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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等許子昭趕到雪萊的牢房前時,門口已經圍了一圈守衛,裏面的動靜震天動地。
嘭!嘭嘭!……
監獄裏最不缺看熱鬧的家夥,就寝時間不許外出,他們就擠在欄杆前探頭探腦,扯着嗓子瞎起哄。
“嘿,長官!就放他自生自滅吧!”
“是啊,費那老勁兒幹什麽?就算你們将他強行帶走治療,他也不會領情的。”
“貴族不都這樣?自诩是什麽明月珍珠,領我們這些賤民的情就像把手伸到臭水溝裏,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周圍的人越說越過分,雪萊的手下厲聲反駁:“公爵大人是傷重失控,不是不識好心!”
嗤笑嘲諷的話接踵而至。
“喲喲喲,都被摘掉爵位成階下囚了,還叫公爵呢?你們也不嫌害臊?”
眼看着要鬧起來,忽然有人注意到了快步趕來的許子昭,譏諷的笑容頓時消失。
“典獄長大人?”
許子昭自然聽到了那些嘲諷的話,淩厲的目光徑直掃過去。
好幾個吊兒郎當靠在欄杆邊上的囚徒瞬間一個激靈,手放下,背挺直,站得工工整整。
一開始,囚徒們對許子昭的态度只是觀望和警惕。
但在後者消滅無眼人、建立燈塔、被兩百多個人宣誓效忠等一系列事件發生後,他們的心裏就産生了一絲無法磨滅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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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許子昭開口,幾個囚徒小心翼翼地解釋:“大人,我們沒想鬧,是雪萊那邊動靜太大,吵得人睡不着。”
“吼——!”
話音未落,牢房裏傳來野獸兇戾的嘶吼,還有鐵欄杆被轟然砸飛的聲音。
餘光瞄見一道沖出來的銀白色獸影,許子昭心頭大駭。
“躲開!”
守衛剛一擡頭,就被許子昭一下按倒在地。
嘭!
疾馳的風聲從倆人頭頂掠過,落在結實的牆面上,瞬間砸出一個偌大的坑洞。
許子昭氣喘低頭。
他盯着守衛脖頸上那一道刺目的血痕,後背全是冷汗。
如果剛才沒有趕上,那一下爪擊絕對能撕開對方的咽喉。
看見許子昭,守衛茫然地眨了眨亮白色的眼睛,想站起來行禮:“典……”
話沒說完,它下意識地噤了聲。
只因許子昭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陰沉可怖,眼中更是怒火騰騰。
此時那道銀白色的獸影也落在了地上,顯露出它的真身。
那是一頭威風凜凜的雪狼,渾身毛發沾滿鮮血,體型龐大但體态削瘦。
更顯目的是它那雙猩紅的眸眼,冰冷嗜血,毫無人性可言,充斥着對周圍一切的破壞欲。
“靠!完了,雪萊真的暴走了!快往後躲遠點!”
S級的暴走可不是鬧着玩的!
其他囚徒哪還顧得上看熱鬧,慘白着臉,一個勁兒地往後退。
就在他們以為事态将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一道削瘦的人影打破這緊張的局勢,踱步走來。
只是那麽輕輕的一揮手,金色光點便在半空中凝結成一根堅固的繩索,捆上雪狼的身體。
再一秒。
轟!
——足足有成人幾倍大的雪狼,竟是像被人揪住後頸的小狗崽一樣被丢回了牢房,徑直砸在牆上!
“吼……”
情勢逆轉得太突然,雪狼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它從牆面滑落在地,踉踉跄跄地站穩。
看到許子昭走來,它連忙甩了甩暈乎乎的腦袋,似乎恢複了那麽一點意識。
身體很痛,劇痛無比。
又很熱,像被架起來接受烈火的烘烤。
嘴裏幹得冒煙,全身骨頭都有種散架般的無力。
雪萊終于看清許子昭的臉,顫顫巍巍地支起四肢。
哪怕已經狼狽成這樣,它也不想在對方面前失去最後的體面。
可沒等它開口,許子昭突然伸出一只手,配合精神力,鉗住了它的身體!
此時的許子昭完全沒有把雪萊當成毛絨絨看待。
不管是雪萊剛才的所作所為,還是它此時呈現出來的兇相,都表明了它就是一頭會殺人會吃人、嗜血殘暴的猛獸!
咚!
雪萊被狠狠地抵在了牆上,這一下牽扯到鞭傷,痛得它一個哆嗦。
困惑震驚之餘,它倏然聽見許子昭冷如寒冰的呵斥。
“公爵大人,你想死,我沒意見,但你不該連累到其他人,更不該想要殺了其他人。”
什麽想死?
什麽連累?
雪萊剛才失控,身體依靠本能行動,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許子昭見識過赤焰失控的模樣,知道這裏的人在失去意識後,都很難自控。
可是看着雪萊清醒着卻好似無辜茫然的眼,回望身後傷痕累累的幾名守衛,他就忍不住一拳砸在了對方的臉上。
“是,我知道你有傲骨,有傲氣,有身為貴族的尊嚴,受傷後不想被別人看見,但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是S級,失控了之後會造成多大的災難?”
“這裏不是只關着你一個人,還有那麽多囚徒和守衛,還有對你忠心耿耿的下屬!哪怕是後者的性命也不能讓你放下那所謂的自尊?!”
