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強風

三十九 強風

第三十九章遠方而來的強風

天空愈發昏暗，濃雲在半空積攢，站在高山之上，好像離烏雲只有伸手高的距離。

喚雨的祭臺就在不遠處，在半山坡就能看到目光的遠處正搭建的旗幟和用來喚雨的惡咒者。

在原先的據點完成任務後，相繼撤離的幾個小隊被魚人造就的冰牆攔住了撤離的道路。

還好冰塊相對脆弱，用着火元素魔法的爆炸将半山的紅色冰塊炸碎，碎塊從山坡滾落，一同滾下的還有火水，目的，就是要讓惡物難以追上來。

接應歸來的小隊實在是難，畢竟還有一個惡物領主在，沒有充足的準備離開據點，實在是稱不上明智。

陣線開始收縮，原先伸展的兵力開始彙聚，一個會魔法的惡物領主不比體型巨大的惡物好對付。

雨幕來臨前的黑幕下，士兵，魔法師等人都更換着黑色的衣袍，在後方使用篷布搭建的簡單營地中，使用木板和土堆做成的簡單桌子前，銀花整理着目前的狀況。

“這個惡物領主使用的是水魔法，依照它們目前的進攻方式，顯然只打算正面突破，很奇怪。”副手說。“在白卡比斯還在時，它們就懂得佯攻，怎麽現在這麽直來直去？”

銀花說：“不管怎麽樣，就算是直來直去，我們已經很難對付它們了。”

嘩啦啦……

雨幕突然降下，雨滴拍打在篷布與荒野，發出一連串噪音。

雨水落在山間，從高處滾落，一些戰士還要忙着清理出水道，免得積水亂流。

格裏士官問：“這次的惡物領主該怎麽對付？”

銀花看着在土坡前飛濺的雨花，雨水滴落，又融進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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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暫時沒什麽消息，顯然其他地方的惡物也不好對付。

“老方法，重炮，火水，流光種子和泥石流。”銀花說道。

銀花帶上細劍，拿上铳槍，披上一襲黑袍，說：“走吧，我們應該閑不住了。”

清冷在空中傳導，不眠之夜緊繃的神經令所有人都太勞累，困倦與疲乏在雨的冷寂中被激發，但僅限于仍在冷寂中時，一旦作戰開始，困乏便一掃而空。

雨水是善用水魔法惡物的主場，也對普通惡物有利，如果這不是總攻的信號，恐怕也不會差太多。

交戰從來沒停下過，借着高地的優勢始終能夠與惡物周旋。

雨中，铳槍的白芒落在惡物的身上，在空中留下白皙的冰花，尋常的火焰和铳槍的火魔法都在雨水中沖淡了威力，只有水火，凡沾染上的惡物都要被持續灼燒許久。

直到巨大的聲音出現在底部，讓這場本可以周旋的戰鬥産生了些許偏移。

流光種子雖然在尋常戰鬥中不常用，但是為了對付巨獸，已經消耗了太多流光種子的儲備，尤其是大型種子。

而今，高大的魚人統領出現在戰線的前方，消息立即被傳達向後方，趕來的銀花立刻調動了後勤，增加了水火的使用量。

護身符在運轉，黑幕中，它在銀花的光亮中綻放，讓雨水仿佛産生了意識，将銀花的身體躲避。

銀花擡頭看天，漆黑的天空下着暴雨，這場繁雜吵鬧的雨聲中，摻雜着人們的嘶吼，炮火的轟鳴和冰塊迸裂的脆響。

這些聲音摻雜在一起，奏成一曲吵鬧的混沌，卻在某一刻，混沌突然達成了和諧，成為雨聲一般，吵鬧着的寂靜。

向着山坡下方看去，一塊塊白色的冰芒，在灼燒的橙藍火焰中反射亮光，一道道藍色與白色的光亮，從重炮和魔法師的法杖中飛出。

一只只的惡物不成模樣，哪怕只剩殘肢斷臂，也依舊在穿越火海，燃燒着，向上攀登。

而在那一切一切的後面，是一雙凄厲的目光，散發詭異的白光直勾勾地盯着陣線的最前方。

“咔……”

冰芒炸裂，綻放的白色冰花在銀花身前破碎，副手按住銀花的肩膀，将她護在身後，格裏與菲茲士官走上前，小心翼翼。

“小心為重。”副手說。

“它來了……”銀花說道。

“近地重炮轟炸，準備投擲明火，流光種子等它靠近了再釋放。尋常的攻擊估計對它根本沒用……召集一些魔法師，随時準備釋放大型魔法。”銀花說。

“明白！”

“明白！”

