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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黎瞳感覺到身一團溫潤而粘稠的液體,其質地如同最細膩的絲綢與瓊漿交融,帶着某種生命般的活性,緊緊地包裹着她的身軀。
任何試圖掙脫的努力都仿佛陷入了泥淖之中,越是掙紮,越是深陷。
一股股靈力從她的靈識處緩緩溢出,沿着經脈,被那詭異的柔軟液體一點一滴地剝離、吞噬。她能清晰感知到體內修為的流逝,直到她醒過來。
黎瞳睜開眼,眼前并非幽黑的山洞,而是一片白茫茫之地。
身側有無數繭狀的透明液體,每只繭裏都沉睡着一個修士。
他們剛才還意氣風發,同仇敵忾,此刻或盤膝端坐,或安然躺卧,保持着各自的姿态,沉沉睡去。臉色寧靜而安詳,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周遭那不斷試圖侵蝕他們體內靈氣的液體。
液體在微光中泛起層層漣漪,猶如一面模糊而動态的鏡子,映照出了兩個對立的身影。
長月九疑緊握手中木劍,劍身雖木質,但其上蘊含的力量透過微微震顫的劍尖,昭示着不同尋常的凜厲之勢。
相對而立的是一位白衣人,衣袂飄逸,看不見臉。但衣衫上赫然有幾道醒目的劍痕。同樣地,在無數的繭上也有着同樣的裂縫。
看起來,這些繭,與白衣人有種千絲萬縷的聯系。
白衣人……黎瞳的視線慢慢聚焦,或者叫他“天陽神君”。
神女女娲補天所用之石,從古至今受世人信仰,天劍閣為它而建。
長月侍神,所侍奉的便是這尊“神”。
天陽神君略有些驚訝地審視着衣上的劍痕。他未曾預料,長月九疑被剔去先天劍骨,僅用一柄木劍依然能傷他幾分。
早知如此,果然還是該聽趙宴禮那個賭徒的。以長月九疑維護魔修之罪,不僅逐他出天劍閣,更當早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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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孩子他從小看到大。在這泥濁不堪的紅塵之中,竟叫他生出幾分情分來。
“你不是曾很疑惑,趙宴禮是如何得知劍山上天地同殉的陣法,”神君道,“是我讓他開啓的。女娲讓我鎮守青天。我在天空看了人間幾千年。普天之下沒有我所看不見、不知道的事。何況一個小小的劍山陣法。”
長月九疑目光落在一張繭上,裏面趙宴禮的身體正在慢慢消融。他被放進來得早,體內靈丹妙藥被液體蠶食,化為一縷縷白煙,源源不斷充盈着神君衣袍上的裂痕。
“我在青天之上,孑然千年,實在是太寂寥了,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我的神魂可以來到凡界。可惜神魂不定,不能久留世間。于是,我指點趙宴禮。他是個沒用的東西,沒有為我拿到我想要的神器。”
黎瞳想,在她預知夢中,趙宴禮看似是天道之子,能洞悉一切,原來是有天陽神君在背後。
而天陽神君想要的東西就是能夠毀滅魔域的五件神器。他想要得到神器巨大的力量。
“既然無法以神器之力讓我永遠留在人間。我只能用別的辦法。”
“用什麽辦法?”
“如你所見。”神君漠然,“讓所有宗門送來他們的弟子,凝聚無盡的修為,就可為我造一個肉身。”
“那些長老如何會聽你的?”
縱然對方是天陽神君,長月九疑不信。各門各派的長老們豈會助纣為虐,且是以千萬弟子的性命為代價。
“你以為那些長老真的在意幾個、幾千個宗門弟子嗎。人是自私的,連你不是也生出了偏愛之心嗎?”神君見多不怪,“我應允那些長老,我會教他們移魂秘術。”
黎瞳對移魂秘術也有所耳聞。以命換命,無窮無盡。
誰不願得到永恒的生命。
怪不得那些長老都留下自己門中最年輕、天賦較佳的弟子,恐怕是被挑中,成為移魂的身體吧。
葉作舟的師尊絕不會同流合污,故此被暗中除掉。
沈鈞聰明,知曉這是所有長老都一力促成的事,大勢難逆。于是他狠心令徐青珏遠離修真一道,實則是免遭她于這場浩難。
還有一個問題令大小姐困惑。
長月九疑問出:“既然你會移魂秘術,神魂覆于旁人體內豈非更易。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
神君笑了:“小九疑。”
他的聲音忽然猶如歲月侵蝕的古老銅鐘,深沉滄桑而滿載風霜。一瞬間讓長月九疑想到啞叔。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認定,如果啞叔能夠開口說話,一定是這樣的音色。
“小九疑。”
“小九疑。”
“小九疑,你知道我在九天之上千年,我都看到了些什麽嗎?”
