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異類

第五章 異類

“三十歲的生日禮物,等到了那天我再送你。”賀書惟擡頭望向衛行簡,“那這個...你現在是要還給我嗎?”

衛行簡伸手拿回項墜,“我身上沒別的東西,原本打算拿它當封口費的,但現在我後悔了。”

“哪有你這樣借花獻佛的。”賀書惟只要知道衛行簡還留着就夠了,心情很好的他開了罐啤酒,“封口費先欠着。”

“好,欠着。”衛行簡難得有機會可以放開了喝,也跟着開了罐啤酒。

“要加利息。”

“加,加,加,你想加多少加多少。”衛行簡有點醉了,對面的人都開始模糊了,他伸手穿過熱氣摸到那張臉,小聲說:“小書,你該多笑笑的,你笑起來很好看。”

這句話說得很小聲,可頂樓太安靜了,賀書惟還是很清楚的聽到了。

一個小時後,兩人都喝得醉醺醺的了,衛行簡是被李雯扶回去的。

可能是因為今晚想了太多關于以前的事,這晚賀書惟做夢了。

夕陽西沉,十歲的賀書惟看着外面變暗的天色有些急,家裏有小孩,賀晨和白依蘭夫妻兩放學後,總會有一個人按時回家,今天卻沒有人回來。

等不下去的賀書惟跑到三中的校門口,保安叔叔認識他,直接放了他進去。

走到白依蘭的辦公室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了激烈的争吵聲。

賀書惟吓得不敢進門,站在外面小聲地喊:“媽媽。”

一名中年女人轉頭看見他,伸手用力把他拖了進去,指着他激動地說:“白老師,你也是有兒子的人,要是你的兒子是同性戀,你還能這麽包容嗎?”

白依蘭将受了驚吓的賀書惟拉進懷裏抱住,輕拍他的背部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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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晨攔在母子倆身前,試圖和對方講道理:“陳女士,孩子現在正是關鍵時期,我們都知道早戀不對,你這樣......”

“這是早戀嗎?你們身為老師,難道不知道同性戀是異類,是變态,是會被歧視,被唾罵的嗎?”

“沒有誰會想要成為異類,這事對孩子來說也是一個打擊,他們現在正處在敏感的青春期,我們不應該再拿強硬的态度去逼他們。”

“我逼他們?你們三中的老師就是這麽和稀泥的嗎?這事我會直接找校長,我兒子是全年級前三,不能就這麽被毀了,對方必須馬上轉學。”

“陳女士,今年他們都高三了,明年就要高考了,這時候轉學對孩子影響太大了,有什麽事能不能等高考完了再說?”

“影響大?影響再大能有以後受一輩子白眼大?如果他真成了變态,就算考上了大學也是丢人。”陳玲看向被白依蘭護在懷裏的賀書惟說:“白老師你想想,今天被發現的要是換成你的兒子,你還能這麽心平氣和嗎?”

震耳的關門聲響起後,白依蘭放開賀書惟疲憊地問:“小書,你怎麽跑學校來了?是餓了嗎?”

賀晨牽着賀書惟的手說:“我們回家吧!”

那晚家裏的氣氛很沉重,沉重到年幼的賀書惟都察覺到了父母的疲憊,然而那才是開始。

幾天後的周五放學後,賀書惟拉着衛行簡一起去三中找父母。

當時才剛放學,學校裏還有很多沒回家的學生,他們倆走到白依蘭的辦公室門口,門口有個男生雙手抱頭蹲在那裏,露出的頭發雜亂無章。

賀書惟再次聽到了歇斯底裏的聲音,這次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兩個女人的尖利的聲音,刺得賀書惟耳膜生疼。

兩個小孩無措地站在門口,身旁走動的學生對着辦公室竊竊私語,語氣裏的鄙夷毫不掩飾。

每走過一名學生,那個蹲着的男生身體就會顫一下,很輕微但賀書惟就是能感覺到。

賀書惟走近蹲下身問:“哥哥,你怎麽了?”

雁寒川擡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對上賀書惟關心的表情,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小聲說:“哥哥沒事。”

說完他用衣袖狠狠地擦幹眼淚,用豁出去的态度推開門,說:“媽,這事不是唐西茂一個人的錯,也不是白老師的錯,要轉學我轉,你別逼他們了。”

“不可能。”陳玲吼道:“你從小到大都那麽聽話,不可能做出這麽荒唐的事,一定是他,是他引誘你的對不對?”

“不是,我們兩情相悅。”

啪……

響亮的耳光聲讓辦公室裏緊繃的氛圍沉寂了下來。

雁寒川沒理會自己的媽媽,轉身對另一位中年女人說:“阿姨,小…他一個星期沒來學校了,他還好嗎?”

那女人鄙夷的看着他說:“我送他去戒同所了。”

“什麽?”雁寒川震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面對自己強勢的母親都沒崩潰的他,聽到這句話崩潰了,“你是他的媽媽啊,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你怎麽忍心,怎麽忍心?”

