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紮根

紮根

從領導辦公室出來，賀子君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神色平靜的回到辦公室。

持續的努力工作有了回報，連續兩年被評為先進個人。

上級單位對她的工作給予了肯定，聽話聽音，賀子君明白自己要做的就是穩紮穩打，別掉鏈子，該做的繼續做，該來的總會來。

成功需要分享，晚上，賀子君除了給父親打了電話，給肖露買了加蓋奶茶外，還給肖尚發消息。

消息編輯了很久，想和他分享喜悅，又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沾沾自喜，來來回回寫十幾遍，終于發了出去。

——等你回來，請你吃大餐

最終，賀子君什麽都沒說，決定當面講。

***

戈壁茫茫，零星幾株枯木樁。

白天頂着烈日工作，心裏想念最多的是水，水，還是水。

晚上在零下十幾度的低溫環境下艱難入睡。

手機沒信號，大家打了一會兒牌各自返回帳篷，原本只有風聲和蟲鳴的環境，突然響起手機外放的音樂。

是一首老歌《愛就一個字》。

肖尚靜靜地聽着，心中那點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清晰，最後變成一個人影，深深地紮根在最柔軟的地方。

不知哪個帳篷傳來一聲嘶吼，“艹！這是誰唱出老子的心聲！”

Advertisement

“為你翻山越嶺，卻無心看風景！”

“看我為你孤注一擲！”

“我操，集體發情！”

……戈壁灘，不毛之地，一群青年在發癫。

肖尚翻了個身，點亮手機，從相冊裏翻出那張，在山頂為她拍的照片，看了又看。

***

三個月過去，他還沒回來，只傳回零星的圖片和消息。

一百天過去，他說差不多收尾，給她和肖露帶了禮物。

五個月了……

連肖露都說，哥哥這個工作看似有趣，真真是考驗人，就像發射出去的一顆衛星，一會兒有信號，一會兒沒信號。

這次野外工作出了點小插曲。

常規工作完成後，大家一高興，說是再走遠點看看，會不會有意外發現，結果還真有意外之喜。

于是，向領導報告後，又多待兩個月。

一組平均年齡不到28歲的年輕小夥子，回到家時，曬得媽都不認識，頭發胡子長得像原始社會穿越而來。

待賀子君和肖露見到肖尚時，他換了幹淨衣服，理了發，刮了胡子，仍沒洗掉被大西北風霜苦寒淬煉出的曠野氣息。

肖露說，“哥哥現在好有安全感。”

肖尚挑眉，“誇我？”

肖露着急，“當然是誇。”

賀子君只是笑，笑得肖尚心裏沒底，只得轉移話題，“給你們帶了禮物。”

十幾塊石頭挂件擺在桌上。

“都是普通白玉石料，在當地找人加工了一下，喜歡哪塊自己挑，多挑幾塊，都是給你們帶的……”

肖尚一直盯着其中一塊，想她拿到，又不好直說。

“這塊好看！”

肖露拿起一枚玉佛對着燈光處照看，肖尚心上一緊，仿佛自己的心被捏在她手上，揉來搓去。

“姐姐，這塊好看，适合你！”

說着，直接動手，把那枚玉佛套在了賀子君脖子上，還幫她調整松緊。

肖露瞧瞧姐姐脖子，轉向肖尚，得意地問，“好看吧，哥？”

“好看。”

心中石頭落地，肖露好樣的。

***

從大西北回來的路上，肖尚想得很清楚，對她的心意不可扭轉，那就利用好在家的每一天。

于是，賀子君見到肖尚的時間越來越多，多到她意識到，真不是自己在腦補連續劇，而是對方在用行動表達目的。

走出辦公樓，再次見到肖尚後，她開門見山，“是我誤會嗎？還是你就是這個意思。”

“沒誤會，就是這個意思。”

階梯之下，他站得筆直，笑得坦然，神情中有那麽一點點狡黠。

肖尚不算愛笑，但遇上她以後，嘴角總是忍不住上揚。

“我要是不願意呢？”

