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又是桃花流水上,明年可還如今日?

又是桃花流水上,明年可還如今日?

若是歲月能一直靜好,就好了。

大皇子醒來沒多久,宴清都都能感覺到朝堂之上,氣氛詭異萬分。

三皇子性子似乎經歷被下毒一事沉穩了許多,往日那雙彎眉總是歪着,不正眼瞧人,現在那眉毛不吊起來了,宴清都反而覺得沒那味了,就是怪怪的。

不過若是三皇子安分,這也是皆大歡喜。

不安分的變成了大皇子。

大皇子醒了沒幾日,就來拜訪了國師府。

前幾日來了,都被錦澤推脫了,今日再來,

還是熟悉的一套,“大皇子求見國師。”

宴清都都聽厭倦了,正要開口送客,

錦澤卻一反常态,

“讓他進來吧。”

大皇子一進來,宴清都心中一緊,

三皇子受了災,身上那股驕傲勁,好似轉移到了大皇子身上,大皇子往日的和煦,都是真真切切,今日再見,這和煦......硬生生讓他心裏難受,還是因為錦澤給他說了那些話的緣故?

來不及細想,大皇子開口就是讨要東西,

“國師大人,我昏迷前曾寄存與你的東西,我想現在就是我要拿走的時候了。”

“東西?”錦澤倒還真翻出來了,

“本來我是想要交給別人的,不過你若是問我讨要,我就給你了。”

“那我還要謝過國師大人替我保存這麽重要的東西。”

大皇子拿了過來。

“不必謝,拿了又能怎麽樣。”

錦澤低頭,“祝你.......”

“祝我什麽?”大皇子頗有趣味,“國師大人是想祝我玩的開心嗎?”

說完就自顧自的笑起來,

宴清都在一旁傻了眼。

“這......大皇兄莫不是被人打了一棍子,打糊塗了?這怎麽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宴清都一猜就猜了個準,錦澤避開這個話題。

“你可知我給他的是什麽?”

“什麽?”

“讓二皇子人頭落地的東西。”

“二皇子?”宴清都此時此刻才是真正訝然,

“不可能吧!二皇兄一向膽小謹慎,怎麽.......”

怎麽會犯讓自己人頭落地的事情呢?

這太不可思議了。

錦澤今日看到大皇子那有些不顧一切的樣子,心中升起一絲玩味。

對于宴清都的疑問,也是盡可能回答。

“宴紹清,二皇子,母妃是個無權無勢的小才人,二皇子從小受的欺負就不少,三皇子的性格你知道,大皇子的性格你也知道,都不可能無緣無故去幫助一個小小才人的皇子,更何況這個皇子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

錦澤的話太簡單直接了,

“但是他活到大了。”

宴清都心中冒寒氣,“是啊,他不但長大了,還沒有忘記曾經的狠,曾經對他不好的人.......”

所以才會那樣報複,大皇兄,三皇兄,都是他不喜歡的人,是他想報複的人......

“但是他未免太過分了。”給三皇兄下的毒,還有打大皇兄,現在還在輪椅上坐着的五皇兄.......宴清都不敢想象,平日看起來甚至可以說膽小懦弱的二皇兄,幹出來的事情。

若是其他人,他能懷疑,但是若是錦澤說出的,他不知道如何去懷疑。

“這些事情自然不是他一人所辦。”錦澤只覺得眼睛酸脹。

瞧瞧這孩子,被他這一段話,打擊的。

錦澤先走一步,讓這孩子好好冷靜一下。

宴清都比他想象的更輕易的接受了這些事情。

只是不知,宴清寧知道嗎?淩放知道嗎?

宴清都在錦澤的書桌前坐了良久,等到太陽西下,才察覺。

吃了頓飯,睡了一覺,睡醒還未洗臉。

奚竹就過來,

“你好久不給我準備衣物了,怎麽今日來了?”

