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你挺神的

你挺神的

轉眼到了十二月，一年已經接近尾聲。

沈萬悅的妹妹沈萬優在美國留學，現在放寒假回國了。而沈萬悅一個研三生也沒課要上，便也早早回了家，一家人難得團聚。

常年在外的女兒和兒子都回來了，沈母非常高興，每天都是喜氣洋洋，還抽空一家三口出去旅游了幾天。

在旅游返程的高鐵上，沈萬悅刷到蔡睿涵的朋友圈又發了條新動态，是關于他們藝術學院的聖誕主題展覽的。蔡睿涵學的是服裝與服飾設計專業，這回也設計了套帶聖誕元素的衣服參加展覽。

沈萬悅藝術細胞有限，不懂欣賞，只覺得這衣服裝飾繁複，配色又紅紅綠綠的，好像棵聖誕樹。但蔡睿涵跟自己作品合影的那張照片，還是值得他仔細品味的。

坐在旁邊的沈萬優餘光一瞥，留意到了他的手機屏幕，立刻把頭伸過來了，奇道：“哎？這不是曉溪的學弟嘛，你怎麽會認識他？”

沈萬悅便把經過說了一下。沈萬優道：“沒想到還有這層關系。”

沈萬悅覺得很巧，問：“你也認識他？”

“不算認識，就是知道有這麽號人。當時他在九中還挺出名的，以前聽曉溪說過。”

妹妹和蔡睿涵年紀相近，在各所中學裏都有些同學朋友，彎彎繞繞的有點交集也很正常。

沈萬優又說：“不過聽說他人品一般。”

沈萬悅問：“怎麽個一般法？”

“跟同學矛盾比較多吧，挺多人不喜歡他的，好像還因為打架吃過處分呢。”

這确實很出乎沈萬悅的意料了。也許有濾鏡的原因，蔡睿涵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個熱情可愛又好相處的男生。想象不到他會與同學矛盾重重，更想象不到他會跟人打架。

“會不會是有什麽誤會？”他總忍不住偏袒蔡睿涵，“我跟他接觸下來，覺得他還挺不錯的，不是那種品行不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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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吧。”沈萬優道，“反正都是聽說的，我也不認識他。”

到期末時，蔡睿涵突然又找上了沈萬悅，問他寒假要不要一起回家。沈萬悅告訴他：“我十二月就回來了，都在家裏待了好久了。”

彼時蔡睿涵正在為了應付期末考試而焦頭爛額，聽了憤憤道：“我恨你！”

沈萬悅好笑不已。

很快便臨近春節了，沈萬優的寒假也要結束，不得不返美投入新學期。沈萬優一想到又要回到那個冰天雪地的地方就十分惆悵，沈母也很舍不得女兒，尤其是在阖家團圓的春節前夕。

那天沈萬悅和母親一起送沈萬優去機場，回來一路上沈母的情緒都不太高。沈萬悅知道這些年來母親獨自打拼很不容易，如果平時能有兒女陪伴，應該能得到不少慰藉。

沈萬悅想，要不畢業之後還是回來工作吧。

這段時間他也在留心找工作的事，投了簡歷，去了面試，不過都快過年了，最終結果應該要等到年後才會出來。

雖然妹妹不在，但這個春節依然過得熱熱鬧鬧，總有走不完的親戚、參加不完的家族聚餐，連一貫愛好熱鬧的沈母也招架不住了，每天又淨吃些大魚大肉，多少有點膩了。到了初六這天，母子倆終于得閑在家，就弄點水煮青菜清清腸胃。

剛過晚飯的點，沈萬悅突然收到蔡睿涵發來的一條語音消息：“表哥，出來嗎？”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沈萬悅有好一陣子沒見過他了，心裏其實也很惦記，便回道：“好啊，哪裏見？”

蔡睿涵報了個地方，是老城區的人民公園。那地方離沈萬悅家還有點遠，現在天氣又冷，他就開了家裏的車出去。

到那邊時，他看見蔡睿涵蹲在公園外面的一排花圃邊，手裏還拿着一杯飲料。路燈昏黃，他縮在背光的陰影裏，那張漂亮的臉上沒有表情，像在發呆，看起來茫然而冷漠。

沈萬悅走到他身前，彎下腰向他打招呼：“新年好。怎麽在這裏蹲着？”

蔡睿涵擡頭看他，叫了一聲：“表哥。”