賀子君一貫溫潤謙和，可看到肖尚那志在必得的樣子，心裏生出小小的叛逆。

“說明我努力不夠，還要繼續加油。”

肖尚繼續笑，滿眼的欣賞與縱容。

賀子君哼了一聲，嘴巴翹起來，“老在外面吃可不行，廚藝怎麽樣？”

“不敢自誇大廚，吃過的都表示相當不錯。”

肖尚決定趁熱打鐵，“這會兒就去買菜，吃完一起去接孩子。”

賀子君臉爆紅，狠狠瞪了肖尚一眼。

“土味情話……”

肖尚不以為然，心想，你承認情話就好，挖土的人有土味很正常。

***

從校門出來的肖露，注意到路邊并排站着的兩個人，眼睛都直了。

她狂沖過來，在兩人臉上睃來睃去。

“哥……你怎麽來了？”

兩人保持着半米距離，但肖露就是覺得不對勁，哪哪都不對勁。

一貫溫柔地姐姐看起來別別扭扭，對上哥哥促狹地笑，她反常的白了一眼。

一向嚴肅臉的哥哥，被瞪了卻笑得雲淡風輕，目光總往姐姐臉上跑，毫不掩飾的樣子。

“書包給我，看看現在中學生書包到底有多重。”

一切都那麽不真實，肖露把書包遞給哥哥，他背上後自然地走到姐姐身側。

“你們這是……？”

肖露挽着姐姐的手，大腦高速運轉起來，這個氛圍和爸爸媽媽好像，不對啊，他們倆……

“姐姐，姐姐……”

肖露激動地說不出話，把賀子君的手勒地死緊。

對啊，他們倆在一起多好，哥哥姐姐成一家人，姐姐就不會被人搶走了。

哥哥威武。

賀子君左右看看笑得停不下來的兄妹倆，感覺自己像只掉進狼窩的小羊羔，瑟瑟發抖。

肖尚把她們兩人送回家，又坐了一會兒才離開。

臨走前，特地交待，“這門最好反鎖。”

又看了那個鎖好幾眼，終于依依不舍的走了。

直到門合上，肖露都像在做夢一樣。

“姐姐，以後我是不是要叫哥哥姐夫？”

賀子君被姐夫兩個字吓得一個激靈，“什麽姐夫？！別瞎叫。”

***

肖尚第三次只送一個人的飯菜到便利店，莫莉覺察出了情況。

“不和我一起吃了？”

莫莉盯着肖尚，見他扭開保溫桶，先取出盛飯的夾層，又把勺子用開水燙過遞給她。

“一會兒吃。”

肖尚臉上看不出蛛絲馬跡，“約了人。”

莫莉拿着勺子不動，“天天約？”

“嗯。”

見兒子還不願說實話，莫莉把勺子一放。

“你那人是拿不出手還是見不得人。”

“還在追，人家還沒答應。”

肖尚聲音低得幾不可聞，也不敢看他媽。

“那還不快去，杵在這兒幹嘛。”

莫莉轉變太突兀，肖尚一下沒反應過來，直到莫莉擡手趕人，他才回過勁。

“那我走了。”

“去吧，多用點心，誠懇一點。”

莫莉裝作不耐煩地樣子，直到肖尚的背影消失，她軟下身子，坐在老板椅上，臉上是欣慰的笑。

***

賀子君站在廚房門口，一臉懵地盯着正在系圍裙的肖尚。

“真不要我打下手？”

“不用，一個人夠了。”

賀子君一直覺得自己菜做得不錯，畢竟做了十多年，自從看到肖尚單手輕松拿起她那口生鐵鍋，左颠一下，右颠一下，給魚翻面。

她意識到兩人力量上的懸殊。

要不怎麽大廚還是胖子更多呢。

完全的體力活。

才半小時，一葷一素一個湯上桌。

賀子君坐下端起手邊那碗飯，“這是要用美食圍獵我啊……”

“有用嗎？”