“大人讓我給你傳話,昨夜大皇子去找了你爹,你爹生氣,連夜把二皇子給關了幽禁,自己也被氣倒了。”

“我知道了。”

宴清都不做大反應,奚竹點點頭,“這種事情啊,咱就少摻和,全是事。”

不知無心有心,宴清都擦臉的動作一頓,

這世上有太多事情不是自己能選擇的。

就算自己不在意,旁人也在意,逼你選擇。

一杯濃茶下肚,爽爽利利的去見他爹。

見他爹的路上,宴清都一直在想,他爹雖然沒啥大本事,但是子嗣旺盛,活到成年的也不少,國事也是盡心盡力,算得上一個勤勤懇懇的皇帝。

對子嗣,後宮卻都不太上心,自己也沒把他當爹看。

不管他拿不拿這皇帝當爹看,還是要盡自己身為兒臣的職責。

瞧瞧這緊閉雙眼的模樣,宴清都心中升起一種強烈的想法,他不想讓他死。

在一旁的錦澤心尖一熱,看到宴清都,似乎能猜到他的想法。

宴清都确實不想這個皇帝這麽早的沒,他擔心,他總感覺自己也只是茫茫大海的一葉小舟,是誰在推着他向前走?他要走到哪裏呢?他要跟着誰走呢?

沒有答案。

所以他現在無比希望這老皇帝多活一會兒,讓他再好好想想,想想罷......

老皇帝一倒下,皇後擔心不已,她找了錦澤,希望這位國師可以替皇帝祈福。

“祈福?你要去哪裏給老皇帝祈福?”宴清都在晚間聽錦澤要走的消息。

“山上吧,有一個寺廟。”相比宴清都的驚訝,他只是繼續用勺子舀湯喝。

“寺廟?”

那破地方,不能沾一點葷菜,再說,錦澤怎麽看也和老禿驢們沒什麽關系吧。

“道玄廟,玄音山上。”

“沒聽說過。”

“你們皇家的寺廟。”

錦澤吃得少,早早的放下碗筷。

“這些年皇帝不信佛,去的少。”

“嗨,不信佛,信道教。”宴清都不屑一顧,“這些個皇帝都要相信一些莫須有的東西。”

說完這話,宴清都暗道自己這話說錯了!

什麽叫莫須有的東西,錦澤屬于妖,妖不也是什麽莫須有的東西嗎。

錦澤不放心上,“不必多言,我去不了多久。”

"好吧,你要是寂寞了,記得喊我去陪陪你。"

看他吃飯吃的急促,錦澤只當他說的客套話。

道玄廟很是冷清,僧人也沒幾個,錦澤在客房裏面,除了一日三餐,還有每天祈福,幾乎是足不出戶,這裏的日子比他想的還要簡單。

若說有什麽不簡單的,大概是這寺廟也許是經年失修,在某一天,錦澤在外牆出發現了一個大大的狗洞。

“……”想起宴清都說要來這裏陪自己的話,錦澤暗暗祈禱,他若是來,可千萬不要從這個狗洞裏面爬出來找他,他會覺得丢人。

可惜事與願違,那夜靜的讓人不敢大喘氣,生怕驚擾到月色。

也是錦澤在道玄廟的最後一晚,宴清都渾身紅牆灰,狼狽的出現在他面前。

“……”宴清都為自己這般狼狽而感到尴尬,自顧自的

“啪啪啪”的整理自己的衣物,總算是把能拍掉的都拍掉了,剩下的就需要洗衣的努力了。

“宴清都。”

“怎麽了。”錦澤深吸一口氣,“你知道這是我在道玄廟的最後一天嗎?”

“什麽?”宴清都不可置信,“最後一天?”

宴清都倍受打擊,他左手放在心口,

“我還是來晚了。”

可憐兮的,錦澤走過來,

“不晚。”

“你說的。”宴清都的悲傷轉瞬即逝,“瞧瞧我給你帶的什麽。”

說罷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只叫花雞,還有一盒點心,過分的是,他還拿了一壺小酒。

宴清都眉飛色舞,

“怎麽樣,我貼心吧。”

“咚~”的一聲,

把他吓得一激靈,手忙腳亂的想要收起來東西。

“不必擔憂,是撞鐘的和尚。”錦澤分擔走了他手裏的東西,

“那就行,吓死我了!”