沈萬悅留意到他手中那杯飲料裏還加了不少冰塊，問：“這麽冷的天還喝冰的？”

蔡睿涵開口時嘴裏冒着白汽，卻是說：“我肝火旺，就喜歡喝冰的。”

“吃過晚飯了嗎？”

蔡睿涵沒有回答，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腿腳：“表哥，我們進去逛逛？”

“行，走吧。”

兩個人一起走進公園裏。這個公園年代久遠，早期還有挺多娛樂設施，像個小游樂場，不少本地人小時候都來玩過。後來就改造成了市民休閑公園，附近的居民都喜歡在飯後來這裏遛彎跳舞，不過現在是春節期間，人流要少上許多。

蔡睿涵一路都沒怎麽說話，沈萬悅能感覺出來他今晚心情不好，但見他沒主動說，便也不主動問，只找些不相幹的話題閑聊。

“大學第一次期末考試考得怎麽樣，沒挂科吧？”

“沒，最差的也險過了。”

“那不錯，下學期可以再加把勁，争取沖個獎學金。”

蔡睿涵笑了笑：“算了吧，我又不是那種好學生。”

沈萬悅又問：“寒假裏沒打算去哪裏玩嗎？”

“沒。”蔡睿涵沉默了一小會兒，又說道，“過兩天我打算回學校了。”

沈萬悅有些驚訝：“這麽早？二月底才開學呢。”

“不想待在家裏。”蔡睿涵把杯子裏的飲料喝完了，煩躁地用吸管攪弄冰塊，“從小就那樣，沒完沒了的，煩。”

聽起來他家裏情況複雜，不過沈萬悅見他沒有細說，便也不多打探，只道：“早點回去也好，可以去找男朋友玩玩，比在家裏待着開心。”

但蔡睿涵聽了這話，只是重重嘆了口氣。

沈萬悅察覺不對：“怎麽了？”

蔡睿涵無奈道：“又吵架了呗。”

看來這對小情侶相處還挺磕磕絆絆的。沈萬悅說：“兩個人見不着時就容易鬧矛盾，但其實都是小事，一旦見到了，能親近地溝通一下，問題也就煙消雲散了。”

“得了吧，不見面只是吵架，見到了沒準還得打起來。”

沈萬悅只當他在開玩笑，笑道：“哪至于呢。”

前面路燈下有個秋千長椅，蔡睿涵加快腳步走過去，在長椅上坐下了，用腳稍微在地上一蹬，秋千輕輕地晃動起來。

這一幕似曾相識。沈萬悅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十二歲的蔡睿涵就是在夜晚一個人孤零零地蕩着秋千。

蔡睿涵的頭發比之前又長長了些，已經能堪堪蓋住後頸了。從側面看去，頭發把他漂亮白皙的臉遮去一半，一時有些雌雄莫辨。而在當年，沈萬悅一開始也把他誤認成了女孩。

其實他早已經記不清他們當時的對話了，只依稀留有個印象——那是個不快樂的熊孩子。自從重逢後，蔡睿涵一直表現得活潑外向、樂觀開朗，他自然就以為這才是他的本性，而當初只不過是撞見了他偶然的憂愁與低落。

而此刻的蔡睿涵，又與印象中那個不快樂的熊孩子重合起來了。

沈萬悅走過去，挨着他也在秋千長椅上坐下。

蔡睿涵略微垂着頭，開了口：“其實他還是很好的。我知道有時候是自己不對，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沈萬悅寬慰他：“兩個人在一起是得花時間慢慢磨合。你知道了自己不對，盡量改掉就好了。多跟他溝通，我覺得他會理解的。”

蔡睿涵沒好氣道：“就他？他可沒有你這麽善解人意。”

沈萬悅笑了笑：“我好歹比你們大了那麽多呢。”

坐了一會兒秋千，兩個人又繼續在公園裏散步。逛完一圈下來，蔡睿涵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對沈萬悅說：“表哥，謝謝你今晚出來陪我了。你也真是挺神的，好像只要跟你待在一起，心裏就覺得很平靜踏實。”

沈萬悅側過頭看他，笑道：“那你以後要是不開心了，可以再來找我。”

“不過你也準備畢業了吧，以後是打算回來工作嗎？”

“可能吧，現在也還沒确定。”

“唉。”蔡睿涵覺得惋惜，“那将來要是真不開心了，可能也見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