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照片

照片

在泥水和荊棘叢裏艱難前行的一列人正在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渾身濕透，連貼身衣物都不能幸免，身上的雨衣，在絕對降雨量巨大的情況下，作用很有限。

終于找到一塊大石頭，幾個人，或靠，或站，或蹲，狼狽又沮喪。

肖尚很少抱怨，特別是父母離婚後。

母親莫莉是殘疾人，收入少得可憐，即使有肖敬給的撫養費，日子依然緊巴。

那些作為孩子的正常抱怨，非但不解決問題 ，還會讓他媽陷入婚姻失敗的陰影，經久的呆坐在沙發上，盯着殘疾的腿流淚。

無聲無息，讓人絕望，仿佛是世界末日。

野外的一場暴雨，不過是最尋常不過的情況，按理說，不至于讓肖尚有什麽情緒，可今天，他有些低落，開始質疑當初為什麽要選這樣一份艱苦的工作。

低落蔓延在團隊的每個人心上，大家都沉默地等雨停，眼神空洞。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喊了一嗓子，“彩虹！”

衆人擡頭，天的一邊初露湛藍，遠處的山巒橫跨一道彩虹，明豔斑斓。

雨勢漸小，陽光從雲縫中透出。

大自然的調色板讓人驚喜，祛除了陰霾。

肖尚本能地掏出手機，說不上為什麽，很少拍照的人，忍不住記錄下眼前一幕，像要給誰分享一樣。

回到營地，手機終于有了信號。

Advertisement

那道彩虹仿佛橫跨在他心上，呼之欲出，想要連接上什麽，猶豫之後再猶豫，點開某人的微信，選擇，發送，然後在劇烈地心跳中等待。

賀子君正在平板上修改述職報告，改了好幾版都不滿意。

肖尚的圖片來的很是時候。

快要打結的眉毛在看到那道彩虹後，舒展開。

——好壯觀，美的像畫

指頭飛快敲擊，消息發出，想了想，又發了一條。

——以後這樣的美景要多多分享

捂着胸口平複心跳的人，看到連續回複的兩條消息，回應迅速。

——好

下過雨的山谷，溫度很低，肖尚蜷縮在睡袋裏，心裏暖呵呵的。

眼皮沉重，剛要合攏，消息提示音，他睜開眼睛。

肖露把最近一次周測的成績拍照發了過來，小姑娘很雀躍，下面緊跟着好幾個卡通表情包。

求誇獎，求贊美，求抱抱……

看得肖尚哭笑不得。

為了配合孩子，回了一個“你最棒！”動态圖。

手機放下，又很快拿起，鬼迷心竅，給肖露發了一句。

——你姐在幹嘛

——等等

隔了一會兒，一張照片過來。

一身家居服的賀子君，紮個丸子頭，一團地蜷在沙發裏，抱着平板，細長白皙的手指點着屏幕，薄唇微翹，眼神專注。

肖尚把照片放大，想看清平板上，她到底在看什麽，可惜角度不對，什麽都看不清。

困意襲來，肖尚帶着微笑入睡。

***

臨近年底，好幾個社區建設項目結項評審，賀子君幾個社區來回跑，還要上報好幾塊業務工作的年度臺賬和報告。

工作時間完全不夠，只有晚上加班、周末加班來湊。

周日，對姐姐工作好奇很久的肖露終于得償所願，跟着賀子君來到辦公室。

辦公樓空蕩蕩，坐在賀子君對面辦公桌上的肖露左看看，右看看，又出門在樓道裏走了一圈回來，八卦地說，“姐姐，其他辦公室也有人加班。”

“是啊，工作做不完就要加班，你趕快做作業，中午我們去吃頓好的。”

“好啊，中午吃什麽？”

小姑娘除了寫作業，其他都很感興趣。

賀子君表情嚴肅，“先寫作業……”

結果，這一天，直到肖露作業全寫完，天已黑透，晚上八點，賀子君終于完成最後一份報告，癱倒在辦公椅上，累得眼珠子快移位了。

連吃兩頓外賣的肖露意猶未盡，正琢磨着點個奶茶，對面的賀子君站起身。

“走了，回家。”

賀子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對陪了自己一天的肖露，十分愧疚，“想不想喝奶茶？”

肖露使勁點頭，一臉乖巧。

“姐姐請客。”

“哇喔……”

肖露小嘴撅起，做了一個誇張地動作，逗得賀子君直樂。

周末晚上的地鐵站，人流稀疏，車廂裏很多空餘座位，姐妹倆并排坐着，一人吸着一杯奶茶，對面窗玻璃上，照出兩人的身影。

肖露的頭斜靠在姐姐肩頭，“姐姐，謝謝……”

“謝什麽……”

“謝謝你收留我……”

小姑娘擡起一只手臂擋住眼睛，拼命忍耐才沒讓眼淚流出來。

賀子君伸出手，環過肖露的肩膀，拍了拍她的頭。

“不用謝。”

***

元旦前一天晚上，連軸加班一個多月的人終于喘了口大氣，接了晚自習放學的肖露，兩人騎着小電驢優哉游哉地去逛夜市。

肖露從同學那裏聽說步行街有漢服游行，心心念念要去圍觀。

不知道是時間不對，還是地點不對，漢服游行沒有，臨時搭建的燈光夜市倒是熱鬧非凡。

從店鋪布置到貨品種類，都是針對年輕人無疑。

沒看成漢服表演的肖露，買了絨花頭飾還有古風步搖，不僅自己買還給姐姐選了一支木簪。

店鋪老板是個在校大學生，熱情大方，聽賀子君說不會盤發，立即當場示範，用一根木簪變戲法似的把賀子君的馬尾變成了盤發。

擺弄頭發的時候還誇贊，“小姐姐你長得古典，宋制或明制漢服都很适合，我們也做漢服，小姐姐能不能加個微信，把店鋪推給你。”

剛想拒絕，肖露快她一步，“姐姐我加你，你推給我。”

兩個姑娘互加微信，肖露掃着對方朋友圈展示的各種制式的漢服，很感興趣的樣子。

離開小店走遠，肖露湊在賀子君耳邊，“姐姐，網上買更劃算。”

賀子君詫異，“那你還加人家微信。”

小姑娘眼神狡黠，“媽媽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出門逛街就是圖個開心。”

賀子君聞言一笑，随即心底湧出一股苦澀。

她已經記不起媽媽對她說過什麽了，記憶裏，媽媽并不喜歡待在家，總找各種理由出門，難得在家不是睡覺就是看電視，對父親不冷不熱。

對她要好些，心血來潮就打扮完自己，再打扮她。

小時候的賀子君是喜歡媽媽的，媽媽漂亮時髦，比同學鄰居的媽媽都漂亮，媽媽的衣服、發型，妝容永遠是最新潮的。

每當樓道裏出現高跟鞋敲擊的清脆聲響，賀子君就知道是媽媽回來了。

各種顏色的細高跟，搭配面料輕柔的連衣長裙，是幼時賀子君眼中最美的一道風景，也是她最驕傲的事情。

“姐姐，快看，這只小貓好可愛。”

小姑娘明快的聲線把賀子君拉回現實，兩人來到一處寵物店，肖露的注意力完全被萌寵吸引，少女臉上綻放着絢麗的韶光。

肖露更像媽媽，五官明豔，性格開朗。

長長的燈光夜市喧鬧繁華，跨年的年輕人熙熙攘攘，眼前浮光如迷夢，讓賀子君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