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求收留
第七章 求收留
那年高考的最後一天,賀書惟還要上學,賀晨要監考,他們父子倆出門前,白依蘭問:“今天是高考的最後一天了嗎?”
“嗯。”賀晨抱了抱她,說:“等今天考完我就帶你出去玩,散散心。”
“好。”白依蘭親了賀晨一下,俯下身抱着賀書惟說:“小書長大了,以後一定要做一個堅強的勇敢的人。”
那一刻,他們什麽都沒意識到。
那天中午放學回家,李雯還在做飯,他先上樓想看看媽媽。
打開門聞到了記憶中的那股味道,他鞋都來不及換跑進屋,隔着一地鮮紅的血,看到躺在衛生間的白依蘭。
他崩潰地哭出聲,踩着粘膩的血跑進去,抱着白依蘭大喊:“媽媽,媽媽,你醒醒,醒醒啊!”
小孩的嚎哭聲響遍整棟樓,衛行簡放下手裏的筷子,朝樓上跑去,看到滿身鮮血,抱着白依蘭痛哭的賀書惟整個人都呆了,連忙下樓叫自己的媽媽。
李雯将白依蘭從賀書惟懷裏抱出來,衛行簡馬上上前把賀書惟摟進懷裏,輕聲安撫道:“哥哥在,哥哥陪着你,哥哥一直都陪着你。”
衛行簡身上的味道驅散了刺鼻的血腥味,賀書惟埋在他懷裏哭得撕心裂肺。
白依蘭當了十多年老師,到死的那一刻,懷裏抱的都是畢業照。
她帶了三屆畢業生,第四屆差點就畢業了,舉行葬禮那天她的學生基本都來了,站在墓地裏黑壓壓的一片,氣氛沉重肅穆。
白依蘭的事對賀晨打擊很大,從此一蹶不振,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連賀書惟都不管。
衛一承将賀書惟接到自己家,和衛行簡一起住,這一住就是五年,直到他上高中才搬回家。
賀晨整天埋頭寫一些東西,一年的時間寫了好幾大本,那年賀書惟剛上初中好奇心很旺盛,就偷偷翻了父親的筆記本,密密麻麻寫的全是關于同性戀帶來的負面影響,如何遏制,如何預防,語言用詞都很偏激,吓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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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那些筆記本放在茶幾上,等着賀晨回家,等賀晨回家後,他只問了一句,“爸,你還記得你曾對我說的,人要有一顆寬容的心,對于不理解的事可以不接受,但不能去傷害嗎?”
賀晨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他也想寬容對待,他有怨不能發洩,有恨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在每天夜裏借助手裏的筆來宣洩,“我是老師可我也是受害人家屬,我知道這些東西一旦發表,同性戀這個處境原本就不好的群體,以後将會過得更加艱難,我也知道我不能那麽做,可是我阿蘭就是因為他們才走的,我心裏有怨有恨,那些怨恨在我心裏瘋狂滋長,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十一歲的賀書惟蹲在地上,看着面容扭曲淚流滿面的爸爸,輕輕抱住他,溫聲說:“可是爸爸,這些都不是我們傷害別人的理由,放下吧!也放過自己!”
賀晨是有理智的,不然他早就把那些文章發表出去了。
後來他把那幾本筆記本連着自己的怨恨一起燒掉了,放下後抱着賀書惟痛哭了一場,口不擇言的他說了很多,賀書惟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不要成為異類,不要去面對整個社會的惡意與偏見。
沉重的往事就如同從他手中的煙中飄起的煙霧,消散在了十幾年的時光長河裏,可煙熏後留下地痕跡卻永遠無法磨滅。
賀晨敲門的時候,賀書惟剛睡下不久,整個人昏沉沉的。
“你怎麽了?沒睡好?”賀晨看到賀書惟青黑的眼眶關心地問。
“沒事,昨晚趕了份策劃。”賀書惟揉揉額頭,問:“爸,現在幾點了?”
“六點,要不今天請天假?”
“沒事的,我去公司再休息。”到該起床的時間了,賀書惟半睜着眼睛走進衛生間洗漱。
牙刷到一半時,門被敲響了,賀晨看到衛行簡有些吃驚,“小簡,你怎麽也起這麽早?”
“昨晚我和小書說好要送他去上班的。”衛行簡把手上提的早餐放在餐桌上,問:“晨叔,小書起床了嗎?”
“起了,在洗漱呢。”賀晨看着桌上那一堆早餐,皺着眉問:“怎麽買這麽多?”
衛行簡這幾年大手大腳習慣了,這才反應過來,長輩都不喜歡年輕人浪費糧食,趕緊說:“有一部分是我爸媽的,我怕小書等久了,耽誤他上班就直接一起提上來了。”
賀書惟走出來剛好聽到這句話,洗過臉後感覺昏沉的腦袋都好了不少,“還早,不用這麽急的。”
“你嘗嘗這個,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吃灌湯包。”衛行簡拿出一個透明的餐盒,裏面裝着六個晶瑩剔透的小籠包。
衛行簡上大學後,賀書惟與他相處的時間就很少了,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居然還記得自己的喜好。
賀書惟看到上面的logo,問:“這家店離我們這挺遠的,你幾點起的床?”
