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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秋荷抓住寧雪滢的手不停搓揉,試圖換回她的意識,“小姐是不是夢魇了?”
身體漸漸有了知覺,寧雪滢慢慢爬坐起來,身上的毯子随之滑落。
“秋荷,我夢見一個男子,他被刀劍刺穿胸膛,渾身是血。”
主仆二人自幼一同長大,寧雪滢對秋荷幾乎是無話不談。
秋荷問道:“小姐夢見了何人?”
寧雪滢搖搖頭,“沒看到正臉。”
秋荷自幼習醫,深知心病最難祛除,但小姐很少做夢,剛剛的夢魇應是因錯嫁所生出的焦慮所致,遂并未放在心上,只按着自己的想法寬慰道:“姻緣錯了,也未必是壞事,有時候歪打正着呢。奴婢跟府中人打聽過,都說世子是個寬厚的主子,很少發脾氣。性子穩的人,品行通常不會差。”
寧雪滢被她認真的模樣逗笑,将臉埋在膝頭,“府中人怎敢非議世子?”
秋荷剛要打趣,被寧雪滢揪了揪耳朵。
“好了,去辦點實在事,從嫁妝裏替我取幾樣胭脂和首飾來,以做明早之用。”
既進了永熹伯府,怎麽也要在衛家人的面前大大方方露個臉才行。
**
深夜高門戲臺,伶人月下徘徊,吟唱一出折子戲,戲腔清越,幽幽婉轉,引得看客撫掌。
大夫人鄧氏淺抿一口酢漿,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妯娌探讨着伶人的唱功。
董媽媽走進看棚,對着鄧氏附耳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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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氏握住扶手,“真想通了?”
“是啊,聽陪嫁的秋丫頭說,今兒白日裏,大奶奶讓她從嫁妝裏選取了胭脂和首飾,必然是為明早準備的。”
鄧氏展顏,嘴角眉梢透着喜氣,對上妯娌們投來的視線,難掩悅色,叮囑她們寅時到場。
有一貴婦人問道:“行過媳婦茶後,可要擇日再舉辦一場盥饋禮?”
董媽媽等人不禁看向陪在一旁的衛馠。
盥饋禮後,新婦可代替婆母打理府中大小事務,無疑與料理中饋、人事的衛馠有所沖突。
衛馠嗑着瓜子,淡淡然地盯着戲臺。
鄧氏略一思慮,笑道:“不急,日後再辦。長媳可先接替我手中賬本,從管賬做起。”
管賬比中饋、人事還要饞人,董媽媽替自己伺候的大奶奶欣喜,卻也不敢表露出來。她福福身子,回到玉照苑,與青橘耳語幾句。
青橘點頭會意,拉着秋荷去往庫房。
正房東卧內,寧雪滢本是透過微開的窗縫“等待”衛湛回來,卻無意瞧見兩個侍女蹦蹦跳跳地跑出月門,不用細想都知道她們是依了董媽媽的吩咐,去其他院落打點人情了。
長媳需有震懾府中人的威儀,她初來乍到,又是世子錯娶的妻子,自是威嚴不足。
錢財雖庸俗,卻是最直白的人情。
寧雪滢搖搖頭,走到烏木妝臺前,剛摘下一對珠花,就聽見窗外廊下傳來仆人請安的聲音。
蘭堂的房門被人推開,一道身影融在燈火中,徐徐走進八方錦紋隔扇內。
高峻的男子立在隔扇旁,定定看着妝臺前的美人,身上散發着沐浴過後的皂香,墨發以一根青玉簪子半绾,其餘披散在肩後,更為飄逸出塵。
褪去大紅的婚服,這才是他原本的清雅裝束吧。
寧雪滢猶豫着站起身,雲鬓半散,低眸走到衛湛身邊,“可要妾身服侍更衣?”
衛湛抱臂倚在隔扇上,暗影籠罩在女子發頂,“為誰更衣?”
寧雪滢悶聲回道:“為郎君更衣。”
然下一瞬,男子徑自從她面前走開,繞到了三聯屏折後,用一種寧雪滢捉摸不透的語氣道:“郎君不用。”
男子的聲線生來低醇溫柔,是那種聽着都會心動的嗓音,偏偏周身的氣息凜然,叫人難以接近。
寧雪滢立在原地,沒能說服自己挪開步子。
不是欲拒還應,委實是有些怕他。
半晌,衛湛從屏折中走出,不怎麽走心地問道:“我睡哪兒?”
對于這個問題,寧雪滢沒有糾結,總不能鸠占鵲巢,讓主人家睡在地上,“我讓秋荷準備了兩床被子,世子不介意的話,一起安置吧……”
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妻子呢。
衛湛看向平鋪的兩張錦衾,掀開外面的那張躺了進去,留下呆立的小妻子。
寧雪滢也不在意,原也是她先說了見外的話。她坐回妝臺拆卸首飾,随後去往湢浴。
小半個時辰後,她身穿絲滑的綢衣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爬上床。
大戶人家的公子多數宿在裏側,夜裏方便妻妾伺候,衛湛倒是個特例。
寧雪滢費力越過男人的腰身,安靜地躺進被子裏,卻忽然想起還未熄燈。
“秋荷。”她輕聲喚了聲,旋即看向仰面閉目的男人,“郎君可要留一盞小燈?”
可等秋荷走進來,衛湛也未回答。
寧雪滢做主留下床前的镂空銅制筒燈,便屏退了秋荷,再次躺進被子裏。
昨晚的疼痛猶在,下面脹得慌,她臉皮薄,沒好意思與董媽媽讨教緩釋的辦法。方才在湢浴中查看,已微微腫起。
想起昨晚的無助,身體不受控地排斥,她踢了踢被子,朝裏挪去。
許是她一扭一扭的動作打擾到了身邊人的休息,或是衛湛也不習慣夜裏多個枕邊人,許久過後,仍無睡意。
下面實在有些難受,寧雪滢猶豫很久,扭頭看向微光中仰躺的丈夫,“我不太舒服,能否幫我尋一種藥來?”