宴清都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剛剛心裏的驚亂。

“坐下吧。”錦澤點了三支蠟燭,瑩瑩暖光。

宴清都把東西放到桌上,才發現桌上還有一盤清蒸豆腐,

“你在這裏就吃這嗎?”

指了指寡淡的豆腐,

“嗯,這豆腐已經是這裏最好吃的菜了。”

宴清都搖搖頭,不敢想象。

叫花雞最嫩的地方就是雞腿了,宴清都吃了一個,想給錦澤一個,錦澤不要,又進了他的肚子。

吃的差不多,就喝起來小酒。

小壺裏面裝不了幾杯酒,禁不住都進了宴清都的肚子,還喝的急促。

硬是把他的臉色喝紅,反應也有些慢。

“國師,你喜歡奚竹嗎?”

這是什麽問題?錦澤很是不解,卻還是如實回答,

“我們兩人是親人。”

“親人?”宴清都用力思考這個詞語,“親人......”

“你也有親人。”宴清都懵懵懂懂的樣子,讓錦澤心生憐愛。

“我的親人?對,我有母妃,有哥哥......”

宴清都擺弄起手指,“還差一個老婆......”

錦澤沉默了,

問他其他還好,若是問他情感問題,他可答不上來。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宴清都似乎此刻才是真正的醉了,

“情癡......”

他倚在手臂上,錦澤走近,撫摸他的黑發,

“還有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不!”堅定的語氣,宴清都聽到這句,擡起頭,“什麽幾回魂夢與君同!不準,不準這樣說!”

宴清都哪怕醉了,也堅定自己的想法,

“生離也就罷了,若是死別,那我也幹脆一起死了算!”

錦澤挑燈花的動作一頓,

“何必要一起死呢。”

“因為,因為離別是兩個人的難過,死別,是活着人的悲歌。”

宴清都心神一動,“我爹,不,老皇帝也有自己喜歡的人,我母妃說,他對他喜歡的人可好了,但是那個人早早地沒了。”

“我就特別好奇,他明明那麽冷漠的人,也會對自己愛的人,那麽關切嗎?”

宴清都看向錦澤,

“愛一個人,又是什麽感覺呢?”

錦澤不回避他的目光,

“肯定不是像你平日那樣,大聲說出來。”

錦澤瞧着沒了腿的雞,意有所指。

“我肯定不會。”

蠟燭的紅淚順着蠟燭落下來,無聲無息,落在桌上。

“別說大聲說出來了,我說都不敢說。”

這是瞧上誰家女郎了,這是自卑了?

“但是,你若是不說出來,別人又怎麽知道呢。”

錦澤沒注意到宴清都的目光在自己臉上,一寸一寸,盯着看。

宴清都不再言語,

錦澤這才看到,宴清都眼中似乎有水珠,

“你可別哭出來。”

宴清都眨眨眼,表示自己沒有哭,

心中卻抽動了幾下,他太奇怪了,為什麽會問錦澤這些問題?他為什麽要盯着錦澤看......

“錦澤?有人說過你美嗎?”

“沒有。”錦澤仔細思考,他平日露面的時間也不多,見過他的人也不多,仔仔細細盯着他看的更無幾個,至于誇他美?

還真是一個也沒有。

宴清都指指自己,“那我是第一個,我覺得你很美。”

錦澤長的算不上驚若天人,但是宴清都從第一面起,就被他的氣質所吸引,特別是那次偷聽到他吹笛,看到他的背影,他總覺得自己對他莫名熟悉,明明對方是疏離的性格,自己卻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謎團,自己一邊抗拒,一邊忍不住去探究......

錦澤被他的話逗笑,“那我謝謝你的誇獎。”

“實話實說。”宴清都起身,推開窗,冷風吹在他臉上,吹散了一點酒意。

心中想起的,錦澤念得那句,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如果只能在夢中與你再見,那未免太過殘忍。

宴清都覺得眼睛朦朦胧胧的,他背對着窗戶,看到錦澤帶着關切的目光。

心中有喜悅,更有悲傷,

他想他對錦澤,根本不是什麽友情吧。

他覺得自己有點,喜歡上他了。

......