肖尚用公筷給賀子君夾了塊魚肉，“嘗嘗，看能不能抓住你的胃。”

賀子君吃着那塊肚腹上最精華的一塊肉，內心已心悅誠服，表面卻波瀾不驚。

“可惜了，一年只能吃那麽幾天，其他時間都吃不到。”

肖尚放下筷子，“這件事我這麽看，天天吃，再好吃的東西都會膩，偶爾吃幾次，新鮮感才能保持，還有，真正的神仙眷侶不是長相厮守，而是心靈契合，你有你的果園，我有我的農田。

我四處挖土，你為民服務，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賀子君笑得筷子都拿不穩，幹脆放下，“肖尚，真是沒看出來，你嘴巴那麽厲害。”

肖尚想說，雄性追求雌性，那是動物本能，潛能會不會被激發，完全看這個異性的魅力有多大，吸引力又多深。

可他不敢這麽直接。

“全是真心話，我的工作就是這個性質，單位裏好多老前輩，直到退休才完全回歸家庭，他們的另一半，有全職在家默默奉獻的，也有如你一樣，在自己的崗位默默堅守的。

作為同事，我理解第一種，但作為男人，我更欣賞第二種，獨立女性最可貴。”

賀子君邊吃魚，邊聽肖尚大言不慚的演講，心想，真是小看你了，這套路還挺深。

“肖尚，你應該考公，挖土屈才了。”

“不屈不屈，還是挖土适合我，如果有一天挖不動土了，我就穿上圍裙，天天給你做飯，當好後勤部長，支持你事業上的成功。”

賀子君擡眸，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你确定？”

肖尚手臂交疊，平放在飯桌上，“我确定。”

賀子君伸出手，肖尚秒懂，回握住。

“我答應了，記住你今天的話。”

肖尚嘴角微動，注視着目光炯炯的賀子君，神情莊重。

***

肖尚和賀子君剛剛開始，還沒來得及适應新關系，卻又要出差。

這次，肖尚情緒低落，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換賀子君好言相勸。

“穩定的關系并非一定要日日相伴，至少在我這裏不适用。我和你說過我的小目标對吧，你也和我說過你的理想對吧，我們都不是那種非得把另一半栓在身邊的人。

我不軟弱，不需要你長陪，你在外辛苦，我以你為驕傲，我答應你，是因為我覺得我們倆适合對方。”

肖尚牽起賀子君的手，大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關節。

“你說的對。”

***

不見面的戀愛也有不見面的趣味。

某日，終于有了信號，結束一天工作的肖尚躺在床上，想起一些事情，越想越困惑。

——你開始是不是很怕我

——沒有啊，哪有

——我倆前幾次見面，你看到我就往後退，好像我要吃你

半天沒有回音，肖尚皺眉，心往下沉，生怕她說出個什麽讓他難以接受的理由。

——哦，那是你太高，又那麽壯，看起來很有氣勢

賀子君對着手機吐了下舌頭，幸好是打字，看不到表情，她其實就是見到他害怕，有種小動物對大型動物的天然戒備。

——真？

——當然是真的，不騙你

後面跟了一個很可愛表情包，圖上幾個字“真是拿哥哥沒辦法”。

肖尚這才罷休，黑臉一紅，終于不再耿耿于懷。

***

作為團委書記，有很多大型活動要組織聯絡籌備，這些工作很鍛煉人，中間的過程卻很磨人，總會遇到一些意外情況。

賀子君有股韌勁，遇到困難總會想盡一切辦法去解決，從不輕易認輸，大部分合作者都是好溝通和願意配合的。

凡是總有例外，這幾年工作，獲得領導認可的同時，也招來了各種千奇百怪的眼光，說什麽的都有。

面對非議。

沒肖尚前，吃頓好的，睡個好覺，就過去了。

有了肖尚，和他抱怨一下，聽他講講野外的見聞，很快又滿血複活。

他總能把話說到她心坎上，讓她瞬間釋懷。

兩人在這樣相互支持的信息交流中，人很遠，心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