兩名士官都去準備着。

消息傳達，做足準備，惡物領主必須着重對付。

此前的惡物沒有喚來風雨，卻唯獨選擇這時候布置布雨祭壇，興許是發動總攻的征兆，但誰又能确定呢。

漆黑的暴雨，雨中逼近的惡物，耳邊那吵鬧的寂靜，令銀花一度想起了曾經，那個最初開始，雨中的孤獨，守護者的悲壯和漆黑的惡意。

但現在的銀花，已經與曾經的她，截然不同。

陣線的最前方，是身着甲胄，正與沖上來的惡物交戰的戰士，向後，是倒在铳槍，魔法，火水或明火中的各式惡物。

而在火水也被沖淡的更後方，是一片冰域，那碩大的惡物領主，正在其後。

它那一對大手，一手手持白色冰錐，一手手持白色短杵。

山間重炮鎖定這巨大的身形，它便揮手，那片白色的冰域迅速增長擴大，遮蓋惡物領主巨大的身形。

“轟！”

震響，摻雜着清脆的破碎聲，惡物領主身前的冰塊破碎，它便擡手，雙手覆蓋上厚重的冰塊護在頭前，向前推進。

能夠直接攻擊到惡物領主的重炮有兩個，兩炮交叉掩護，操作的士兵數量非常多，但就算如此，依舊會有裝填彈藥的空隙。

惡物領主抓住機會，揮舞細劍一般的冰錐，剎那一道銳利白光将空中雨水切割向着重炮飛馳而去。

咔！

冰芒炸裂，寸寸碎裂的冰塊後，重炮完好無損。

仔細看，原來是重炮的後勤裏，除了換彈的，搬運彈藥的，負責發射的，負責裝填的，還有魔法師随時照看着。

不同魔法之間也有差距，水元素魔法需要大量的積累，長時間的練習也不能看出來有什麽明顯變化，相較之下其他元素魔法使用起來見效更快，因此單靠惡物領主當下的水魔法強度，不足以造成太大的威脅。

但就算如此，魚人統領的水魔法依然強過了許多人。

豎立的冰牆被震碎，抛擲的明火也直向着魚人統領而去，惡物領主一時間應接不暇。

明火迸發的光與熱照亮了魚人統領巨大的身體，灼熱與飛濺的光亮破壞了魚人身體的鱗甲，從那些鱗甲的破損處，滲出血絲。

只一瞬之間，魚人統領投擲冰錐，一道白芒乍現崩裂，于前方，燃燒着的水火之上，綻放一朵巨大的冰花。又見魚人統領的後方，那些彙聚的惡咒者吟唱咒語，于它們所環繞的術杖前紫色光亮彙聚成型，不等高處魚人統領鑄造的巨大冰花破碎，一道深紫色的光芒剎那而出沖破了漆黑的雨幕和白皙的冰花，直向高處，不等任何人的反應，光芒已經沖破了一切的阻撓，将山間的重炮和土壘接連沖破。

飛濺的冰塊沖破水火的阻撓，飛向高處。

銀花看到那光亮的冰塊從眼前劃過，落在一旁的土地上。

水元素銀花有所了解。任何魔法其本質做不到無中生有，水元素魔法可借助的是現成的水，常用來源是空中的水汽，河流湖泊或者在雨天的落雨，在特殊情況下也會使用血液。

很明顯，現在的魚人統領使用的是落雨而來的水。

至于雪，那是水元素魔法的延伸，如同冰一樣，是額外的課題。

純白的冰意味着惡物領主使用的是在雨中，不必擔憂水元素的來源，顯然是對惡物有利的。但相比紅色的血液，這樣的攻擊至少不會再輕易造成二次或多次傷害和威脅，也算是件好事吧。

大概。

冰芒在低處通往高處的道路上綻放，燃燒的水火在雨水的沖刷與冰塊的低溫下盡顯頹勢。

魚人統領揮舞似劍的冰錐築起兩道冰牆，無需再等待火水的熄滅，因為不斷在雨中燃燒殆盡的仿造之群和雨水已經讓火焰得到了控制，接下來，就是身披漆黑盔甲，手執魔法武器的惡士。

它們排列整齊，劃分了批次從三處襲來。

火水盡在它們漆黑的盔甲底部燃燒，但也不再有任何影響，它們手持盾牌與長劍，跨着堅定的腳步快速向着高處逼近。

惡士那漆黑的甲胄由魔力凝聚，縱然是奔襲，甲胄的摩擦聲也不會大于雨聲。惡士的寂靜如同一種堅定，它們只看着要到達的方向，無人知曉面甲之下是種怎樣的醜惡面容也不知這些無畏的惡士又帶着怎樣的表情，只需要知道，讓它們停下的方式，唯有死亡。

