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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呼嘯的朔風吹拂過奔馳的馬匹,無情搖曳着車上的風燈和銅鈴,車駕所到之處,雀鳥驚飛,打破晨曦靜谧。
坐在信期繡的墊子上,寧雪滢不停搓揉着雙手,腕子上戴着一只婆母送的累絲金镯。
驟降的嚴寒天氣令人不适,寧雪滢朝相貼的掌心呵氣,“入冬後會一直這麽冷嗎?”
“還會回暖些。”衛湛放下鐵鉗,朝她伸手,指尖被凍得微微泛紅,如玉石透霞光,“過來坐。”
寧雪滢不明所以,但還是起身靠了過去,沒等問出緣由,就被男人拽至跟前,裹進墨藍色的大氅中。
幹燥的溫熱瞬間席卷肢體,寧雪滢只是稍微扭捏了下,便依偎在了男人懷裏,被溫熱包裹。
為了讓她坐得舒服些,衛湛放下搭起的長腿,充當起木椅。
寧雪滢雙腳懸空,長長的裙擺打褶皺起,堆疊在衛湛的腿上。
衛湛一手扶住她的背,另一只手握住她筆直的小腿,“腳涼嗎?”
腳尖被凍得生疼,寧雪滢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哪好意思讓衛湛替她捂腳......
“到底涼不涼?”
身上散去沁涼,每寸皮膚都得以舒張,寧雪滢有點貪戀這份溫暖,讷讷地“嗯”了聲。
握在她小腿的大手有了下移的動作,替她脫去左靴,又換手替她脫掉右靴。
溫淡的聲音随之響起,“摟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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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蠱惑,寧雪滢穿過男人肩頭的衣衫與大氅的毛領,摟住了男人的脖子。
衛湛松開扶在她腰上的手,以兩只大手拖住她冰涼的腳攥在掌心。
隔着绫襪,寧雪滢感到陣陣暖意湧入腳底,徹底驅散寒意。
投桃報李,她摟緊衛湛,與他貼了貼臉,就像在與要好的玩伴表露親昵。
可小女兒家的交好方式并不适合衛湛,在感受到側臉傳來的溫熱觸感後,那雙握在女子腳上的大手慢慢收緊,攥得腳丫變了形。
寧雪滢不解地看向男人,有一股難言的羞意自腳底竄出,她輕吟一聲,縮了縮腳,“癢。”
衛湛沒放開,一下下肆意地捏揉,一張臉冷峻無瀾,一本正經地叫人瞧不出旁的心思。
寧雪滢坐立難安,竟在大冷的天兒感到一陣悶熱,身體發生了怪異的變化。
不願在青天白日被怪異感驅策,她蹬了蹬腳,脫離了那雙大手的掌控,借着衛湛的後頸發力,跪坐在男人腿上,随即盤腿再次坐下。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還好衛湛那雙長腿足夠結實有力,經得住她的折騰。
掌心落空,衛湛向後靠去,垂眼盯着盤腿而坐的小妻子,“舒服了?”
這話怎麽有些一語雙關呢?
寧雪滢沒應聲,不知該如何回答。
經過一番折騰,原本盤起的峨髻散落了開,金簪歪歪斜斜墜在發絲上。
衛湛擡手為她摘去,任由一頭烏發傾瀉而下。
黑鍛似的長發細軟濃密,擦過指縫觸手絲滑,衛湛抓起一捧一大捧,卻聽懷裏的女子小聲抱怨道:“你剛碰了我的腳。”
意思是,怎可用碰了腳的手去碰頭發。
衛湛好笑地問:“為夫還沒嫌棄,自己先嫌棄上了?”
寧雪滢不懂外人眼裏風清朗月的伯府世子私底下怎會如此不講究,還是說,他對她......愛不釋手?