但是為什麽我根本不敢講出來呢?宴清都心中的快樂消失,留下的只有淡淡的憂傷。

都說人妖殊途,我怎麽還會喜歡上你呢,還是一個和我相同性別的蘭花妖。

宴清都剛剛忍住的淚,這會情至深處,眼淚也是忍不住了,點滴,劃過臉龐,

錦澤不知情,他擔心宴清都着涼,走到窗前,背起了他,

這個酒鬼!

“唉,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讓你喝酒了。”

說是來陪自己,結果還要自己背着他走,是吧。

反正他明日也要走,那幹脆就現在走吧,

他把東西揮揮袖,收拾的找不出一絲有人生活的痕跡,

一步一步,背着死沉的宴清都走出這個廟,走下了山。

第二日,見到錦澤還未清醒的小僧來喊,

打開門,卻是空無一人。

咦?這位施主是何時走的。

冬去春來,天氣轉暖,皇帝身體骨好了不少,錦澤察覺到宴清都最近不知為何避着他一般。

莫不是自己背他又打擊到他了?

“唉。”宴清都在晴玥的酒樓掌櫃旁,唉聲嘆氣,晴玥在一旁撥弄着大珠子算盤。

“宴公子,你這幾日又怎麽了,怎麽不去你國師府待着了。”

“不是,主要是……”宴清都猴子一樣蹿到晴玥身旁。

“我最近啊,有事,郁結心頭啊。”

“什麽事,能讓你郁結心頭。”

“唉。”宴清都看四下無人,還是壓低了聲音,“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不得了的人。”

“什麽人。”宴清都說話說一半 ,勾起了晴玥心底極大的興趣。

“什麽人啊?快說!”晴玥故作惱怒。

“唉,”宴清都糾結的表情,就差捶胸頓足了,“我其實不太确定,我先問你幾個問題啊。”

“有話快說!”

晴玥現在是撥不了算盤了,她一顆好奇心被宴清都吊起來了。

“有一個人,我很在意他,想和他接近,對他的感覺很糾結,反正就是很複雜。你說我這是不是喜歡啊?”

晴玥不假思索,“肯定啊!”

仔細給他分析,“你會對別人有相同的想法嗎?”

“不會。”

“那不就得了,你絕對是喜歡上人家了。快快快,告訴我是誰啊。”

晴玥走到他身邊,拉着他的袖子,“哎喲!宴清都!你要是拿我當朋友,你就別藏着掖着,就算你喜歡上隔壁豬肉鋪的娘子我也能幫你讨來!”

宴清都眼神似乎帶着幽怨,“我喜歡的可比隔壁阿香難讨來。”

晴玥腦子轉不動了,隔壁豬肉鋪的阿香已經是她見過的女子裏性子最為潑辣的,她一時間還想不到有什麽人比阿香還難搞……

試探着開口,“蓬姑娘?”

擺手,“她已經離京了,她喜歡的自由自在的江湖快意生活,我們兩個更适合當朋友。”

算了,左右晴玥是猜不到了。

宴清都“咳咳”清清嗓子,極為小聲的說了一句,“國師。”

聲音雖小,晴玥聽的認真,聽到這話腦子當場卡頓,在腦子裏面仔仔細細回想,哦,是國師啊,國師?國師?!