……
啞叔蹒跚的步伐,比劃的手語,滿是皺紋的笑容在一聲聲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回憶之門,現實與過往搖擺不定,讓人迷離恍惚。
黎瞳被纏在繭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看到長月九疑劍上的劍氣在漸漸消逝。
“我看到了肮髒。這世間,諸多魑魅魍魉穿梭其中,個個精于算計,滿腹虛僞,只圖一己之私。有人恩将仇報,為了一張琴屠殺恩人滿門;有人抛妻棄子,有人殘害手足,編織謊言欺騙真心;有人因為自己的親孫弱傻,從不相認,來了個假的卻捧在手心,為的不過是自己的臉面與榮光。”
“你看那些得了秘術欣喜若狂長老,再看看這些弟子。”
“唉,”神君嘆了口氣,“這些污濁不堪的肉身怎配予我使用?”
透明的液體在地上開始蠕動,緩緩流淌,不急不躁,悄然無聲觸及到長月九疑的腳尖,緊接着很快向上攀附。
“小九疑,你以為啞叔真的命數已盡嗎?”神君最後說道,“你師尊看中你的劍骨與天賦,想收你為徒。所以,他為啞叔下了慢性之毒。”
雖然有幾分舍不得,但這孩子自尋死路,若是能吸納十一境的修為為己所用……天陽神君的思緒被一聲急促而堅定的“長月九疑”打斷。
他心頭一驚,一個模糊的少女身影從繭中搖晃着站起來。
——
長月九疑困于過往,驟然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一睜眼便看到天陽神君掌心白光朝着黎瞳襲去。
他眸光頃刻清明,木劍出手。雖不形于色,但此擊用盡全力。
劍破空而出的那一剎那,時間為之凝滞,那是劍勢所帶來的強大氣場,幾乎肉眼可見。劍尖所指之處,空氣被切割出一道無形的縫隙,連光線都無法逃脫其犀利的鋒芒。
一擊必中。
血跡從長月九疑的唇角流下。
更多的繭随着神君衣衫破裂而産開縫隙。
但天陽神君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失敗,他看着黎瞳,出現了真正的慌亂。
由他意念營造的這個空間因為重創變得極度不穩定。
神君第一次擡起鬥篷。鬥篷下,是一塊烏黑的石頭。
他盯着黎瞳:“你是誰?”
“為什麽我總是看不清你的身影?”
他似乎應該早就注意到這個少女,在琅音鎮,在雪海天山,在天劍山,好像都有這個少女的身影。可是他總是看不清。
直到現在,依然是朦胧不清。
“魔修大小姐,十四瞳。”
黎瞳與他對視:“這世間,有唯利是圖者,也有蟄伏十年,勇敢堅強的人。”
長滿蔬菜的田間,浔也回過頭,淺淺一笑。
“有背信棄義者,也有同舟共濟、生死不離的莫逆之交。”
天山上,虞晚與孔明顏依偎在一起,蓬松的狐尾上落滿了雪花。
“有蒙騙真心者,也有以命相守、赤誠無悔的少年。”
花一流怔怔走在月亮山,似乎聽到師兄魂骨的心跳聲。
“這世間,有葉,有花,有風,有雪……”
魔域中,婆羅門尊和黎如棠又說起黎瞳幼年的事情。
姜寒蘇沉默地望向天劍山的方向,身後是整整齊齊的魔兵。
千裏之外,靈犀在為大小姐縫一個香氣滿盈的藥囊。
“你見其肮髒,不過是因你只見其肮髒。你想入凡塵,想得到力量,想用移魂術統治一切。可笑你自稱見這人間千年,卻根本沒看到這人間之美。”
少女黑發披散,雪白脖子若隐若現。她嘴角噙笑,一字一字自有一副端嚴華貴之致。眉眼一挑,容光更增麗色。
電光火石之間,天陽神君忽然知道了她是誰。也明白了為何自己看不清她。
劍氣的摧毀下,鬥篷下烏黑的石頭一點一點裂開,碎石和灰燼随之往下墜落。
天陽神君并不打算悔恨,他想,他輸給女娲罷了。只是,天上千年太孤獨了,他不想再回去了。
“既然人間如你所說的這麽美,你願意留住它嗎?”
