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璀璨

四十二璀璨

第四十二章璀璨光芒

“呼……”

風，在呼嘯。

銳利的風，在一片細碎的濃雲下，在滿是光柱的天空下，不帶任何冰冷，讓人的皮膚感到割裂般的痛楚。

劍在哪呢？

銀花緊握在疼痛中失去一些知覺的手腕，緩緩地從黑色的土地上爬起。

銀花拉長了呼吸，喘着厚重的氣息，順手将落在地上的細劍撿起。

眼前，幾米外，伸展雙手的萬種之源矗立在原地，與她第一次攻擊時的模樣相比沒有任何變化，暗自巋然不動。

無法靠近，并非攻擊無效，而是無法靠近，還不如攻擊無效。

震裂的手掌，破損的衣物，此刻已經毫無作用的盔甲，若不是有護身符在，她的身上一定滿是泥濘。

銀花有些恍惚，她的體力需要盡可能地補充。

空中的塵土凝結，又是字形顯現：你，是否選擇放棄。

眼前的惡物依然毫無動作，連表情看起來也沒有任何變化。

這的确是實力懸殊的戰鬥，懸殊到不可能贏，銀花也不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麽。但無論是被惡物之主吞噬也好，或者是成為惡物的俘虜也好，就算不能融合惡物之主，哪怕只為了那成千上萬的士兵，銀花也不可能放棄。

銀花将細劍握在手中，她解下盔甲的系帶，将黑紅色的盔甲褪下身子，丢在地上，身上只留下白色的衣袍。滿是白色的衣物，早已汗濕浸透，白色緊緊貼在銀花的身體上，她平複呼吸，雙手将細劍緊握，目光緊盯眼前的惡物，現在，她身上的負擔輕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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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

風，劃過空中，使銀花腰間的白色衣帶翻飛，在銀花的手上留下紅色的劃痕，讓銀花緊縛的發帶斷裂……

剎那，利刃穿過了空中青灰色的字形，将凝聚的灰塵擊個粉碎。

剎那，劍刃直刺矗立不動的人形，劍身銀光大亮，擊中空中不可視的牆壁，使劍身猛然彎曲。

剎那，天空耀眼金光灑落，光芒銳利如同劍鋒，穿透層層雲霞，從濃雲的空隙襲來。

銀花猛然偏轉劍身，劍身銀光不落，刺向身前高處的長劍順勢向下揮砍，白色光芒飛馳而出，卻在惡物的身前，猛然消散，只化作寸寸白光，毫無作用。

攻擊毫無作用的原因，既是因為對方太強，也是因為銀花尚且太過弱小。

對此，銀花也已經習以為常，如果銀花的攻擊有效，這場戰鬥又怎麽會持續到現在呢。

此刻，不等銀花再次行動，萬種之源，終于有所動作。

萬種之源将攤開的手掌收攏，一股如同斥力般的強風猛然掀起，使得銀花一陣踉跄，只能後退幾步穩住身形。

穩住了身形，再看身前，萬種之源已經後退到了十多米外的遠方，銀花的身前只留下一些字形：将你剩餘的決心，留下吧。

看清字體的銀花疑惑不解，再看遠處的萬種之源時，猛然間狂風大作。

“啪嗒…啪嗒……”

狂躁的風從銀花身前而來，吹散了空中的濃雲，讓天空一片大亮，讓太陽照耀在天地之間。

狂風吹起了泥塵，塵土，吸塵飛舞，不過空氣濕潤不足以遮擋視線，倒是風本身的狂躁格外誇張。

狂風吹動了銀花的衣服和散落的頭發，讓衣服發出“啪嗒”不斷的響聲，在空中飛舞，吹得銀花的眼睛難以睜開，只能用雙手呼在額前。

“咔咔”的聲音在空中響動，那是骨頭久違的摩擦所發出的脆響，順着劇烈的風傳到銀花的耳中。

銀花看到萬種之源腰間那些規律的甲殼互相扭動，伸展，很快，兩對手臂便張開了，于是，銀花便看到萬種之源那最完整的形态，是兩只有着漆黑肌肉的手臂，和兩對有着漆黑甲殼的手臂。