一剎的猜測被抛出腦海,寧雪滢只覺荒唐,可不覺得自己能把這個自持的男人攪合得五迷三道。
馬車穿梭過一條條長街,在旭日初冉時,躍出城門,朝北郊駛去。
鷹懸高空尋找着獵物,野兔搬食躲入地窟,北郊廣袤,萬物栖息。
各府的馬車相繼駛入寬闊的官道,獵犬齊頭并進,大有秋日狩獵之勢,只不過是将獵物換作了草藥。
衛伯爺挑簾看向疾馳而過的一輛輛馬車,喟嘆一笑,這場采摘宴不知會有多少臣子拼盡全力為博帝王歡心。
鷹飛高空,有些人也将扶搖直上。
當車隊駛出官道,駛入崎岖路段後,馬車已無法正常前行,需要騎馬或徒步前行。
寧雪滢随衛湛步下馬車,換坐一匹青骢馬。
身為總兵的女兒,寧雪滢沒有畏懼蜿蜒陡峭的路段,在衛湛的托舉下,跨上馬鞍,動作輕盈,系在發髻上的飄帶随風揚起。
因着臉生又貌美,吸引了不少視線。
衆人心中了然,此女子就是衛世子娶錯的妻子。
衛湛跨上馬匹,手握缰繩,以雙臂環住寧雪滢,“坐穩。”
駿馬奔馳,如履平地,甩開了徒步的人們,一騎絕塵。
随行的青岑拉過妹妹青橘,同騎一匹,緊随其後。
有官員瞧見衛伯爺與護衛同行,不免打趣道:“令郎怎能娶了媳婦忘了爹?”
衛伯爺笑罵一句,“嘴貧!”
而走在後方的季朗坤停下腳步,被一撥撥同僚趕超,只為與衛氏的人隔開距離。
倏然,身後傳來一道女聲,輕柔含笑煞是好聽,“季尚書可是累了?”
季朗坤轉身,見一身簡單裝束的皓鴻公主握着登山手杖走來。
鮮少有機會見到這位深居簡出的帝女,季朗坤躬身作揖,“老臣參見公主殿下。”
沈茹思扶起他,“出城在外,就別顧及那麽多禮數了。本宮從沒來過這裏,對地形地貌很是陌生,老卿家若是不嫌棄,能否做本宮的一日向導?”
與其他帝女不同,皓鴻公主随性灑落,不拘小節,深得季朗坤賞識。
季朗坤回以朗笑,“公主若不嫌老臣腿腳不利索,那便一道同行吧。”
沈茹思握着手杖原地伸個懶腰,“正巧,本宮走得也慢。”
日光熹微,君臣二人并肩上坡,一路有說有笑。
被撇在不遠處的太子凝着君臣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後由衆多臣子簇擁着前行。
周遭全是禁軍,除了自然災害,幾乎不會有其他差池。
但大部分人行進得極其緩慢,加之山脈綿延疊起,一撥撥逐漸拉開了距離,遍布各座山脊、谷底。
途徑盤山路時,安全起見,衛湛選擇棄馬步行,帶着寧雪滢、青岑兄妹走在隊伍最前頭,率先抵達了一座山峰。
山頂狂風肆虐,唯有松柏巋然不動,寧雪滢戴上兜帽,緊跟在衛湛身後,尋找起草藥。
家眷前來本就是為了讓皇帝舒心,可大部分都禁不住寒風的凜冽,躲進了沿途由山民搭建的小房中。
寧雪滢咬牙不願拖後腿,為的是給自己和生父在衆人心中博一個好印象。
寧嵩的女兒,不會被狂風打倒。
寧嵩的女兒,不嬌氣,不脆弱。
聽見身後傳來嘀嘀咕咕的聲響,衛湛轉眸看向氣喘籲籲的小妻子,“在說什麽?”
寧雪滢攏了攏兜帽,快步走到他的前頭,環顧四周,“我在給爹爹争氣呢。”
衛湛看着被卷在風沙中的纖柔身影,一時不忍,上前握住她的手,“跟緊我,別亂走。”
還打算給生父争氣的小嬌娘側頭,“不用你扶我。”
“......”
跟在後頭的青橘沒忍住,噗嗤笑出聲,趕忙捂住嘴躲到了兄長身後。
衛湛看向青岑,“你們去別處尋找。”
青岑點點頭,拉着妹妹離開。
山巒灌木叢生,大多光禿,倒是便于尋找盛開在嚴寒中的藥草,沒一會兒,不遠處傳來了大的動靜,應是有人挖到了名貴藥草。
接連着,另一處也傳來了笑聲。
每一味藥草,都是與賞賜關聯的。
寧雪滢附身張望斷崖斜坡時,無意瞥見一株開花的植被,“這裏有一株!”
