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辯論

第019章 辯論

五點半下班時，在所有實習生、規培生、進修生或明目張膽，或隐晦地注視下，吳辛卯和程白術離開急診科。他內心格外自豪，嘿嘿嘿，自家兄弟出風頭等于他出風頭。下班之後，兩人沒有立刻離開中醫院，而是轉道去了肛腸科。吳辛卯有些納悶，剛剛那個老太太不是轉到心內去了嗎？怎麽是去肛腸科？

昨日下午，肛腸科主任李進和他微信上說，産婦宋瑜三天中藥喝完後，肛周膿腫确定沒有了，準備第二天辦理出院。

程白術查看宋瑜情況，又看舌摸脈，她的狀态較之前三天那是天地之差。她老公吳傳志同樣喜氣洋洋，等着程白術給宋瑜開完藥就回家坐月子去。程白術給宋瑜開了一周的生化湯，輔助排惡露，并交代，後續沒有奶水也無需強求，以宋瑜自身的感覺為準。至于肛腸問題，肛周膿腫破潰後容易導致肛瘘，對生活質量影響不大，等出了月子再治療也不遲。

吳傳志和宋瑜猶豫了一下，問道：“那請問是去燕國醫找您，還是……”他們住院這幾天也不是白住的，可是打聽清楚了，這年輕帥氣的神醫不是中醫院，是燕國醫的。

程白術道：“都可以，看你們自己意願。”剛剛稍微聽了一耳朵，中醫院的肛腸科明顯是正在轉型。別的不說，至少醫生是樂得腳打後腦勺，眼下黑印都淡了點。

于是，吳傳志和宋瑜便打算先回去坐月子，等月子完了以後再去燕國醫挂號。如果挂不到號？那就來中醫院呗，按打聽的說法，中醫院肛腸科從神醫那兒學得真傳，正打算聯合燕國醫大展拳腳。

目送夫妻倆離開，程白術與吳辛卯在李進的目送下離開肛腸科。

真正出了中醫院，吳辛卯長松一口氣，道：“白術，你都不覺得緊張的嗎？”就今天急診科那氛圍，吳辛卯覺得如果是自己，怕是要緊張得手腳發抖。

程白術真實地翻了個白眼，說道：“當年你做學生會會長開會時，也沒見你緊張。”就程白術有限的網絡經歷而言，他覺得吳辛卯就是所謂的社交□□，對誰都能侃兩句，似乎對誰都能推心置腹。

吳辛卯摸摸後腦勺，思索一下，覺得還是自己技能裝填不夠。要是和程白術一樣技能都點滿了，他只會高喊，都閃開，爸爸我來裝逼啦。

想起自己水平不行的事實，吳辛卯再次惆悵地嘆氣，道：“我也不知道我學中醫到底是對還是錯。”

程白術側目，怎麽了？這就開始自我懷疑了？

這一次晚上聚餐的地點，在中醫院不遠處的一個小炒店。小炒店主打魯菜，老板夫妻倆是從魯省來京，打拼十餘年，一手魯菜說不上絕頂美味，但足夠驚豔，加上北方菜的大份量，很受周圍大學生歡迎。

照例點了三菜一湯，兩人坐在桌旁，繼續剛剛的話題。

“怎麽？懷疑自己，還是懷疑中醫？”

吳辛卯吞吞吐吐，向來開朗的面容上帶着動搖躊躇，“不，我不是懷疑中醫，我只是懷疑我能不能達到……”

程白術拆開碗筷，順手在老板娘端上來的熱水裏燙碗，堅決完成粵府人就餐儀式之一。冷笑一聲，程白術道：“你這就是在懷疑中醫，懷疑中醫能不能治病？懷疑中醫到底是不是僞科學？又或者懷疑中醫到底是不是安慰劑？”

這确實是吳辛卯所想，可他覺得不該這麽赤果果，而在剛剛程白術剛剛通過針灸急救了一個老太太的心梗心絞痛。

程白術看着吳辛卯，面容沉靜，說道：“辛卯，這是第一次對你說，也是最後一次。”

吳辛卯同樣看着程白術堅定的眼神，怔怔出神。

“中醫可以治病，中醫從來不是僞科學。還記得科學的定義和三個屬性嗎？科學，是建立在可檢驗的解釋和對客觀事物的形式、組織等進行預測的有序知識系統。三大屬性是觀察、實驗、推理。而中醫哪個點不符合這三大屬性？是觀察不到，還是不可複制，又或者是不能彙總推斷事實？”

吳辛卯思索半天，慢慢搖頭。的确，中醫符合這三大屬性。甚至，在以前缺乏技術手段的年代，慢慢總結出中醫整個理論系統，也慢慢通過實踐來完善理論系統。

“中醫是科學的。不科學的是那些只知皮毛便來大肆嚷嚷貶斥中醫的蠢貨，越凫楚乙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旁觀者清，這不可笑？連皮毛認知都沒有，就一味說中醫是騙子。”