無數繭破開,修士們跪地痛嘔。
白光閃過,幻境消失。天劍山的風景再次出現在眼前。
頭頂,天空一角,卻出現了一大片黑洞。黑洞的邊緣扭曲了周邊的光線,熾烈的火球如同從地獄深淵躍出的妖獸,帶着熾熱與毀滅的氣息,滾滾向下急速墜落。
火球裹挾着駭人的高溫與強大力量,照紅了大地,映照在無數雙驚恐的眸中。
衣衫與發齊飛,獵獵作響。
人間最強的兩位年輕翹楚,長月九疑與黎瞳手緊挽着手站在山巅,毫無保留的調動靈力結成巨大的結界,将火球抵擋在外。
結界如同晶瑩剔透的琉璃壁,反射着火球照耀下的熾熱紅光。
很快,從四面八方湧動起靈力。如同江河歸海般彙聚而來,從人間域、魔域乃至更多未知的世界角落,一股股力量源源不斷注入到結界上。就像是暗夜裏的星光一顆接一顆地亮起。
其中有一道最為霸氣的靈力。
人人都知道,那是婆羅魔尊。
然而,火球依然融化着結界,眼看着就要往下墜落。
縱是十二境,凡人豈有補天之神力?
“長月九疑。”黎瞳下定決心。
“我在。”
“天陽神君想要趙宴禮拿的是五件神器。我曾對你說過我做過預知夢。那五件神器我拿到了:燕尾焦琴、虞晚眸中的神畫、天劍閣的神墨,以及魔域魔珠。”
長月九疑聽明白:“我們還差一件。”
“……差的是我。”
“我就是第五件神器。神女女娲的那一縷氣息。”
長月九疑沉靜如深潭的瞳孔陡然擴散開來,黎瞳轉過身,莞爾一笑,“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在我第一次觸碰到燕焦尾琴時,我就能看到下一件神器在天山。虞晚曾告訴我,神器與神器之間有感應。那時候我便知道了,我是其中一件。”
修為全開。一道道疤痕交錯縱橫,更加擴張,将長月九疑原本俊朗的面頰切割得支離破碎。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孤獨而堅韌的神情,仿佛一只被遺棄卻仍執拗的小狗。
白發沾血,落魄瘋癫。他毫不猶豫脫口而出:“如果是這樣,我不在乎……”
我不是什麽侍神,也不在乎這個世界。
黎瞳踮起腳,在他額頭輕吻。
“我在乎。”
她恢複那種古靈精怪的語調:“對了,告訴他們,不要祭拜我。”
……
少女掙開長月九疑緊緊握住青筋暴起的手,輕點腳尖,迎着烈火,朝着黑洞飛去。
一封信從長月九疑胸前飛出,那是他提筆、幾夜幾夜寫下的信。信紙随風驟響,飄飄揚揚,好像要跟着少女一起飛到天上去。
“九疑性疏離,慣于斂情匿意,不輕易示人。然今有一事,實難自抑,猶如江河奔騰于幽谷之中,雖未滔滔于口舌,卻已浩蕩于胸懷。
山莊初逢,雪海并肩,劍山共處。卿似碧落之北鬥,獨引吾心之所向。每觀卿顏,每一顧盼、每一笑談,皆烙印于九疑心中。竊思君子淑女之間,淡如清水,亦可蘊深情;靜若止水,亦可藏驚濤。
九疑不擅瓊瑤滿紙、錦繡華章以抒衷腸,若有幸得卿垂青,願以磐石之堅,守卿一世安寧;以流水之綿長,伴卿朝朝暮暮。
此乃一介寡言冷面之人,字句簡樸,卻飽含赤誠之心,縱是紅塵萬象,人事如夢,我待你之情,定如雪海常明,劍山永輝,任憑鬥轉星移,歲月變遷,始終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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