晴玥一副,你別騙我的表情,看着宴清都,在宴清都眼裏看到了自己張大嘴巴瞪大眼睛的樣子。

她太驚訝了。

“有什麽好驚訝的!”宴清都把胳膊抽走,對她的這種表情十分不滿意。

“國師怎麽了,我不能喜歡啊。”

晴玥思考了一會,“我只是太驚訝了,因為你平日裏表現的不太明顯。”

“其實我也奇怪。”

“我平日裏,我也沒什麽不同,但是就是最近,我對國師産生了一種,若即若離,若隐若現的感情。”

無力吐槽他亂用成語,

“可能是因為性別不同吧,有些情緒有些事情對不同的人做出來,得到的體驗不同,你的出發點可能一樣,但是自己察覺不到。”

晴玥努力的給他解釋,“比如你因為喜歡一個人,想送東西給對方,你想送的對象是姑娘,你可能會感覺到自己對他是喜歡,對一個和你一樣的公子可能就覺得是兄弟之情。”

宴清都恍然大悟,“晴玥,你可真是我的神仙!”剛剛他十分嫌棄的遠離晴玥,現在又貼了上來。

“好姐姐,我太感謝你了。”

“哎呦,你嘴巴今天這麽甜啊。”晴玥被他一句話逗笑,“那你愁什麽呢。”

“我愁人家瞧不上我啊。”宴清都再次哭喪着臉。

“我平日自認不凡,有個皇子的名號,長的也不算差,本事有但是不多,怎麽看,也和錦澤差的有點多。”

聲音越來越小。

晴玥心道,你知道就好。

但是她是萬萬不能這樣說的,她怕今晚宴清都抑郁而終。

“唉你別這樣想!”收起賬本,“我看國師大人對你也比較上心,你既然這麽不自信,就做好細水長流的準備,用愛慢慢讓他感受到。”

“那你說我要怎麽不突兀,但是又能感受到呢?”

宴清都給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不就是慢慢感化?他肯定能行。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他如今就要做一次有心人!

哪怕結果不能如他所願,他也認了。

“白日邀我,國師有何要事?”大皇子自顧自的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此等要事,還請大皇子把旁人清出去。”大皇子給身邊侍從遞了一個眼神,随從乖乖出去,卻是去找了馬夫,讓他去找淩放,讓淩放帶上宴清都快回國師府。

侍從的擔心并非毫無道理。

他看得出來,自家主子和國師之間焦灼的氛圍。

而主子讓他出來,肯定也是希望他找人解救。

“唰”的一聲,大皇子端坐喝茶的動作僵住,看着面前錦澤“遞”過來,滿滿當當的茶杯,只喝了一口,就無奈放下手中東西。

“看來國師今日是不打算同我好好講話了。”

“你我本就沒有什麽好說的。”

錦澤徑直走向他,“怎麽不動手?”

大皇子譏笑,“你若想取我性命,我反抗也無用啊。”

“那你別反抗了。”

“……”

大皇子不怒反笑,“哈哈哈哈哈。”

“你以為殺了我,會有什麽改變?”

“我不想要有什麽改變。”

譏笑的表情越來越濃烈,

“是啊,你們這些人,一個一個都這麽謹遵天命,不過是天命對你們不薄,旁人若是想逆天改命,你們都橫加阻攔。”

“你想多了。”

恰恰相反,錦澤并不信天命一說,但是無法,有些時候他的選擇就是順應了天命。

宴邵晖站起來,“他們到了。”

錦澤心中——正疑惑,一道帶着哭腔的聲音就先到。

“宴邵晖!”是淩放和宴清都。

淩放沖進來,看到站的好好的宴邵晖,也覺得詫異,

宴邵晖解釋道,“感謝國師把我這條命多留幾時。”

說罷,拂袖而去,淩放看着宴清都和錦澤,本就蒼白的臉,此刻更加,這場鬧劇,是時候畫上終點了。

宴清都沒有反應過來,習慣性的想要拿起茶杯喝上一口茶。

“放下。”

“啊。”趕緊放下。

“茶裏有毒。”

“哦,嗯?”

錦澤把兩個茶杯拿走,“你這幾日多看你大皇兄吧。“你要是給他下毒,何須要他過幾日再死?”

“給他選的毒叫七日笑。”

“好吧,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麽要殺他嗎?”

“因為他該死了。”

無法進行的對話,宴清都只得作罷,“你不告訴我,我去問我哥!”