“确實，傳統中醫充斥非常多的似是而非，模棱兩可。不少人遇到僞中醫或者水平不行的中醫，全盤否定中醫。可正常就診遇到西醫的庸醫都知道換醫生，并不認為西醫不行？這雙标得有些厲害了。”

“而中醫的不可證僞論？中醫治證，從來不治病。感冒尚且分成風寒、風熱、陽虛感冒、氣虛感冒，同是感冒，卻治則用藥完全不同。你如何用科學的标準來區分風寒風熱，陽虛氣虛？舌苔是黃的，還是白的？脈浮數，脈浮緊？這些在西醫的概念裏并不存在，他們只有革蘭氏陰性菌和革蘭氏陽性菌，既然是殺菌消毒，為什麽西醫治感冒需要七天？哦，他們說感冒是自限性疾病，沒辦法治，那我們中醫對證治療感冒，三天即好。這是僞科學和安慰劑能達到的效果？”

“西醫倒是可證僞，原本說闌尾和扁桃體沒有任何作用，哪怕沒事，都可以切着玩。後續又被發現闌尾和扁桃體也有免疫作用，可已經被切除闌尾和扁桃體的人又該怎麽辦。後續還有研究表明，切除扁桃體的人患上腎炎的概率較之未切除的高。世衛長達十餘年将中醫列入傳統醫學戰略，這些他們都閉耳塞聽，只認自己從其他渠道知道的只言片語。”

這時，老板娘把菜端上來，程白術面色越發冷峻道：“你知道我聽到所謂的面癱不治療也能好的時候，覺得有多可笑嗎？”

吳辛卯只覺得今日的程白術沒有半點溫和柔軟，盡是諷刺辛辣。

“我曾有個病人，因面癱來治療，口服甲钴胺、嗎啉胍、阿昔洛韋、甲潑尼龍。我讓他停了西藥，不肯，說是大主任開的，還讓他一周後去複診。于是，這個病人我拒診了。一個月後，這個病人再次回來求診，依舊口眼歪斜、額紋消失。所謂的營養神經、抗病毒治療治不好他的面癱，激素藥壓不住他的症狀。這次，他老老實實按醫囑停藥，僅一周，口眼歪斜症狀緩解大半，半個月治完人就走了。治得好就是治愈率百分百的貝爾面癱，治不好就是中醫沒用。現在你去哪個醫院，醫生治療面癱的第一推薦不是針灸？針不紮到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有多疼。”

這個病例吳辛卯知道，是論壇裏的《程霸霸臨床跟診實錄010》，歷經兩任實習生。一直暗搓搓追連載的吳辛卯還真是第一次知道并記住：激素藥是壓制免疫系統反應，而針灸是提高自身免疫能力，兩者是完全沖突的。激素藥的藥理作用曾經是重點難點考點，吳辛卯同樣背過，卻沒有想過在臨床應用中會對其他治療起拮抗作用。

“中西醫各有所長，于人體切除、縫合一道，西醫确實更為擅長，可對人體的觀察和調整卻絕對是中醫所長。黑府有一骨科中醫，僅僅通過手法正骨，便将需要動手術接骨的骨折病人複位成功。這需要極高悟性和大量實踐，難出第二個，可絕對是病人最佳的治療方案。”奈何對醫院不那麽友好，手術收費和正骨複位收費可謂是天差地別。程白術亦曾去拜訪過這位老骨科專家，現階段确實沒有這麽良好的條件去學習，便放棄了。

“做完手術便萬事大吉了？骨折病人手術後，斷端難以愈合的多了去了。病人補鈣都補出腎結石了，還是不長。我用針灸讓他長起來，可不是用了什麽妖術。”

這個病歷吳辛卯同樣記得，是論壇裏《程霸霸臨床跟診實錄022》。病人因車禍出現左手尺桡骨雙骨骨折，術後兩個月骨折線依舊清晰，沒有半分模糊。醫院裏開的鈣片硬生生讓病人吃出腎結石，可就是不長。後續程白術用會郄治療讓病人開始長骨頭，還順帶針灸中藥一起解決病人補鈣補出來的腎結石。論壇裏的資料詳細，X光也免費附贈，追連載的可都是看着那條骨折線從清晰到模糊，最後到消失。

“別和我說千年來，只有中醫的華國人均壽命為何只有三四十。科技的發達，經濟的騰飛，不僅在物質上極大豐富，在醫療資源上同樣如此。遠的不說，建國前，一個村裏能有一個赤腳大夫那都要謝天謝地。一個農夫腦出血倒地，從被發現，請醫生，到确定病情，浪費的時間都足夠農夫死上三五回。先如今交通發達，一個病人從發現到送醫，加上高科技的檢查手段确定病情，前後也只需要三五小時。每早一分，病人活命的機會便多一分。”

“連你學中醫的，都在懷疑中醫，你讓病人如何相信中醫？”

吳辛卯語滞，最後說道：“若我有你的能力，怕就不會自我懷疑了。”

程白術卻道：“你怎麽知道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