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講解

第025章 講解

林智一走，吳嘉德就湊近程白術，看了看那疊厚厚的醫療文書，又看了看正在操作系統的程白術，小聲問道：“這些真的不看嗎？”他以為嘟嘟病的這麽厲害，程白術怎麽也要參考參考、斟酌斟酌這堆資料才是。

程白術卻萬分不以為意，道：“真要能治好，你也不會偷偷抱着嘟嘟來找我。”

吳嘉德心裏更虛，冷靜下來後，他覺得他已經去找個頭發胡子都白的老頭子就診。

瞥了一眼吳嘉德，程白術對蹭進來的兩個實習生說道：“你們準備一下。”又問吳嘉德，“讓嘟嘟作為教學案例你能不能接受？”

教學案例？能做教學案例了，那說明嘟嘟不難治？吳嘉德心裏左右搖擺，一會兒一個聲音，遲疑不決。最後，他想起父親所說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心下一橫，要是這個程白術治不好嘟嘟，就換頭發胡子都白的老醫生！

吳嘉德說道：“可以，但你們必須保護嘟嘟的隐私。”

新來的實習生什麽都不知道，被趕出去之後，也只能互相大眼瞪小眼地等着。好不容易進了診室，又聽見程白術讓他們準備，啥？準備啥？再然後，他們就被叫到程白術身邊，兩人稍微有些許興奮，知道這将是《程霸霸臨床跟診實錄066》。

嘟嘟被放到診桌上，打開襁褓，五官、四肢露在他們面前。緊接着，他們聽到了魔鬼的問候，“這個小孩一歲零七月，因癫痫就診，你們現在進行望診，你們得出什麽結論。”

倆實習生：“……”

實際點啊，程霸霸！一個小孩子，話不會說，路不會走，來治癫痫，他們能看出啥？

吳嘉德看了看程白術，又看了看倆實習生，最後看了看嘟嘟。作為一個外行人，他也不知道程白術能從嘟嘟身上看到什麽，他從前面倆醫療團隊學到的是，在癫痫大發作時，網絡上那種給嘴裏塞東西，做心肺複蘇的舉止并不可取，還會雪上加霜。

片時，實習生龔陽陽鼓起勇氣，說道：“這小孩，生長發育落後，體重太低，膚色暗黃，頭發稀疏，脾胃非常差。”

另一個實習生名叫劉輝則說：“一周零七月還不說話不會走，可以考慮癫痫伴随的五遲五軟，需要康複介入。”

學校裏都有教望聞問切，奈何醫學生初上臨床确實不懂得靈活運用。程白術忍住扶額的沖動，開始給倆實習生講解：

“首先，你們看，嘟嘟的枕部，就是後腦與枕頭接觸的地方，這一圈頭發明顯稀少，這叫枕禿。枕禿分生理性和病理性，生理性枕禿在嬰幼兒半周歲學會坐、站之後就會慢慢消失。而病理性枕禿則是考慮缺鈣，補鈣之後還有枕禿要考慮別的問題。當然，嘟嘟現在會坐，勉強會站，依舊有枕禿，就要考慮小兒先天腎氣不足。”

“還有，正常小兒頭發會有發黃的情況，故而以前有黃毛丫頭的說法。但嘟嘟的頭發完全發黃，在陽光下呈半透明狀。”說着，還撚起嘟嘟一根頭發，在西斜的陽光下微不可見。“加之嘟嘟全頭頭發稀少，發為血之餘，血不足，頭發自然得不到足夠的滋潤。這點，需要考慮嘟嘟肝陰肝血不足。由此可推癫痫持續發作時手足拘急強硬，是肝陰不足以涵養肝陽。”

“望診中最重要的是望神，你們看，嘟嘟現如今雙目呆滞，轉動不靈活，對外界的應答明顯遲緩，甚至沒有。輕為少神，思維遲鈍、動作遲緩，重則失神，晦暗萎靡、反應遲鈍。來，你們再看嘟嘟的眼睛。”吳嘉德和倆實習生聽得入迷，順着程白術的指尖看向嘟嘟的眼睛，确實沒什麽神，然後呢？

“五輪學說中，水輪是瞳神，即我們知道的瞳孔。你們細看，嘟嘟的瞳孔較之正常狀态下稍大，”程白術頓了一下，補充道，“你們可以對比一下你們之間的瞳孔大小。”吳嘉德和倆實習生互相看，又對比嘟嘟的。吳嘉德沒近視，加上以前有繪畫功底，對大小更加敏感，驚呼：“好像嘟嘟的會大一點。”

