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猛獸再次被喚醒

猛獸再次被喚醒

蔡睿涵不知道沈萬悅現在是否已經放下了自己，他沒說過，自己也不好直接問。至少從表面看起來，他和沈萬悅已經恢複最初那樣亦兄亦友的關系了。

沈萬悅知道他在顧慮些什麽，也不願意讓他尴尬，又見時間不早，就提出告辭了。

回家的路上，他想起母親對自己的評價：性格溫吞、安于現狀、消極進取。随着年紀漸長，他越來越覺得母親看人準确，評價也是一針見血。

他是個不喜歡改變的人，向來随遇而安，物欲也不重。當年跟着老師按部就班地學習，并沒有太努力，但因為悟性不錯，順利考上了好大學。面臨畢業時，又因為覺得在校園裏待着舒服，不想那麽快就走進社會，便考了研。在別人看來是奮發進取的求學歷程，其實卻是出于一種懶怠。

四年前選擇外派工作算是不太符合他性格的一個決定，一半是因為機會确實難得，另一半則是因為被蔡睿涵拒絕的打擊。

就算被拒絕了，他也只會追問一句：“真的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也就接受了現實，做不到什麽死纏爛打、烈男怕纏郎。他想蔡睿涵既然實在不喜歡他，那總不能勉強人家。

但也因為這樣不喜改變、安于現狀的性格，他一旦把誰放進了心裏，就能放很久很久。喜歡和想念蔡睿涵已經成為習慣，即便只是單相思，他也從中得到了太多快樂和安慰。

他想蔡睿涵應該會更喜歡志趣相投、愛玩愛笑的同齡人吧。自己年長他六歲，性格又比較平淡無趣，最适合的身份就是老實當個表哥。不過也沒關系，能陪在他身邊就很好。

幾天後，沈萬悅在午休時聽見幾個同事讨論娛樂八卦，他對這些不太了解，不過聽到了喬碧森的名字，大家好像是在聊她的緋聞。

最近天氣越發的冷了。吃完午飯後，他到公司附近的小公園裏散了會兒步，曬曬太陽。回來乘電梯上樓時，他低頭刷着手機，屏幕上方彈出來一條推送——《當紅小花喬碧森舊情曝光！曾當衆與男友親密互動》。

他對這些沒什麽興趣，也就沒有點開。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沈萬悅還在享受周末的懶覺，睡夢中突然被鈴聲吵醒。他迷糊着摸到了手機，看到竟是蔡睿涵的來電。他有點無奈，但其實心裏挺高興的，接通了電話問：“怎麽了？一大早就找我。”

“表哥……”那邊的聲音聽起來脆弱而無助，仿佛在崩潰邊緣，“你能過來嗎？表哥，我想見你……”

沈萬悅慌了神，一下子就徹底清醒了，忙問：“怎麽了？你現在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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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家。”蔡睿涵幾乎是在哀求，“表哥，我想見你。”

沈萬悅立刻掀開被子下了床：“你別害怕，在家裏等我，我馬上過去。”

他簡單洗漱後就驅車飛奔向蔡睿涵家，擔憂焦急的心情就像那年知道他鬧事進了派出所一樣。明明前幾天蔡睿涵還好好的，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他突然像要哭了一樣說想見自己？

他停好車，馬不停蹄奔上樓去，猛敲蔡睿涵家的門。過了一會兒門才打開，面前的蔡睿涵形容憔悴，眼眶發紅，眼下卻有濃重的陰影，顯然一夜沒睡。他看起來已經筋疲力竭，一言不發，也沒有表情，還不等沈萬悅開口詢問，突然就撲上來抱住了他。

沈萬悅心裏訝然，感覺到他深深把臉埋在自己頸間，雙臂也收得極緊，竟有種溺水者抓到了求生浮木的情狀。他往屋裏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只見客廳一片狼藉，翻倒的茶幾、損壞的電視、瘸了腿的餐桌、撕壞的沙發墊，更不用說那一地的玻璃和陶瓷碎片，簡直就像個剛剛經歷了轟炸的戰場。

他第一反應就是家裏進了賊，或者是哪個仇家找上門來欺負了蔡睿涵，他忙問：“發生什麽了？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報警？”

蔡睿涵哽咽道：“上新聞了，有人造謠，他們都在罵我……”

答案出乎沈萬悅的意料，他甚至沒聽明白：“什麽新聞？誰罵你了？”

“有人說我是喬碧森的男朋友。好多人……罵得特別難聽……他們還給我打電話……”

沈萬悅似乎想起了點什麽，掏出手機來搜索關鍵詞，果然看到了那條新聞。他點進去一看，裏面附有不少喬碧森和蔡睿涵的親密照片，甚至還有一小段蔡睿涵喂喬碧森吃冰淇淋的視頻。文字的引導性也很強，說圖中男子是喬碧森學生時代的男友，兩人戀愛時行為大膽，公然親熱，頗有幾分嘲諷兩人有傷風化的意思。

可是沈萬悅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只是當年兩人拍攝MV的花絮，甚至跟那支MV裏的造型都是一模一樣的。擺明是有人故意拿這些東西炒作輿論，目的大概是要給上升勢頭迅猛的喬碧森一個打擊。