宴清都也不自覺帶上幾分怒氣,摔門而去。

錦澤默默擦去手上的一道血痕,為什麽留他七日,是希望這位大皇子和他一起走。

宴清都的反應也是意料之內,他習慣了一個人去幹什麽事情,若要把自己的苦心告訴別人,只會讓他渾身不适。

宴清都剛摔了門就後悔了,他真是太傻了!

他在酒樓說的好好的,信誓旦旦說自己要對自己喜歡的人給予高度的重視與關懷,怎麽有些時候話到嘴邊,就不由心了。

他剛在酒樓,看到淩放一臉焦急的來找他,說國師和大皇子起了沖突,自己匆匆與晴岄告別,趕緊來到國師府,怎麽也沒有想到,錦澤他真要取大皇兄的性命......

而且據他所言,若是不假,大皇兄應該沒有幾日了。

還有他哥!也是瞞着他査事情,就是不告訴他。

他坐在臺階前,生悶氣。

錦澤擦幹嘴角的血,凡間并無這種讓人七日後死去的藥,但是他的混沌之力可以,只是用了混沌,就與他身上借帝喾的靈氣不相容,這才讓他吐了血。

“你犯病了?好端端的怎麽坐在門外?”

奚竹端着飯進來,立馬向錦澤告狀,

“大人,宴公子又怎麽了,坐在門前,一副落寞的樣子。”

“無事,一會兒就好,倒是奚竹,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何事?”

奚竹把飯放下,笑意盈盈,“大人你盡管說,我肯定能辦到!”

“我想請你幫我制作一副竹麻将。”

“麻将?”奚竹不解,“大人你何時喜歡上了打麻将?不過你放心,包在奚竹身上。”

說完,歡天喜地的跑出去,她要挑選最好的竹子來制作!

錦澤淺淺夾了幾筷子飯,

想着宴清都在生悶氣就覺得心裏過意不去,

該怎麽能讓他不生悶氣呢?

哦,還不能告訴他實話。

他若是不知道這大皇子曾經跳湖了把落水的宴清都救起來,他定會實話實說。

可惜大皇子還救過他,還是別讓他知道這位大皇兄早已被陌生靈魂占了軀殼,所做一切只為有趣二字了。

他怕宴清都太傷心。

左思右想,錦澤打開了門,“宴清都,您來,我有話要給你說。”

“......”

宴清都在心中掙紮幾下,選擇進去。

錦澤從懷中掏出來一塊玉佩,

“給你的。”

“我?”

接過玉佩,成色透亮溫潤,是快上等好玉,但是錦澤為何送他這塊玉佩。

“好端端的,你怎麽給我送玉佩?”

宴清都把玉佩放到懷中,“你以為這樣我就不生氣了嗎?”

“是。”

眼睛瞪了錦澤,“我還是有點生氣......”

“別生氣。”錦澤毫不在意,“反正等我死了,你也沒法生氣了。”

“?你這是什麽話?”宴清都的指尖顫動,“我不生氣還不行嗎?你能不能別把死不死的挂在嘴邊?你這樣,讓我,讓我.......”讓我很擔心啊.......

宴清都快步,轉到錦澤面前,“你剛剛不還是想弄死大皇兄呢?怎麽這會又是你死了?”

宴清都心中焦急不安的感覺被放大了數十倍,他現在只感覺上天給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這一天到晚,都是什麽事啊!

錦澤把他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抵開,“字面意思。”

“行,錦澤,你真厲害。”

宴清都心中難受,今日的大起大落,将讓他沒齒難忘。

“送我玉佩,是想讓我不生氣,但是因為我還生氣,你就幹脆告訴我你活不久?讓我別生氣?”

宴清都被錦澤的思維氣笑了。

“得了,我真不應該生氣啊。”本來只是生氣對方什麽都瞞着他,現在好了,不瞞了!

行,行,行,宴清都哭笑不得,

“得,錦澤,你一定是上天派來克我的。”

他半捂着臉,消化着難以置信的事實。

他的難過傳給了錦澤,錦澤卻無力安慰,事實如此,如何安慰?

