分難聽。

銀花曾感到疑惑，為什麽裏戈韋托變成惡物後可以保持過去的思維，對此疑惑，那些了解過裏戈韋托詳細實驗記錄的學者們也都是衆說紛纭，但至少他們的确嘗試過了複現。

而銀花在得知聖者的存在，正是為了加快惡物的成長時，她曾一度不能接受，但現在不同了，她已經全然接受了事實，這也就是為什麽聽裏戈韋托講述時，她并沒有什麽反應的原因。

而既然聖者的存在就是為了加快惡物的成長，既然曾經的意外可以複現，那麽銀花便想到，不如就讓自己加倍提升惡物的成長與改變吧。

銀花只笑着說：“沒關系，所有人都想要快些結束戰争不是嗎？”

“戰争的确應該結束，但不應該是以犧牲任何一個人的方式！”裏戈韋托說道。

“的确沒有人應該犧牲……”銀花語氣低沉，但依舊保持着自己的笑容。“無論是德洛麗絲姐姐，還是媽媽或者是利歐路哥哥，再或者曾經的旗手，後來的實習書記員……他們都不該犧牲。”

銀花擡頭說道：“而我，只是希望犧牲能夠快些結束。”

裏戈韋托搖搖頭說：“你想要融合惡物之主，但惡物之主可不只有一個，而且就算你能夠複現我那場失敗的實驗，但是你是聖者，惡物的血不會和你融合……”

“我……知道……”銀花緩緩開口。“但我不會改變主意，我已經提交了計劃書的申請。”

裏戈韋托嘆口氣，說：“我了解衆議庭，他們不會同意。”

銀花笑道：“那樣的話，再說吧……”

一夜，伴随着星辰行路，裏戈韋托與銀花聊了許久，但裏戈韋托并不打算回歸城市，只是在反複嘗試勸說銀花之後，最終與銀花揮手告別。

……

至此，直到第二天的下午，返回營地的銀花親自監督着士兵将幸存者送走，而後便返回了營地。

營地的一間普通房屋中，銀花回到這裏，便看到了坐在屋子中侃侃而談的兩位士官。

格裏士官和菲茲士官看到回來的銀花接連站起，笑臉相迎。

“呦！聖者可算回來了！”菲茲士官捋順了自己的胡子，走上前來。

格裏士官也走上了，說道：“在外辛苦了，怎麽不去休息？”

銀花笑着說：“沒想到兩位也在這裏，我聽說新來的書記員就住在這裏，我的信件在他這裏，所以我來找他看看。”

“他确實在這，就在裏面的房間。”菲茲士官說道。

正說着，房間的門打開，一個年輕人走出來，看到銀花便走上來說：“您是？聖者銀花？”

“是我。”銀花點頭。

“你好！衆議庭的信件，正好我帶來了。”書記員說着從身上翻找出一封信件。

銀花道謝後接過信件，拆開信封，發現裏面不只有信件，還有一塊綠色的石頭。

打開信紙，只三句話：

“金卵的物當歸給金卵，人的物當歸給人。”

“多給誰，就向誰多取。”

“誰願為首，就必做衆人的仆人。”

信件的內容很是晦澀又奇怪，話說得不明不白，但是除去信件，信中的綠色寶石同樣是不規則的翡翠色石頭，大概也是“純淨之光”的碎片，不過現在先不急着求證，只先把心情和石頭都收起來。

格裏和菲茲兩名士官開口問：“銀花，接下來我們還要做什麽？”

“按原計劃，探查惡物之主。”銀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