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閑談

第004章 閑談

及至中午，本次面試暫時告一段落，病人的病情轉歸都會由燕國醫專項跟進，他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只是，原本是四個面試的，現在怎麽變成三個了？

燕國醫的食堂僅限醫院內部人員進入，夥食都是極高标準的。只可惜，今日程白術是無暇顧及了。少了安定的攝入，清醒的小寶寶就眨巴眨巴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程白術。過了握持反射的年齡段，卻依舊緊緊抓着程白術的衣襟不松手。匆匆吃了幾口，墊了墊肚子，程白術便接過輔警張小貞遞過來的奶瓶和蛋羹。

另外兩人中早上過來搭讪的白胖中年男子名叫楊正華，時年55歲，主治脾胃系疾病。另一個精瘦男子是李敏，時年53歲，主治心系病。楊正華瞥了眼格外精神機靈的小寶寶，道：“這小孩也是運道夠好，能遇上你。”

顯然，楊正華知道早上那一出大戲。華國對于拐賣婦女兒童，那是恨之入骨，早早就花大力氣做全民DNA登記。這才是那拐賣嫌疑團夥沒有任何血檢報告的原因，只要一抽血，他們就會暴露。他們也就鑽一年一度燕國醫面試考核免登記免費診斷的空子，只是今年這麽一搞，以後就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的出現。若非程白術，換另外一個醫生，還真不一定能發現貓膩，那以後這小孩什麽命運就不知道了。

程白術搖搖頭，沒說話。嫌疑團夥比較蠢，知道抽血可以鑒定DNA，卻不知道并不是每一管血都鑒定，醫院又不是閑了沒事幹浪費錢。輕輕拍着懷裏的小寶寶，等明日的DNA匹配報告出來，小寶寶的父母估計會找上門來。看着小寶寶水汪汪的眼睛，程白術琢磨着，這大小也是緣分，等一下回酒店了幫這小家夥做點小兒推拿梳理梳理體質？

随後，話題轉向那消失的人。

楊正華看了下周圍正時不時掃過來的眼神，壓低了聲音，說道：“小程有所不知，那人之所以面試一半被請出燕國醫是因為他用了不該用的東西。”

不該用的東西？

李敏補充道：“激素。”

楊正華道：“是的，他主治方向是皮膚病類，除了開方，還給病人用了自帶的藥膏。對于自帶的藥物，不管是內服還是外用，燕國醫都會要走一些作化驗。那人自帶的外塗藥膏裏檢驗出糖皮質激素，于是……”就被“請”出燕國醫了。

糖皮質激素，西醫三板斧之一，可以抗炎，可以通過抑制免疫系統來緩解症狀，對多種疾病都有效。其中，西醫急重症搶救時，激素沖擊療法最為有名，而激素沖擊療法便是短時間內應用大劑量糖皮質激素，迅速控制病情惡化。當然，糖皮質激素也會帶來種種弊端，其中向心性肥胖、激素性皮炎、體毛增多等症狀名列前位。

嗯，一點也不意外。很多民間偏方小藥膏有一半加了激素，另外一半加了抗生素，真正有效的寥寥無幾。這人大概心懷僥幸，只是可惜這人的推薦醫生，怕不是要惹一身騷。

未來得及感慨兩句，一人走至三人餐桌邊，聲音洪亮：“白術，做的不錯，現在全院都知道你救了個小寶寶，不愧是我們燕中醫的學子。”

程白術擡頭看去，頓時就站了起來，“杜院長，您說笑了。”來人年至耄耋，鬓發全白，目中神光湛湛，一瞧便是個龍馬精神的老人家，正是給程白術開了三封推薦信之一的杜長興教授。杜長興年輕時是燕中醫的院長，現在身上還挂了個名譽教授的虛銜。本來十年前就要退休養老去，然而被求上門的病人硬生生請出山。鑒于年齡，一周也就兩個上午有坐診。

楊正華和李敏同樣站起身來，面對這位中醫界泰鬥，剛剛還侃侃而談的他們顯得頗為緊張。杜長興說了幾句便離開了，甚好甚好，當初看好的小輩沒有走歪。

三人還沒坐下多久，再次迎來一位老教授。反複幾次，确定再沒有人來之後，楊正華額頭一層薄汗，心有餘悸，“程老弟，你在這人脈甚廣啊。”

程白術卻說：“本科在這實習，承蒙老教授們看得起。”

面對這些老一輩，程白術內心些許唏噓，諸子有百家，醫道亦有百家，各家言論不盡相同，互相駁斥的也不再少數。別的不說，火神派和滋陰派天天罵街都是常态。但面對西化入侵，卻都能站在統一戰線。各人都有各自的主張，卻同樣為中醫奔走呼號。上個世紀末呼聲甚高的廢醫驗藥幾乎引得整個中醫界傾巢而出，彼時程白術業已出生，每日裏看着程父、程爺爺唉聲嘆氣、愁眉不展。

回神來，程白術對于這些過往，一清二楚，但卻無可奈何。時局不同，他也不過小小一屆中醫，他能做的不過是讓自己手上的病人相信中醫，保留一點火種，對得起這些老教授的偏愛和栽培。