“我是為他好。”楊曼說得理直氣壯。

雁寒川看了眼自己的媽媽,再看到那女人臉上冷漠的表情,顫聲說:“我們不奢望你們能理解能接受,但是你們為什麽要這麽殘忍,我那麽喜歡他,這一個星期,學校裏對他的每一句诋毀,都像刀一樣紮在我心上,你們明明是我們最親的人,為什麽要逼我們?”

賀書惟眼睛莫名的泛酸,拉着衛行簡的手問:“那個哥哥為什麽那麽傷心?”

只比賀書惟大兩歲的衛行簡答不上來。

白依蘭看到雁寒川情緒崩潰,忍不住站出來,“兩位家長冷靜冷靜,不要再刺激孩子了。”

陳玲指着楊曼說:“白老師,既然她已經把兒子送去戒同所了,那我也退一步,我下個星期一就去找校長給我兒子辦理轉學。”

“現在轉學會影響學習的,不能再等等嗎?就剩半年了。”

“就算他考不上大學,我也不會讓我的兒子變成同性戀。”陳玲說完拉着自己的兒子出了辦公室。

雁寒川走出門前回頭對白依蘭說:“對不起白老師,謝謝您的理解。”

那時還很懵懂的賀書惟拉着白依蘭的手問:“媽媽,什麽是同性戀?”

白依蘭沒有回答,賀晨也沒回答。

鬧劇散場後,賀晨夫妻疲憊不堪地帶着兩個小孩回了家。

星期一中午,賀書惟放學回家,家裏又沒人,他餓得厲害,就去了學校找爸爸媽媽。

一進學校,就看到最高的那棟教學樓下圍了一圈人。

“有人要跳樓了。”

周圍嘈雜的聲音裏,這句話出現的次數最多。

“是高三那個同性戀嗎?”

“就是高三二班的那個雁寒川。”

“雁寒川真的是同性戀?”

“他和唐西茂在樓梯間接吻,被他媽媽給撞見了,他就是同性戀。”

“真惡心,雁寒川長得那麽帥,居然會喜歡唐西茂那個娘娘腔。”

“你別說,唐西茂那張臉不比學校裏的那些什麽班花差。”

才十歲的賀書惟茫然的擡頭,看向那些大自己很多歲的高中生,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雁寒川是誰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的媽媽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

人群突然躁動了起來,身邊的人指着前面說:“看,那就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她上樓了,樓上真是雁寒川啊?”

賀書惟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仗着個子小擠在一群大人中間跟着上了樓,三中最高的就是這棟樓一共八樓,頂樓是第九層。

在頂樓看到白依蘭的背影,賀書惟心急地想要擠過去,但人太多了,不但有老師有保安還有消防員。

雁寒川背對着衆人坐在圍欄上,厚重的冬季校服被風吹得鼓了起來,瘦弱的他仿佛随時會被吹走,看得人心驚膽戰。

雁寒川和白依蘭的交談,隔着不到五米的距離,随風飄進在場的每個人耳朵裏。

“白老師,我昨天看到他了”雁寒川的聲音低啞無力。

“你在哪看到的?”白依蘭害怕刺激到雁寒川,聲音放得很輕,“他還好嗎?”

“我離家出走了,在他家樓下等了兩天才見到他,他媽粗暴地将他從車上拖下來,我看到他的脖子手腕上都有淤青,整個人也瘦了一圈。”

“唐西茂那邊我再去勸勸他媽媽,你先下來好嗎?”

“昨天見到他之前我一直覺得我沒錯,可我現在知道錯了,這個社會對我們的偏見太大了,我們把一切都看得太美好了,以為這只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雁寒川向高空伸出凍得通紅的手,指尖觸到的風冷得刺骨,就像這些天他所經歷的一切,疑惑道:“可這本就應該只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他們為什麽要口出惡言?”

白依蘭被他的動作吓得心差點停跳,“有什麽話你下來再說好嗎?你要是出事了,你媽會瘋的。”

“她當然會瘋。”雁寒川突然轉身吼道:“她花了那麽多心思,終于培養出了一個能讓她驕傲的兒子,把我當個牽線木偶一樣控制,這個木偶突然不聽話了,變成了一個同性戀,還死不悔改,哈哈……她在乎的從來就不是我這個人。”

“不會的,沒有那個母親會不在乎自己的兒子。”

“她這一個星期都在忙着想辦法讓我出國,還逼着我考雅思,沒問過我心裏的感受,還說只要我乖乖聽話。”這一個星期同學的嘲諷鄙夷沒讓雁寒川崩潰,可來自親媽的冷漠卻讓他寒了心,“呵……她說她可以既往不咎,她從來就不會管我的想法,只按照自己想的去要求我,她說我丢人現眼,會害她擡不起頭,既然這樣那我就消失吧!”

“別,你出事了你讓唐西茂怎麽辦?”白依蘭焦急地勸道。

“他……”雁寒川聲音柔和了一點,輕聲說:“他會來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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