而在惡士之後，是指揮着它們沖鋒的惡物領主。這些惡士，就是惡物的精銳，而惡物領主，就是惡物最具威脅的一面。

土壘之後，士兵的铳槍中發射的冰元素魔法瞄準的是惡士的腿。因為铳槍難以擊中惡物的頭部，因為會被惡士的盾擋下，而這樣的魔法對惡士的盾并沒有任何傷害，只是在其上增加一層随時會脫落的堅冰。

在陣線的更前方，是持盾于劍的戰士，他們與手持重劍的重甲兵相互配合，要做的是将惡士阻攔在戰線的最前方。

因為更後方的，是與惡咒者的魔法對抗的魔法師。

魔法師們鑄造起将雨水隔絕的風幕，魔法師要做的是借助風魔法與流光種子對抗襲來的惡物和遠處的惡咒者。

但這樣還遠遠不夠。

惡士難以對抗士兵與重甲兵配合的攻擊，但它們會使用魔法。

風元素魔法的斥力強風就能為惡士提供更大的力量，更不必說銳利的金元素與不時在四周發生爆炸的火元素魔法。

盛炎震爆的爆炸會打散士兵的隊形，并且灼熱的火元素和巨大的聲音難免不會對金屬盔甲下的人産生影響或傷害，但對于身着魔力構成的盔甲的惡士來說，這影響會少上不少。

而使用魔力構成的長劍發動的金元素魔法銳利流光，想要刺穿士兵的盔甲與盾顯然比尋常的武器要容易得多。

而士兵們所依賴的，無非是重甲兵的鈍器以破壞惡物的盔甲，再依靠短铳槍或明火來對惡物造成影響或傷害，之後嘗試用劍來切下頭顱或最好一分為二，使惡物暫且失去行動能力。

況且，在這些惡物之後，還有這一個體形碩大，極其顯眼的惡物領主。

前方的惡士與士兵已經交鋒，惡物領主不會随便動手，魚人統領只手持白色的冰錐在不遠處盯着這一切，在雨幕中，它碩大的體型難以全部被看清。

銀花看着這一場正式的交鋒，兇煞惡士不論是裝備還是個體的實力都遠勝尋常的士兵，況且惡士并非不懂得配合，一連串的消息之中，縱然是兩三個士兵共同對抗一個惡士也難以将惡士拿下，甚至反被擊敗。