于萬種之源攤開的六只手臂之前，狂風之中，金光之下，凝聚光亮，形成修長的形狀，如同武器，凝聚成白色的形狀，被萬種之源持握在手中。

如此，狂風如同威壓，漆黑的六臂是展示出的力量，正如是對戰士的最後尊重，在最後一刻毫無保留，選擇用不屬于其該被毀滅的方式将之毀滅。

萬種之源将最上方的雙臂擡起手腕翻轉，雙手交叉舉過頭頂，漆黑的眼睛空洞不見光亮，祂始終心無旁骛蓄勢待發。

銀花抵着強風，心中疑惑。這樣的死亡與複刻曾經的實驗相去甚遠，甚至可以說毫無關聯。但按照萬種之源的意思，分明只有打敗祂才得見惡物之主。但這樣的差距下，銀花怎麽可能打敗萬種之源呢……

“咻……”

如利矢，如流星，兩道白色的利刃借助狂風，劃過空中，在風中發出細微到不易差距的聲響，将要為此刻的一切寫上終章……

但，不是向銀花……

兩道光芒在空中疾馳，向上而去，是向着高處，向着遠方的什麽存在。

而後，銀花便看到一道黑芒，劃破燦爛的陽光，劃過明亮的天空，劃開猛烈的狂風，一如昔日在黑幕中劃過的白芒一般，逆風而行，轉瞬間，直刺向萬種之源。

“碰！”

沉悶的聲響自大地傳來，狂風剎那停止，一切都太突然。

銀花放下遮擋的手臂，轉而看向萬種之源曾在的地方，現在，那裏只剩下滿地的血泊，破損的身體，許多四肢，一顆頭顱和滿地血泊，以及一根長且粗大花白色岩石斜插在地上，仔細看，便能看到碎裂的岩石中露出的銀白槍柄。

随着岩槍一陣輕顫，在“嘩啦啦”的剝落了表層的岩塊後，熟悉的銀槍便露出在銀花眼中。

而後便看到銀槍脫離了地面，飛向天空，順着空中銀亮的痕跡看去，便看到銀槍落入了一個人的手中。

天空之上，濃雲慘淡，一個身影立于蒼穹之下，他一身重甲背後揮動着看起來輕薄的肉翼，從空中緩緩向地面降落，但不在近處，只在遠方。

那是馬蒂亞斯，他看到了遠處蘊含力量的惡物，便向遠方投擲了銀槍，就在剛剛，那萬種之源的攻擊，也正是向着馬蒂亞斯而來的。

銀花此刻似乎安全了。

但馬蒂亞斯看到山丘之外的地方，那裏有許多人正與大量的惡物交鋒，其中不乏一個魚人統領。

對馬蒂亞斯來講，來不及去查看銀花的情況，至少從遠處看，銀花并沒有受到多重的傷害，因此馬蒂亞斯轉身就向着軍隊的方向而去。

而此刻，銀花看着那倒地的血泊，已經暫且失去行動能力的萬種之源，心中難免有些落寞。

銀花準備的決心，此刻似乎沒什麽用了。心中沒有竊喜，反而升起了憂愁，因為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百米之外的山丘之上，西歐德踏上泥濘的山丘，他看到了遠處的白色身影，看到了遠空飛着的活物，便知道此刻暫且回歸了安寧。

再向前走幾步，對西歐德來講，也該呼喚銀花回去了。

但是，陡然之間，一種陌生的感覺影響了心跳，出現在腦海裏。

“才剛剛開始……”

西歐德回頭，根本無人說話，身後那遠處倒在地上的身影根本一動不動……

“惡物之主，存乎于每個惡物之中……”

心跳沉重，仿佛受到擠壓，每次跳動都被迫更加有力。

“血液，才是惡物真正的生命……”

再次回頭，遠處，裏戈韋托那留在地上的軀體依然沒有動靜，但是流淌在泥土之上的血液，仿佛被一股無名的力量牽引，騰空，交彙，宛如一條活着的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脫離陳舊的軀體，緩緩向着西歐德此時的方向飛來。