幾個老教授本就是為了程白術才往這食堂跑，看完也就準備順便吃個飯，結果倒是見了不少老同事。

杜長興感慨一下，“你們這些老家夥，眼神一個比一個精，耳朵一個比一個好啊。”

鄧修元，第一屆全國名老中醫，主治脾胃病，冷哼一聲，“好苗子就那麽點，就你慧眼識珠？”

馬蘭，同為第一屆全國名老中醫，婦科聖手，溫聲細語，“你們倆倒也不必烏眼雞一樣，白術估摸着可是粵府程家出來的。”人家有主有傳承的，争這麽厲害也沒用。

顧文玉，一樣是第一屆全國名老中醫，針灸巨匠，捋了捋文玩手串，道：“姓程，還用中藥起名的，也就那一家了。”

偏坐一隅的針灸大師劉之熙卻說：“都是小崽子，人家選了我們燕國醫，你不護着點，人家自己跑回去了，你們哭都沒地方哭。”

加起來歲數超過四百的五人相視一笑，都是溫和慈善，就是怎麽看怎麽奸詐……

雖為同袍，但南北之争，還沒出結果呢。好苗子自己跑鍋裏來了，能不開心？嗯，等白術進院了，可要多給點資源病人。以後這程白術就是他們北派中醫的年輕一輩了！

食堂裏的程白術并不知道幾位老教授的議論，待楊正華、李敏吃完，便交換聯系方式後離開了。三人甫一離開食堂，食堂內的交流聲頓時收不住了。

“那還真是程白術啊，年輕，又高又帥，看着有一米八了。”

“人比人，氣死人。人家二十幾歲，有勇有謀。他懷裏的就是今天救下來的小嬰兒吧？”

“應該是，今天檢驗科都拍照了，真人居然比照片更好看。”

“你說出了這麽大事，醫院會不會破格錄用啊？”

“得了吧，我聽綜合辦的護士說了，人家專業過硬，病人都是邊哭邊笑出來的，評分表都給打的滿分。”

“我聽那誰誰的男朋友不就是那派出所的嗎？她說是個大案，刑偵組都介入了。”

“哇，這高低得給錦旗和獎金啊！”

“你們就沒留意那麽多老專家都對他另眼相看嗎？”

……

“啧啧，說不定過幾個月我們就要再次刷新正試入職醫生年齡了。”

“人家那是憑本事的，可沒走後門啊。”

極富奇幻色彩的八卦和出乎意料年輕俊美的主人公，頗有點家大男主風，頓時讓燕國醫充滿激情。

回到酒店，女輔警張小貞幫着張羅小寶寶的東西，解釋道：“單位都給報銷，小孩越小，準備的東西越多。這瞧着也就七八個月，應該可以加輔食了。”

随後，在張小貞的協助下，程白術完成了給小寶寶洗澡換衣服換尿布等一系列艱巨任務，連帶着做了一通簡單的體格檢查。張小貞看到小寶寶滿身的紫癫和藥疹，難受地移開目光，又艱難地移回來，拿出手機拍照記錄。

再次細細給小寶寶探脈，肝腎脈稍微弱了點。算着時間喝奶也是半小時前，程白術便取出自己做的溫補五髒藥油。五髒油裏加了鹿茸、熟地、當歸、棗仁、茯苓等藥，通過皮膚吸收不吃藥，配合手法卻達到溫補五髒、內強機體的作用，最溫和不過，适宜小兒了。

取了一滴五髒油，程白術由輕及重地按揉小寶寶的肚臍，卻在肝腎脾的點上都摸到了結節點。他一蹙眉，張小貞便立刻問道：“很嚴重嗎？”

許是時間不長，結節點随着程白術的推揉逐漸消散。他松開眉，遙頭否認，輕輕抓着小寶寶的手哄着。這小孩也有意思，許多對普通小孩來說都比較疼的手法居然能接受得了？

揉完肚臍，程白術又抓過小孩的手開始推手指。張小貞好奇道：“程大夫，您這是小兒推拿吧？請問目的是什麽？”

說話間，程白術微信收到信息，是檢驗科給小寶寶加急出的檢驗報告。程白術看了一眼，果然，肝腎功能輕微異常。程白術繼續道：“小兒體質純陽幹淨，雖說容易受邪犯病，可也容易好。這紫癜和藥疹是體內還殘留安眠藥引起的，只要促進一下新陳代謝，把不好的東西排出來，便能不藥而愈。”

只推了幾分鐘的清大腸經，程白術和張小貞都聞到了濃烈的五谷輪回氣息。小寶寶一呆，哇一聲就開始哭。而在換尿布的這點時間裏，張小貞震驚地看着藥疹一點點退卻，紫癜的顏色也淡了一半。小兒推拿這麽牛逼的嗎？那她要不要去找她小區門口的小兒推拿店學學啊。不對，真正牛逼的醫生在她面前啊，舍近求遠幹什麽？家有二胎的張小貞認認真真開始和程白術學習常見的小兒推拿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