雖叫不上名字,但與藥典裏的一個圖案極其相像。
衛湛走過去,辨認出種類,一躍而下,穩穩落在斜坡上。
寧雪滢吓得不輕,趕忙抓住他的大氅,以免他滾下山坡。
采撷到帶刺的藥草,衛湛剛要跨上斜坡,卻見一只小手伸了過來。
小妻子蹙起眉尖,晃了晃手,“拉住我。”
衛湛握住那只手,借力跨上斜坡,将手中的藥材遞給她,“這是寧總兵女兒采到的。”
寧雪滢一愣,又墊腳放進他的背簍,“這也是衛湛妻子找到的。”
妻子......
衛湛微頓,咀嚼起這個詞。
兩人一路尋到幾樣,不算滿載而歸,但也不至于落後。
傍晚夕陽西下,衆人回到山腳下。
禁軍侍衛已紮起一座座帳篷。
不比府邸,帳篷內不允許燃火以防走水,是以,不夠暖和。
落下帳簾,寧雪滢軟倒在簡易的木床上,借着湯婆子取暖,雙手雙腳快要沒有知覺。
衛湛端着熱乎乎的食物走進來,帶了幾分揶揄:“寧總兵的女兒,不嬌氣不脆弱,怎麽還倒下了?”
這男人一副肅冷正經的模樣,全然不像在說笑,可寧雪滢知他骨子裏有多壞。
“郎君,你來一下。”
衛湛站在桌前,慢條斯理地放置着托盤上的碗筷,“做什麽?”
“來一下。”
衛湛走過去,附身對上寧雪滢半陷在枕頭裏的臉蛋,“說吧。”
寧雪滢出其不意,快速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許笑話我,我已經盡力了。”
到嘴邊的戲谑止了音,衛湛拿開她的手,無意識地柔了聲線,“嗯,知道了。”
晚霞斜照在遍布枯草的山巒間,蒼莽曠遠連成一片,偶有獸聲起落。
侍衛們篩分藥草裝箱,一車車送回宮城。
“坡路險峻,小心一些。”叮囑完負責拉運的侍衛,太子漫無目的地站在一處河流前。
察覺身後走來一人,太子沒有回頭,三分老成持重,“先生,孤若派人劫持運走的藥草,父皇會空歡喜一場吧。”
衛湛負手伫立,身影被夕陽拉長,映在草地上,“若臣是殿下,就不會貿然行事。”
“可孤怕啊,怕父皇罷黜孤。”
“臣既然決定扶持殿下,就不會讓殿下敗北。”衛湛向河面擲出不知何時撿在手中的石子,薄冰登時炸開裂紋。
“外強中幹,油盡燈枯,是陛下的現狀,一點兒藥草無濟于事。殿下該做的,是樹立儲君威信,以能在危機時刻震懾住禁軍。”
說罷,衛湛轉身離開,留下太子靜立風中。
回到帳篷已是二更時分,衛湛簡單洗漱,走向木床。
自返回山腳下,寧雪滢一直躺在被子裏,連晚飯都是在床上糊弄的。
見衛湛走來,她頗為義氣地掀開被角,“快進來。”
等男人躺下,她就合攏被子,打了個寒噤。
出門在外,吃穿用度一律從簡,也促使兩人躺在了一張被子裏。
體驗有些微妙,寧雪滢枕着男人的手臂竭力放空思緒。
衛湛閉上眼,氣息纏絡間,有缭亂意志的暖香不斷萦繞,他扣住女子的腰用了些力,使得懷裏的人兒發出嘤聲,在漫漫長夜中格外悅耳。
被攪得氣息不穩,寧雪滢翻個身,曲腿蜷成一團護住自己,想要保存體力,“明兒還要上山呢,快睡吧。”
可被子有些小,身側的人又是個身量高挑的,奪走了三分之二的被子,寧雪滢又向回挪了挪,又挪了挪,直至靠在衛湛寬厚的胸膛上才不敢再動彈。
察覺出她極為畏寒,衛湛将被子向裏勻了勻,側身露出背脊,就那麽将就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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