重炮已經被破壞無法使用，流光種子和明火對付惡士倒是依然好用只是距離太近，難免誤傷。士兵短暫交鋒便被壓制，顯然正面交鋒也不是對手。

該是說好在惡物沒有什麽難以察覺的戰術，不然情況恐怕會更糟。

連通城市的消息裏沒有撤離的命令，現在要做的是争取時間，既是為了城市也是為了等待支援。

但眼下的人員損失不容樂觀，銀花多想到達交鋒的前線去，但它就算是去了，也沒什麽用，反而容易被惡物領主發現。

雨中，天空飛翔的惡物離開了，至少天空的威脅暫且不必考慮了，但傷亡很快，惡物數量不但多，而且比士兵們更加強大。

格裏與菲茲士官都去了更前方，此時，銀花僅能從傳訊兵口中得知戰況。

雨水，一直在下，它們從高處流下，勢必要彙聚在坑洞中在山的最底部。

戰争就是消耗，消耗時間，消耗金錢，消耗耐力，消耗生命。

作為此地的統帥，銀花所擁有的權力最多，她要做的是根據通訊員和自己的觀察了解當下具體情況，而後借助自身的權力調動各處資源，争取做到最好。

惡物的交流似乎不需要預約，似乎也更高效，它們總是沉默的，卻永遠知道同伴在想什麽，不必嘶吼，更不必發出聲音。

恍惚之時，銀花總是想到葉石蒜曾面對的挑戰，是否也都如此危險，且令人寝食難安。

最前方，惡物的勝利并非壓倒性的，滾石與明火會讓第一時間不能到達前方的惡物受到制裁，而最前方，通過了士兵的阻撓，還有铳槍和魔法師的攻擊。

血液混雜雨水向着低處而去，染紅了魚人統領所造就的潔白冰花。

惡咒者也向前方而去，魔法的轟鳴與鐵器的交織混雜在一起，一切都混亂非凡。

直到後來，随着戰線的突然後移，惡物開始踏上高地，但很快接二連三的爆炸聲從頂端傳來，随着一起的還有迸發的光亮。

是大量使用的明火嗎？

但不完全是。

是死亡。

有人帶着大量的明火或是用明火的材料改成的炸藥沖向了惡物之中。

這是生命的綻放，絕對稱不上美妙，縱然光與熱逸散四周，卻反而帶着凄冷，比雨水更甚。

這是迫不得已的辦法，到了此時，如果一條命可以換取三四個惡物的行動能力，似乎也的确是比劃算的買賣。況且明火對惡物的傷害比人要大，畢竟人不害怕聖者的光亮。

對敵人來說，這種如同自殺式的爆炸是一種震撼，如果不止一個人這樣做，而是一群人，則是一種瘋狂。

但對人來說，這是一種無奈，是一種凄涼，是一種憤恨。

原本沖向高地的惡物突然之間受到了極大的阻力，接連一段時間，甚至惡物顯現的頹勢。

遠處的魚人統領終于不再沉寂，它握持白色的冰錐邁開了腳步。

随着惡物領主的移動，惡士也好，普通的惡物也好，竟都開始轉而後撤。

這次襲來的，是惡物領主，與其身後的惡咒者。

惡物領主揮舞冰錐，水流于空中凝聚，而後化作白芒直向遠方，随之的是惡咒者們的魔法，縱然相比惡物領主的魔法弱上不少，不過顯然人們看得出來，這一次還是只能優先據守。

雨中，陣線的後方，後勤正在快速搬運惡物的碎塊或殘留，要将它們聚在一起，迅速焚燒。

銀花正站着稍高些的地方，看着遠方那接連傳來劇烈聲響的地方，因為那些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好事。

很快，傳訊兵就來了，不過這次與傳訊兵一同而來的，還有格裏士官。

格裏士官嚴肅地走來，行禮說道：“惡物這一波的攻勢已經退了，現在惡物領主似乎打算親自行動。”

“做得好。”銀花笑着說。

這的确很好，因為現今惡物的力量有目共睹，要知道縱然是會使用魔法的精銳對人來講也沒多少，而惡物成長的速度顯然要比人們訓練的速度快得多，将來的惡物只恐怕會更能對付。

“你們是怎麽做到的？”

經驗很重要，有了這一次的成果，将來也可以把方式上報，而後宣傳出去。

格裏士官說道：“士兵們，帶着炸藥沖進惡物裏去…以命換命……”

銀花的表情不再有笑意，轉而變得沉默。

沉默是必然的，以此換來的勝利也是必然的。

這樣說來，接下來對付惡物領主，恐怕也很難不用類似的方式了。

銀花突然有些心痛，她想到了犧牲，曾經的犧牲，從離開拉斯特伊的城堡開始，銀花看到的盡都是犧牲。銀花看煩了，看厭了。

于是，銀花心中升起了退卻的念頭。如果撤退，避免戰鬥，或者換些方式戰鬥是否能再避免這樣的犧牲？

但不行，如果退卻，危險的就是恒特蘭德，是更多的人。

銀花搖搖頭，嘆口氣說：“那我們想想，對付惡物領主的方法吧。”

明火，這是顯而易見的方法。

将大量的明火彙聚在一起，如果惡物領主靠近，就讓它嘗嘗巨量明火的厲害，如果它不靠近，就将明火抛擲出去，就算對惡物領主傷害并不大，也要惹得它心煩。

再看前線，後勤正帶來大量明火，不過這場戰争持續了有些時間了，消耗太多，庫存的物資，包括食物和醫療物資都不多了。

但當明火不斷擲出，惡物領主創造堅冰的速度根本來不及，明火在它的身體邊炸裂，火元素混雜金元素，帶着明亮的光芒，讓惡物領主的鱗甲大片脫落，身上流血不斷。

興許是厭煩了這樣的攻擊，魚人統領将雨水彙聚在身體上，白色與紅色混雜的冰塊構成的甲胄漸漸在它身上形成，并且借着源源不斷的雨水愈發厚實。

興許對惡物領主來講，這是發動最後攻勢前的預警吧。

但并非在陣線最前方的銀花，她看着遠處色彩明亮透出光柱的天空陷入沉思，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靠近。

與此同時，惡物領主轉頭看向後方，只見遠處的天地間，一道巨大的風龍卷卷積着殘枝敗葉，矽塵碎石和雨水，仿佛通天徹地将天上濃雲彙聚又扯散，讓那塊塊碎雲中刺出光線來。

而那風龍卷在山間正向這裏而來。

見此，魚人惡物突然放棄了進攻的打算，轉而帶着一衆惡物撤離。

事發突然，衆人都是疑惑不解。

難不成，這些惡物怕風？

看着遠處而來的狂風，銀花知道這風吹不了多久。

此時，來自恒特蘭德的消息也到了。

“撤離，與援軍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