對了，裏戈韋托也是惡物，且與再生者不同，她是徹徹底底的惡物。

“看起來活着的，與看起來死了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的血液，都還活着……那麽惡物之主，也将因此而生。”

西歐德意識到什麽，他擡手，看到手腕那破損的護甲上沾染着血液，那不是西歐德自己的血，而是裏戈韋托的血……所以，裏戈韋托還活着，但不在原本的身體裏，而是在……

……

遠方的戰場上，昔日的騎士之王擲出他的貫穿之槍，于是便看到一道銳利的白光剎那便穿透了身形巨大的魚人統領。

不知為何，分明是對魚人統領來講那麽微小的傷口，卻只見到魚人統領随着貫穿之□□入地面，而應聲倒地，随後，一動不動。

而不只是惡物領主，那一衆惡物，不論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嫣然都落在了地上，倒地不起。

不等衆人弄明白原因，體型小的惡物突然爆裂了身體，血液炸出了胸膛，體型大的惡物盡都被身體中的血液在身上捅了個窟窿，崩裂的，竄飛的，不論快慢，不論體型，血液一并乍現。

那些黑紅色的血如同活了，像是單獨的生物一樣，盡數竄向空中，毫不在意地上的人，只在空中交會，翻湧，形成龐大的浪潮，遮天蔽日在人們的頭頂飛過，照耀其上的光芒反射出無盡的紅光，引得半邊天際都染了一片紅，只留下惡物幹枯的軀殼在地上。

馬蒂亞斯看着天上的血潮心驚不已，他飛向高空，随着血潮要去的方向而去，要一探究竟，很快，馬蒂亞斯便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在地面之上，一個白色的身影之前，血潮落向地面，經過那身影的身邊，在她的身前，開始彙聚凝結。

這些紅色的浪潮鋪滿了全地，染紅了泥土，更淹沒了土地，只在地上的銀花身前，那名為萬種之源倒下的位置，血液席卷泥土與斷刃，散發着鋪天蓋地的腥臭味，凝聚為一團扭動的，發出巨大振響的活物。

“呼吼……”

如同吼聲，有如震顫。

于空中的馬蒂亞斯揮舞銀槍，便有蒼石自地面而來，将他手中的銀槍覆蓋，随着被蒼岩包裹的銀槍被擲出，蒼石也一同向地面的活物疾馳而去。

那活物皮膚尚未凝結成形，猛然便被一杆長槍貫穿，扭動的身軀被撕開一個大洞，頓時發出更加嘹亮的吼聲。

接下來，卻不等馬蒂亞斯收回騎槍，一股力量凝聚彙聚，震動四周，再度掀起一陣狂風，卷着沖天的猩煞血氣，向着四周發散，将層雲再度卷向遠方，而落在活物身後的騎槍，則被這股猛然炸裂的力量振飛出去，落在遠方。

力量，比想象的要強。馬蒂亞斯思索再三，不知該如何處置。一是因為現在已經身為再生者，如果被惡物的血液糾纏，只怕失去理智。二是銀花離那活物太近，根本沒法動手。

而在感受空中的狂風，馬蒂亞斯只得暫先落在地上。這風太大，其中夾雜的銳利比萬種之源更強幾分。

“這是必然的。”

一側的山丘之上，血液，從“西歐德”的身旁流過。

“昔日的平靜，是如今不能奢求的美好，而今天到明天時間緊迫，就算是後悔，也要算時間……”

是自言自語。

名為“西歐德”的身軀，他手持重劍，向着銀花與惡物之主凝聚的方向緩緩走去。

“我多希望，銀花的骨子裏是膽小呀！可惜，銀花比我們想象的要堅強……而堅強的人，在這裏，不可活……”

猛然之間，“西歐德”駐足低頭，他看着自己的身體。

“這副身體……一如我們所願……畢竟是惡物，想死也沒那麽容易……”

