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收留一晚

收留一晚

沈萬悅當上表哥有一段日子了。後來他跟蔡睿涵又見過幾次，帶他嘗過了不同的食堂，還推薦了覺得不錯的菜品。不過他口味偏清淡，蔡睿涵則更喜歡鮮辣的食物，兩人在吃這方面不大投機。

蔡睿涵剛進入大學，正是對一切最感到新鮮好奇的時候，忙着認識新同學新朋友，忙着參加眼花缭亂的活動，忙着探索陌生繁華的新城市，又正處在熱戀中，自然不可能把太多的時間精力分給沈萬悅。

這當然沒什麽不好，沈萬悅平時只是安靜地通過朋友圈關注蔡睿涵的動态，偶爾想起他，偶爾被他想起。不要過度地參與到彼此的生活中，才能讓某種心意始終保持在一個适可而止的程度。

學期過半，沈萬悅參加了幾場面試，也有公司向他發出了offer，但他還在猶豫。留在本地發展固然挺好，但回家也不錯，如果能在家鄉找份合适的工作，陪伴在家人身邊，又有從小習慣了的氣候、飲食、方言之類，想必會更有幸福感。

他打算趁寒假回家看看那邊的行情，綜合考量之後再做決定。

這天晚上，他在陽臺上晾衣服時突然接到了蔡睿涵打來的電話。

電話剛一接通就聽見蔡睿涵說：“表哥，今天我回來晚了，宿舍大門都關了。我記得你們研究生宿舍是沒有門禁的吧？你能收留我一晚上不？”

沈萬悅很是意外，不過當然一口答應了：“可以。”又問：“我住松林苑六棟，你知道在哪個位置嗎？要不要我過去接你？”

“不用，我知道怎麽走。”蔡睿涵說，“我現在就過去，十分鐘到！”

沈萬悅提前到樓下等他，不多久就見蔡睿涵來了。他跟宿管員打了個招呼，說同校的表弟今晚來留宿一下。宿管員看蔡睿涵面善，不像什麽外面來的流氓阿飛，研究生宿舍本來也管理相對寬松，一點頭就準了。

上樓時，沈萬悅問道：“今晚去哪裏玩了？這麽晚才回來。”

“跟幾個高中同學聚會，我都掐着時間趕回來了，結果還是遲了。”蔡睿涵開心道，“還好表哥你收留我，不然只能去外面找個酒店開房間了。”

進了宿舍，裏面空無一人。蔡睿涵奇道：“就你一個人住嗎，研究生這麽爽？”

沈萬悅說：“我舍友在外面自己租房子，跟女朋友住一起，平時很少回來。”

蔡睿涵受到啓發：“唉，我下學期也出去租房子好了，住個六人間整天一堆破事，想想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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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萬悅問：“你跟舍友處得不好嗎？”

蔡睿涵撇了撇嘴：“不怎麽樣。”又說：“表哥，你借我身換洗衣服吧，我沖個澡。明天一早還有課，得早點睡。”

沈萬悅翻出衣服來給他，蔡睿涵拎着進到衛生間去了。

洗完澡出來，蔡睿涵看着寝室裏的兩張床，問：“我睡哪邊，還是我們擠一起？”

沈萬悅那個舍友平時不住在這，床上自然沒有厚被褥，現在又天涼了，可不就只能在自己的床上擠一擠了——沈萬悅一早就想到了這點，所以今晚答應收留蔡睿涵，心思也實在算不上磊落。

“我舍友的床很久沒睡人了，也沒有厚被子。今晚可能得委屈你跟我擠擠了。”他說。

蔡睿涵并不介意：“沒事，湊合吧。”

兩個成年男人共享一張小床，身量又都不小，自然舒服不到哪去。不過蔡睿涵自知今晚是麻煩了人家，當然也不會抱怨。他先上了床去，靠在床頭擺弄手機。

最近他的頭發換了個顏色，從金色變成了淺棕，長度比初見時更長了一點，兩鬓能蓋住大半個耳朵了，垂順的發尾下面是一對黑色的耳釘。

雖然他這副打扮放在藝術學院不過是尋常水平而已，但看在沈萬悅眼裏已經相當前衛了。但這麽愛時髦的一個大美人，現在卻只能套進沈萬悅款式低調樸素的衣服裏，看起來有一種可愛的反差。

臨睡前，沈萬悅在水池前刷牙，聽見蔡睿涵好像是在和誰打電話，聲音低低的，聽不清說了什麽。到後來他聲音越擡越高，語氣越來越沖，氣憤地吼着什麽“關你屁事”、“豬模狗樣”、“死去吧”，電話裏戰況似乎非常激烈。

沈萬悅回到床邊，見蔡睿涵惱火地把手機往床上重重一摔，關切道：“怎麽了？和誰吵起來了？”

“別跟我說話！”蔡睿涵惱火地吼道。

沈萬悅心裏一提，有點被吓到。他第一次見蔡睿涵發怒，火氣還很不小。他不再去觸他的逆鱗，只溫聲說：“早點睡吧，我關燈了。”

他關了燈，掀開被子上床躺下，床鋪太窄，只能側身躺着。黑暗中他感覺到蔡睿涵也躺好了，估計情緒也緩和了一些，對他說：“表哥，不好意思。剛才我在氣頭上，不是故意沖你發火的。”

“沒事。”沈萬悅并不計較，“是跟朋友鬧矛盾了嗎？吵得那麽兇。”

“還不是賀星池那個王八蛋。”

“誰？”

“我男朋友。”

原來是小情侶拌嘴。沈萬悅笑說：“給他記個教訓就好了，架吵多了會傷感情的。”

蔡睿涵抱怨道：“話是這麽說，可他老惹我發火，而且我脾氣其實挺差的。”

“那他呢？”

“也不怎麽樣。”

看來都是沖動的少年人，也正因為是這樣的性格，所以兩個人才會剛一相識就熱烈相愛吧？

沈萬悅勸道：“兩個人別生隔夜氣，有什麽矛盾好好說開就好了。”

蔡睿涵氣鼓鼓地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不管，反正我不要先低頭。”

沈萬悅好笑道：“那就先別想了，睡覺要緊，不然明天真要起不來了。”

蔡睿涵一個人又生了會兒悶氣，見旁邊的沈萬悅已經徹底安靜下來，似乎是睡着了。

也不知怎麽的，這個好脾氣的表哥好像自帶一股溫和沉靜的氣場，總能安撫下他的不良情緒，從當年第一次見面時就是。他挨近沈萬悅，閉上眼睛，漸漸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