雪萊被許子昭一拳、一拳的給揍懵了。
哪怕許子昭顧及它的傷勢和病情,沒有使用精神力,落下的拳頭對它造成不了損傷,甚至連紅印都不會有。
那一下下用力的拳頭,仍舊如同洪鐘在耳邊敲響,震得它渾身直顫。
——我、我又差點殺人了嗎?
雪萊慌張無措地想。
可是不對。
為了進入教廷,它自小接受本能自制訓練,哪怕失去意識陷入暴走,也會嗅着氣味避開無辜者,不對他們下手。
那它剛才傷害的人是誰?有誰被它本能敵視?
……是了,是守衛!
囚徒和守衛勢不兩立,厮殺從未停止。許子昭出現之前,它就在争鬥中殺過不少守衛,也差點被守衛殺掉。
剛才也一樣,因為潛意識裏一直把守衛當敵人看待,所以才會在失控時出手傷人!
雪萊理清楚實情只需要二十多秒的時間,許子昭的呵斥還沒有停止。
狼族的耳力不是非一般的靈敏,即使陷入自己的思緒,也能将那些呵斥,那些責備,一字不落地聽得清清楚楚。
雪萊有些頭暈,眼前發黑,感覺自己踩在輕飄飄的雲層上,怎麽也踩不到實地。
胸口又悶又憋氣,嗓子眼像是被刀刮了好幾下,痛得它難以呼吸。
它強忍着不适,努力張開了嘴。
——它想解釋,它一定要解釋,告訴許子昭自己沒有任性胡鬧,也沒有為了自尊枉顧人命,一切都有原因。
可就是這個時候,雪萊看到許子昭背光而立,單手攥成拳頭朝它砸來,眼中滿是愠怒和不喜。
嘭!
最後一下,雪萊的腦袋被打偏了過去。
它像是被冰凍住一般,倏然就不動了。
許子昭站起身,甩了甩通紅的手,內心其實很平靜,遠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樣義憤填膺。
這幾下拳頭,只有第一下是在宣洩守衛差點被殺掉的後怕和怒火,後幾下基本都是揍給囚徒們看的。
這也是他的态度——如果因為自虐而失控,引發不可挽回的後果,即使是S級也會嚴懲不貸。
許子昭大概估摸了一下雪萊的傷勢。
由于後者從頭到尾都沒有消停過,很多鞭傷還沒來得及愈合,此時的身體情況不是一般的慘烈。
傷口外翻,皮肉發炎,鮮血染透了毛發。
即使這麽帶出去,估計也沒人會懷疑雪萊已經被他狠狠罰過。
揉着脹痛的太陽穴,許子昭伸出手,去拉雪萊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埋着不肯擡高的腦袋。
“好了公爵大人,你的傷勢很嚴重,必須馬上處理。我沒在開玩笑,也沒和你商量,現在跟我一起走,不然我就……”
話還沒說完,許子昭猝然卡殼。
他盯着雪狼通紅的眼眶,以及那幾顆懸挂在毛發上的淚水,呆住。
他懷疑自己在做夢。
事實證明,這世界往往是你最怕什麽,就一定會發生什麽。
随着許子昭不顧狼的掙紮,将那顆毛絨絨的大腦袋強硬地扒拉過來,後者也像瀕臨極限,眼圈唰一下紅了個徹底。
朦胧的水汽在大雪狼的眼睛裏越攢越多,逐漸變成霧蒙蒙的一片。
再然後,那晶瑩剔透的眼淚水就像成串兒的珍珠一樣,噼裏啪啦往下掉。
啪嗒、啪嗒……
許子昭整個人都恍惚了。
他想過雪萊被揍後會生氣,會發狂,唯獨沒想過這位心高氣傲的貴族公爵,會委屈地哭出來。
還哭得抽抽的。
看到雪狼将腦袋用力地扭過去,無聲地流眼淚,活像受欺負的小媳婦,許子昭忽然有點慌。
不對不是有點,是非常的慌。
可觸及雪萊身上的傷口,他也顧不上去慌,盡量放柔語氣:“對不起我打了……唉!”
氣氛很尴尬。
許子昭看着雪狼倔強無言的臉,硬着頭皮繼續哄。
“你還走得動嗎?能不能變小?我抱你去急救室治療,你應該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情況,不能再耽誤了。”
“那個,乖?雪萊公爵,公爵大人?理一理我,別哭,嘶……別生氣了,再怎麽說身體是自己的,跟我走吧,好不好啊?”
雪萊抽噎兩下,意外地聽了話。
只見它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身體就像脫了水的海綿,忽然縮小好幾圈,大概就大比熊犬那麽一點。
可變小之後,那張毛絨絨沾滿淚水的小狼臉登時變得更委屈了。
鼻頭皺一皺,身體抖一抖,沒有放肆大哭,只是壓抑着抽噎,眼淚汪汪地看着許子昭。
又因為性格突顯的清冷感,渾然像是一個被打碎的玻璃娃娃,脆弱且安靜。
許子昭用力拍了一下腦門,如臨大敵地将小狼抱起。
顧不上囚徒們五味雜陳的目光,急吼吼地往急救室趕去。
雪萊自知在許子昭面前丢盡了臉,後者還那麽讨厭它,破罐子破摔地沒有遮住臉。
沿途所有看熱鬧的囚徒,便都看見了它那盈滿淚花兒的紅眼框。
結合剛才聽到的動靜,霎時間一群人頭腦風暴,下巴驚得掉地。
卧槽,不得了!
那個傲慢得不可一世的S級公爵,被典獄長大人給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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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