“不早,你趕緊吃。”衛行簡在那一堆花樣繁多的早餐裏翻翻找找,拿出一半說:“晨叔,這些我給我爸媽拿去,剩下的你們父子倆吃。”
衛行簡走後,賀晨催發呆的賀書惟:“愣着幹嘛,趕緊吃了去上班,別辜負小簡一大早起床幫你買的早餐。”
賀書惟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完早餐,到三樓時,剛好看到衛行簡出門。
李雯看到他,笑着說:“小書,你上班要是忙就別理衛行簡,他自己閑着就算了,還老耽誤你的時間。”
“沒耽誤。”
衛行簡把手搭在賀書惟肩上,一臉得意地朝李雯說:“看到沒,小書他向着我。”
“滾滾滾,別礙我的眼。”李雯說完就把門關上了。
賀書惟一直很羨慕方家的家庭氛圍,李雯雖然已經年過六旬,但因為常年接觸的都是青春期的孩子,心态一直很年輕跳脫,與常年都板着一張臉唬人思想古板的衛一承完美互補。
衛行簡可以肆無忌憚的去外面闖蕩,就是因為有家庭這個堅實的後盾。
可能是因為昨晚的夢,賀書惟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白依蘭。
衛行簡察覺到賀書惟低落的情緒,問:“怎麽了?沒睡好?”
“昨晚夢到我媽了。”只要不是關于感情的事,賀書惟都不會瞞着衛行簡。
白依蘭是賀家父子的忌諱,衛行簡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設置好導航,看到上面預計需要一個小時,說:“你先睡會吧,到了我叫你。”
“嗯,謝謝。”賀書惟調整好座椅閉上眼睛。
衛行簡從後座拿了件外套給賀書惟蓋上,還是沒忍住問:“蘭姨的事…你還沒放下嗎?”
賀書惟聞着衣服上屬于衛行簡的味道說:“放下了,只是偶爾還會想起。”
“她要是知道十多年後人們能放下偏見,願意去接納特殊群體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嗯。”賀書惟的聲音很低,“可惜她看不到。”
靠得比較近的衛行簡聽得一清二楚,他卻沒有再說什麽,不管過了多久傷疤都只會變淺不會消失。
車子慢慢啓動,賀書惟閉着眼卻并沒有馬上睡着。
同性戀這個特殊群體從古至今一直存在,由于他們違背了人類繁衍生存的本能,一直被視為異類倍受歧視,這份偏見由來已久,造成了不少悲劇。
特別是近年來,青少年群體在沒有受到正确的引導,心智不成熟的情況下都會遭遇歧視,每隔一兩年都會發生一起悲劇。
近幾年,國家不再視同性戀為敏感話題,出版的書籍電影電視劇,除了正劇,同性戀都可以光明大正的出現。
在娛樂圈衛行簡是第一個公開出櫃的明星,他的演藝事業受到了不少影響,直到後面陸陸續續也有別的人站出來後,他的事業才恢複,這一分手不知道又會受多少影響。
賀書惟思緒亂飛想了很多,迷迷糊糊的還是睡了一覺。
到公司樓下衛行簡叫醒了賀書惟,“小書,到了。”
賀書惟把外套還給衛行簡,“那我先上去了,有空我會回去的。”
“那太麻煩了。”衛行簡看着賀書惟欲言又止。
賀書惟轉頭看到衛行簡的表情說:“不麻煩。”
“你能收留我幾天嗎?”
“啊……我收留你?為什麽?”
“我媽說我的自作主張讓我爸很生氣,讓我這幾天不要再他面前晃,找地方待兩天,等他消氣了再回去。”
“你難得有空休息,承叔他……”
“這事本來就是我的錯,他生氣是應該的,求收留。”衛行簡看着賀書惟,故作可憐地說。
賀書惟有些猶豫,他當然很想把衛行簡留下來,但他每次在衛行簡面前都要很用力的去壓抑自己,要是和他住在一起,他怕自己會壓不住,怕被發現。
衛行簡知道賀書惟是沒有女朋友的,既然是單身為什麽需要猶豫,他突然就燃起了好奇心,故意說:“你要是為難就算了,我去找個酒店,就是不知道會不會遇上粉絲。”
“哥,你不用故意激我。”賀書惟想起衛行簡公衆人物的身份,看了眼手表離上班時間還有二十分鐘,“走吧,前面路口右轉。”
賀書惟的住處離公司很近,開車不到十分鐘走路二十分鐘就到了,所以他很少開車上班,每天上下班都是走路,就當散心了。
“這小區的位置和綠化做得挺不錯的。”衛行簡把車停在臨時車位上,從後備箱拿出一個小型行李箱打量着周圍說。
“這房子我爸在我大三的時候買的,那時候這附近才剛規劃,房價不貴。”賀書惟看了眼他的行李箱問:“你昨晚就準備好要來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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