宴清都緩了好一會兒,才找會自己的聲音,“你是不是早知道自己會……”

那個字他還是說不出口。

“是。”

剛剛宴清都維持什麽姿勢,錦澤就陪着他站,“抱歉,宴清都。”

“算了,我不想要你的道歉。”

太悲傷了,太難過了,這個世界對他太殘酷了。

偏生錦澤還一副沒事人的樣,他怎麽可以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宴清都,別傷心,就算我死了,我們以後還會再見的。”

“……”

他現在說話的語氣就像大人哄小孩子,宴清都有話說不出。

“不行,我還需要冷靜一下。”宴清都這次雙手捂臉,走出房門,被擋着沒看清路,“咣當”一下撞到了門。

繞開,繼續走。

錦澤敢确定,他絕對會去找晴玥,然後哭鼻子。

“嗚嗚嗚嗚嗚。”宴清都趴桌子上哭,晴玥看他哭的厲害,猜測和國師有關。

“怎麽?國師拒絕你的愛意了?”

“沒有!”宴清都捂住哭腫的眼,“你知道嗎,你知道錦澤今天給我說什麽?”

“說什麽。”

“本來我就有點生氣,生氣他什麽大事都不告訴我,自己單幹!結果他不想我生氣,他說什麽?他說他馬上快死了!”

“他逗你玩的吧。”晴玥不相信,“國師大人看起來好好的啊。”

“你不知道。”宴清都眼睛沒法見人了,“他從不說謊。”

“那這?也太奇怪了吧,他怎麽知道自己快死了,說不一定就是騙騙你。”

“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

宴清都眼神含怨,“剛和你說好我喜歡人家,沒過一會兒,人家說自己快死了,這算什麽事啊。”

“算了,我走了。”

“走?”

“是啊。”他眼神中的怨氣越來越重,“他都快死了,我還不趕緊陪着他?”

“……”

黑夜,半躺在床上的錦澤察覺到有人偷偷進了他的房間。

“你又哭了。”來的人肯定是宴清都。

宴清都一身寒氣,抱住了錦澤,“嗯。”還帶着濃濃的鼻音。

“我不是還沒死呢。”錦澤把床前蠟燭點亮,看到了宴清都眼睛,腫得沒法看。

他手輕輕摸上宴清都的眼睛,

“你在給我眼睛消腫嗎?”

宴清都見錦澤沒有拒絕他的擁抱,心中酸澀卻是一點沒少。

怎麽不拒絕他呢?他是不是……

“錦澤,你是不是騙我的?”

哪怕知道這個人從不騙人,但是宴清都卻希望這次是例外,他迫切的眼神讓錦澤不忍心告訴他實話。

“不是。宴清都,我從不騙人。”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疼心也是意料之中。

“那接下來的日子,我就一直跟着你,多看看你,好嗎?”

“好。”

因為法術的緣故,每次宴清都的難過好像他都能感受到,這次也不例外。

明明是封□□的法術,但是宴清都受到的影響卻好像微乎其微。

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睡吧。”

“我跟你一起睡。”

宴清都似乎知道錦澤不會拒絕他,三下五除二,爬了上來。

“我不脫衣服,我就陪着你。”

錦澤閉上眼睛,還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似乎始終落到他身上,床頭的燭火越來越微弱,黑夜中有雀兒叫了一兩聲。

屋裏離得這麽近的兩人,思緒萬千,今夜注定無眠。

第二日,奚竹喊錦澤,一進來,看到床上躺了倆人,眼睛都瞪大了。

“宴清都?你怎麽和錦澤大人在一起睡覺啊!”