衛湛拿開搭在額頭上的手,半撐起身子側倚在床圍上,“哪裏不舒服?”
面上雖溫淡,但回應的倒是極快。
“下面......”
寧雪滢聲音很低,低到聽不真切,可衛湛還是會意了,擡起手拉了拉帷幔外的銅鈴。
緊閉的隔扇傳來董媽媽的聲音,“老奴謹聽吩咐。”
衛湛背對隔扇,盯着将自己蒙進被子的小妻子,淡淡道:“取一瓶消腫的藥來。”
稍頓又道:“溫和一些的。”
門外,董媽媽應了聲“諾”,轉身離開去往西廂房,很快折回正房蘭堂。
衛湛自內寝拉開隔扇,披着件松松垮垮的赭色緞衫,長身玉立地現身在一片暖黃中。
董媽媽目不斜視,遞上藥瓶,恭敬地退了出去。
衛湛拿着瓷瓶走到床邊,“用我嗎?”
寧雪滢幾乎擡手就去搶他手中的瓷瓶,“不用,我自己能行。”
說完又鑽回被子裏,頭一蒙,一動不動,沒有多餘的動作,像只囤食準備過冬的小獸。
衛湛坐在床邊,盯着鼓起的被子,不知出于什麽心理,漠着臉戳了下最高的地方,手戳之處立即癟塌,裏面的小獸挪了個窩,避開了他的觸碰。
衛湛又戳了幾下,直到把小獸逼出“洞穴”才罷休。
寧雪滢冒出個腦袋瓜,雙手緊緊捏着被沿,粉面泛着迷茫,“快睡吧,明日還要起早敬茶。”
四目相對,靜默片晌,衛湛躺進被子裏。
靜夜星稀,朔風強勁的深秋草木凋敝,即便是金門繡戶三步一景,也掩蓋不住秋日的幹枯蕭瑟。
玉照苑的拱橋上彌漫起濃濃霧氣,遮擋了視線,只聞溪水淙淙流過庭蕪。
雀鳥縮頭栖息在光禿禿的枝頭,與人們一同入眠。
昏暗的帳子中,寧雪滢偷偷向外打量一眼,沒有立即有所動作,又拖了半刻鐘才縮回被子裏,擠出藥膏塗抹起來。
指腹傳來清涼感,卻抵不了面上的滾燙,她秉着心無旁骛,不去回憶昨夜的場景,将藥膏一點點塗抹在患處。
無色的藥膏殘留在手指,她想去湢浴淨手,奈何外側一道“鴻溝”阻隔,如越高山峻嶺。
可剛邁過一條腿,入睡的男人忽然轉身,仰躺在了床鋪之上。
寧雪滢身形不穩,噗通跨坐在了衛湛的腿上。
融化的藥膏透過綢緞布料相濡,沾濕了衛湛的長褲。
窘迫洶湧襲來,寧雪滢恨不得找個地縫鑽,她趕忙邁過男人,赤腳踩在地上的猩紅毛毯上,就那麽跑向湢浴。
然而下一瞬,腰間多出一條有力的手臂,将她帶回床上。
衛湛順勢擡起她用來上藥的右手,嗓音帶有深夜的低啞,“去做什麽?”
腰肢和右腕被桎梏,寧雪滢渾身一僵,如實答道:“去擦手。”
蘭香和女子身上特有的香氣交織,在深深夜色中碰撞出別樣的味道,偾張相融,悖于禮數,卻在喜房內順理成章。
衛湛無意聞到她頸間香氣,調香的高手竟也沒有分辨出是哪幾味香料的混合,只覺清新好聞,連心脈都有了微妙的搏動。
“怎麽不穿鞋子?”
還被桎梏着,寧雪滢不得不仰起脖頸,讓自己坐得舒服些,“地是熱的。”
屋裏燃着地龍,地面源源不斷發着熱,但衛湛還是将她抱起,避免了她赤腳下地。
身體忽然懸空,寧雪滢下意識低頭看去,身形一晃,立即扶住男人的肩。
她坐在男人的右臂上,如同三歲的孩子被父親單臂抱起。
兩人确有身量和體型的差異,可衛湛是文官出身,竟也擁有武将的臂力,不由得令寧雪滢驚嘆。
毫不費力地将人抱入湢浴,衛湛拿起黃銅架子上的銀盆,示意懷裏的女子盥手。
寧雪滢立即伸手浸入水中,動作利索至極。
将人放回暖帳中,衛湛撚了撚濡濕的寝衫,殘留一股藥味。
那是塗藥滲透出的痕跡,寧雪滢假裝沒瞧見,剛要躺回被子裏,就被衛湛扣住肩頭。
窸窸窣窣的衣料聲傳出時,寧雪滢雙臂環住自己,又緊緊并攏雙膝。
勾在女子衣帶上的手微松,衛湛側眸,沒有解釋自己只是想查看她的患處。
看她如此排斥自己,衛湛收回手,躺在了外側。
“郎君……”
“睡吧。”
“你壓到我的腳了。”
衛湛扯出被自己壓住的小腳丫,抓握在掌心,力道大的令寧雪滢發出一聲嘤寧。
嬌細的嗓音,與昨夜有些相似。
不知是不是報複心的作祟,衛湛抓着那只還不及他手掌長的玉足不放,力道越來越大。
寧雪滢怕癢,唇齒間不可抑制發出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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