“西歐德”緩緩将頭盔卸下，于是一個惡物的頭顱，便赫然出現了。

毛發與牙齒已經脫離，凹陷的猙獰眼窩，縱然是臉上皮膚破損露出紅色血肉和絲毫不會感到疼痛，代替曾經的牙齒的是不規則的尖銳骨齒，紅色扭動的血肉從破損的傷口增生，成為細小的肉觸……祂早已沒有了人的模樣。

“惡物也是人手中誕生的生命，如果不想利用惡物，那麽為什麽不從一開始就為惡物送上充滿尊嚴的死亡……”

祂的眼睛一片灰色，似乎始終茫然中追憶，似乎是在适應此時的身體，只僵硬的向前走去。

惡物之主的身前，銀花就在那裏，她的雙腳被猩紅的血色淹沒，她的目光被巨大的無規則活物吸引。這活物看不出有眼睛，看不出有手足，也看不出有口鼻或是類似的器官。

真是奇怪的活物。

當惡物之主那被貫穿之槍撕裂的身體緩緩恢複，祂便化作一團扭動着将銀花迅速包裹。

鋪天蓋地的紅色将四周浸沒在黑暗裏，封閉了陽光，隔絕了一切，銀花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微微發光，她聽到四周傳來有規律的響動和摩擦，啓初很難聽，但很快就有跡可循，如同是話語，不斷的重複着：“擁抱……”

容身崇儀·權威。

光芒，從銀花的周身迸發，伴随着溫暖與風，向四周擴散，好像利劍，将四周凝聚的紅色刺激，迫使它們短暫擴大了這片空間。

銀花所戴着的，是葉石蒜女士的護身符。這塊護身符在銀花的脖頸中随着聖者的光亮，一同發出耀眼的目光，名為純淨之光的菱形綠色石頭，散發出何其溫暖的氣息，迸發出璀璨無比的光芒。

溫暖，自銀花的脖頸蔓延，散及周身，向外擴散。

在這樣的光亮中，惡物之主收緊了這片空中，并因着一股莫名的力量，銀花感受到自己方法飄蕩在空中，脫離了地面，脫離的紅色的血水……所有的一切，興許正是為了今天，和更加明晰的将來……不是嗎？

惡物之主外，血泊之上，紅色的觸手遍布在淹沒腳踝的血水裏，“西歐德”在其上揮舞紅色的，散發炙熱紅光的重劍，将那些本能向自己攻擊的觸手斬斷。每次揮舞武器，便能看到水在赤紅劍身留下的黑色痕跡，伴随着“呲呲”的吵鬧聲，蒸騰的水留下氣泡在劍身，轉瞬又破裂。

祂正想着銀花，想着惡物之主而去，祂要到着為“裏戈韋托”這擅長理智的惡物，還有名為“西歐德”這善于堅持的惡物，一同為這場與祭祀無異的活動，增加籌碼，祂們要讓這場融合的結果，向着“人”的方向傾斜。

“讓我們……奪回屬于我們的東西吧！”

許是對自己說，或是對着許多看不見的人說。

“西歐德”拖着重劍，将火幕展開，高溫使空氣扭曲，在這自己創造的領域中向着惡物之主，發起總攻。

直到惡物之主注意到這道身影，于是乎就聽到“咔咔”一陣亂七八糟的響聲，不知是鋼鐵彎折斷裂還是骨頭破碎的聲音，但血潮之外，總算是平靜了下來。

而後，便是內部，在名為“惡物之主”的活物的內部，在權威魔法的光芒中，惡物似乎逐漸适應了這光芒，開始平靜的收縮。

“啪嗒……”

濃稠的血液流落在銀花的頭上，因為這液體太過稠密，護身符難以驅逐。

并且随着惡物之主的震顫，流落的血液越來越多，很快如同落雨，黏稠，難聞，難以呼吸地落下一大片。

好似傾盆大雨。

而銀花，此刻意識到，惡物之主似乎在融化……

……

碰！

惡物之主體外，這片被紅色覆蓋的土地上，短暫的寂靜後，随着惡物之主的震顫，突然間，惡物之主爆裂開了，只炸得滿天血雨紛飛，腥風傳播百裏，高陽紅如落日，層雲好似晚霞……

但也算是……結束吧。

只留下空中的身影，獨自落寞，獨自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