頂着個熊貓眼,宴清都無力辯解,“睡一覺怎麽了。大驚小怪。”

錦澤全當聽不到,“今日若是有客來訪……”

話音還沒落,山長就進來通報,“淩放大人好像來了。”

“好,領他到書房,我馬上就好。”

錦澤昨夜想事情,想着想着感覺宴清都的目光實在饒人,便讓他趕緊睡了,自己也在渾然不知的狀況下睡了。

他同淩放其實并沒有什麽好說的,淩放恐怕早已察覺到大皇子點不對勁,卻不知為何不曾告訴他人。

至于昨日自己要殺大皇子一事,他也豪不驚訝。

“國師。”淩放一開口,錦澤先倒了一杯茶給他,他的聲音沙啞的吓人。

他捧着茶,喃喃自語好像是說給錦澤聽,“其實我早就知道大皇子這副身體換了一個魂,因為他一點也不清楚以前的大皇子,但是我卻不曾告訴旁人……我與他,唉。”

說到最後,淩放無法再說下去。

錦澤只是勸他,“該放就放吧,你與他的種種糾纏,幾日後,他一死,一切随風。”

但願是這樣。

淩放把茶盞放下,“多謝國師寬慰,我想我會放下的……”

錦澤不知道他和大皇子的種種糾葛,但是時間會是一個良藥。

出門看到宴清都,宴清都迎上來,他們倆憔悴的面容都十分搞笑,此刻卻沒有人可以笑出來,“淩大人,替我向大皇兄問好,他不管怎麽樣都是我皇兄。”

淩放點點頭,“你也陪好國師大人吧。”

相顧無言,他們都是可憐人。

淩放走後,宴清都又纏了過來,錦澤視若無人的褪去衣物。

“你幹嘛去。”

“泡溫泉。”

宴清都“噠噠噠”的跑了一趟,換了一身行頭,“我也去。”

春日棠梨已綻,宴清都幾日不去,溫泉旁的玉蘭依舊,但是風采卻被怒放的桃李花所奪走幾分。

今日心中有感,看到這樣一副桃花流水圖,美是美,卻徒增感傷。

又是桃花流水上,明年可還如今日?

錦澤在桃花樹下,風吹過,花落了一身,回首看慢他幾步的宴清都。

之後幾日,宴清都幾乎是寸步不離,錦澤去拿他就去哪,連奚竹都倍感驚訝,“不是吧,錦澤大人讓你跟的這麽緊?”

“怎麽,不行嗎?”宴清都的心情随着時間的流逝更加不安,這樣的日子,這樣的人,見一日少一日,他惶恐不已,他幾乎不敢想象那一刻真正到來,他會如何。

第六日的晚上,睡前,錦澤在挑蠟燭的燈花,宴清都看着他挑,錦澤停下來,他還是盯着錦澤看。

再看一眼,在看一會。

錦澤把當初宴清都送他的蘭花從窗臺拿下,給它施了最後一次法術,足夠宴清都看着盆蘭花很久了。

“你為什麽這麽喜歡蘭花。”宴清都不忍看錦澤的眼睛。

“因為蘭花和一種十分稀少的花很相近。”

“什麽花?”

“它叫醉心花。”

默念這個名字,宴清都不想讓空氣如此寧靜,他又想問這個,又想問那個,最後那個都沒問出口。

沉默是今夜的批注,錦澤見宴清都沒有睡意,也不逼他,把自己給奚竹雕的玉竹擺件拿了出來,還有給山長水遠的兩塊太極魚……

宴清都見他收拾東西,無從下手,他把錦澤幾日前贈他的玉佩拿了出來。

擺在了一起,坐在桌的一邊,錦澤躺在了床上,他對宴清都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也睡吧。”

熬過了這個夜晚,清晨的陽光大好,有些刺眼,宴清都沒有勇氣去看床上的人,他用了七天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怎麽淚這麽不經留呢?明明不願,還是流出了眼眶。

遠處的奚竹手上端着一副麻将,見宴清都在門前,“看我給大人做的麻将!”

走近卻見宴清都慌忙的擦去淚珠,聲音也啞的說不出話。

奚竹心中似乎馬上有了答案,那副錦澤要她做的的麻将,此刻似有千斤重,手拿不穩了。

“嘩啦啦”一個一個掉在地上,慌忙的去撿,宴清都也去幫忙撿,興許是陽光太好了,麻将沒看到,倒是看到地上小小的水坑。

原來有些人的沉默,也是一場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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