而圈外的蔡睿涵就成了無辜被牽連的受害者。

蔡睿涵斷斷續續地跟沈萬悅講了從昨天到現在的情況，有時候甚至語無倫次，偶爾快要哭出來，偶爾又怒氣沖沖地摔東西。沈萬悅聽了半天，終于搞明白了。

原來昨天早上新聞爆出後，迅速在網絡上引起了熱議。喬碧森今年迅速走紅，本就伴随了一些争議，前幾天拿獎時也有不少批評她德不配位的聲音，而且她一直是文藝清冷的人設，這回與“前男友”當衆親熱互動的照片視頻一傳出，立刻激起了輿論反彈。本來就不喜歡她的人、對家的粉絲們紛紛借題發揮，嘲諷她骨子裏騷浪還非要裝清高，掀起蕩·婦羞辱無數。

而粉絲們則對喬碧森極力維護，聲稱是這個“前男友”帶壞了她，不顧她的感受要在公共場合行為過密，比如非要喂她吃冰淇淋。

當然也有認為二人般配養眼，覺得粉粉黑黑屬于沒事找事的普通路人。

到了中午的時候，已經有人發現新聞裏的照片視頻與當年那支MV十分相似，懷疑是當年的花絮和未剪進正片的拍攝素材流出。于是輿論又分成了三派，有人認為這是一場烏龍，有人認為是小情侶借着拍攝MV公費戀愛，也有人認為這是作為娛樂圈邊緣人士、目前經營着一個數十萬粉絲社交賬號的蔡睿涵在搞鬼——他一心想紅，所以要冒充喬碧森的“前男友”狠狠蹭一波熱度。

此時蔡睿涵的身份已經被扒了個底朝天，他的學校、工作、身份證和手機號碼全部被曝光，還有人爆料他實際是個貨真價實的基佬，根本不可能跟喬碧森談什麽戀愛。于是認為他故意炒作的人更多了。

蔡睿涵的社交賬號被鋪天蓋地的辱罵淹沒了，他此生從未承受過這等惡意、這等冤屈，忍不住用賬號與幾個網暴分子對罵，于是更加火上澆油。有人拿他的照片P成遺像，甚至有人打他的電話，給他發污言穢語的短信。到了晚上的時候，他的情緒徹底崩潰了。

身體裏的那頭猛獸再次被喚醒，以前所未有的兇殘模樣支配了他。他瘋狂地咆哮、砸碎了目之所及的一切東西，直到體力透支，痛苦地倒在這片廢墟裏。

他一夜未眠，腦子裏只剩最後一個念頭——想見沈萬悅。

沈萬悅心疼地抱緊他，反複輕揉他的頭，溫聲哄道：“別去看那些東西了。現在肚子餓不餓？一會我出去買點吃的，吃完盡量睡一覺吧。”

這時沙發上的平板電腦突然叫了起來。蔡睿涵昨晚就把手機摔壞了，剛才是用平板給沈萬悅打的語音電話，現在又有語音電話打了進來。

沈萬悅伸出胳膊夠到平板，見是一個備注叫Joe的微信賬號打來的——看來是喬碧森因為這回的風波要聯系蔡睿涵。

沈萬悅把屏幕亮給蔡睿涵看，問他：“要接嗎？”

蔡睿涵點點頭，沈萬悅便點了接聽鍵。

喬碧森一開口就道了歉：“蔡睿涵嗎？這回實在對不起了，連累你也卷進風波，平白挨了那麽多的罵。我剛查清楚，是一個競争對手搞的鬼，從當年的攝像那裏買到了素材，故意發這種假新聞來攻擊我。稍後我這邊會拟一份澄清聲明給你，你看過要是覺得沒有問題，希望能配合一下用你的賬號發布。真的不好意思了，好幾年沒聯系，一下子就給你添這麽大的麻煩。過後我會盡力作出補償的，希望你不要拒絕。”

蔡睿涵只關心那個罪魁禍首：“那個人是誰？到底是誰在捏造這種東西引人罵我？”

喬碧森平靜道：“現在糾結這個沒什麽意義。我們先努力把輿論平息了，好嗎？”

“怎麽會沒有意義？！”蔡睿涵激動道，“全都是因為他，那麽多人在沒日沒夜的罵我！我什麽都沒做錯，坐在家裏就突然被網暴。你知道從昨天到現在我是怎麽過來的嗎？！”

“我怎麽會不知道？我挨過的網暴比你只多不少。”喬碧森仍然是淡淡地說，“就算你知道了是誰，又能怎樣呢？曝光他，然後繼續在網上口不擇言地罵人嗎？這樣只能傷到你自己，傷不到人家。你先冷靜一點，這兩天不要再看那些東西了，除了澄清聲明之外也不要再作其他發言，這是現在唯一有用的辦法。”

蔡睿涵吼道：“冷靜冷靜！說得容易，誰不知道應該冷靜！但這是我能控制的嗎？我現在恨不得殺了他！”

沈萬悅見他現在情緒不穩定，還無法好好溝通，便在旁邊道：“喬小姐，謝謝你的建議。麻煩你盡快把拟好的聲明發過來，我們先看一下再做決定。”

喬碧森沒想到還有第二個人，意外道：“你是？”

“我是蔡睿涵的哥哥。”

“你好。那等會兒我把聲明發過去，你們要是有什麽修改意見，我們再進一步溝通。”

“好的。”

挂斷了電話，沈萬悅看到蔡睿涵暴怒地一腳踹開茶幾，然後蹲下來痛苦地用雙手抱住頭，整個人像是已經捱到了極限。

他起身走到他身邊，也蹲了下來，用雙臂輕輕環住他，柔聲問道：“睿涵，想不想出去玩？表哥帶你去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