龔陽陽和劉輝摘下眼鏡，揉了揉，在吳嘉德的指示下，覺得嘟嘟的瞳孔确實更大一點。

“對的，嘟嘟的瞳孔稍大，水輪屬腎，這是腎氣不能內收所致。”倆實習生眼裏飽含淚水，都快哭出來了，這是沒有近視的優勢嗎？愛了愛了，重新投胎來不來得及。

“風輪指黑睛，既角膜，這裏形狀不夠圓潤，就要考慮肝膽的問題。還有，很明顯的，肉輪，指上下眼睑。嘟嘟不過一周多小孩，下眼睑卻有厚厚的眼袋，和大大的黑眼圈，非常典型的脾虛和腎虛。嘟嘟的血輪（眼角血絡）和氣輪（白睛）也有些小問題，但并不嚴重，暫時可以略過。”

“嘟嘟嘴角經常流口水，質地清稀如水。唾與涎同為口津，即為唾液。唾液中較為清稀的被稱作涎，較為黏稠的成分被稱為唾。五髒與五液的對應關系中，脾在液為涎。這也是嘟嘟脾虛的表現！”

“嘟嘟面色蠟黃，整體體型瘦小，腹部平坦甚至有些幹癟，這是五髒精氣不足的表現。最後，嘟嘟的雙腳掌都有輕微水腫，被襪子口勒出一小圈的痕跡。體內水濕聚集，要麽是脾虛濕盛，要麽是腎主水，調節人體津液代謝的功能出問題了。結合其他症狀，要考慮脾虛的概率更大。”

“最後回到癫痫這個疾病上，中醫角度認為癫痫的主要原因是痰飲入血脈、經絡及腦，多為脾虛肝強。至于是脾虛導致肝強，還是肝強乘土（乘即倍克，過度克制制約），就要結合問診。”

吳嘉德聽得半懂不懂，大概能理解嘟嘟是脾肝腎三個髒腑出問題了。只是，這中醫真的看看就知道什麽病了嗎？都是這麽離譜的嗎？那林智送過來的那疊醫療文書好像似乎有點多餘了啊！诶，不對，吳嘉德忍不住問道：“程大夫，你看看就知道人得了什麽病嗎？”

“不至于，現在化妝的人那麽多，我去哪裏看得清楚。”

吳嘉德吞了吞口水，那就是說，如果沒化妝，就能看得明白？吳嘉德摸摸自己臉蛋，好奇地問道：“那我有什麽病嗎？”

程白術瞧了他一眼，說道：“憂思過度，傷脾胃傷得比較厲害。最近多吃點好消化的，禁食肥甘厚膩，養一兩個月就好了。”

“……”好吧，這一年來他确實胃口不太好，最開始是不想吃，後面是吃不下，一旦吃多就反酸胃脹，厲害的時候吃完一直打嗝。吳嘉德對從未接觸過的中醫升起濃濃的敬畏之心，這太他媽可怕了，簡直人形CT機，身體在他們面前沒有任何秘密。轉頭，吳嘉德就看見倆實習生一手拿本子，一手握筆，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又打了個補丁，不是所有的中醫都很牛逼，是他遇到了牛逼的醫生。

“嘟嘟的喂養史剛剛也問過了，一周零七月，還是以奶粉為主，輔食添加得不多，患兒本身也更喜歡奶粉，不喜歡輔食，要考慮輔食對患兒脾胃來說，更難消化吸收。綜合起來，考慮嘟嘟是中焦虛寒、脾胃虛弱。”

“方劑用小建中湯柔肝養脾、溫中補虛，合用五苓散利水滲濕。考慮嘟嘟癫痫痰飲重，要另加生半夏、陳皮來化痰祛飲。再加葛根，葛根是陽明經藥物，兼入脾經，可以将藥效引入脾胃，重點加強健脾之效。”

吳嘉德又問：“嘟嘟這麽小，藥能喝的下去嗎？”他比較擔心藥喂不下去，日常給嘟嘟喂藥就是最為艱巨的任務，哭鬧不休，吃完藥還吐了，又要重新喂藥。前前後後折騰下來，喂藥人的衣服都要換一套才行。

程白術道：“沒問題，小建中湯裏麥芽糖的量比較大，補脾胃的藥都是甜口的。先試試，不行再說。”說是這麽說，但程白術沒覺得嘟嘟會喝不下去，甜口的，補脾胃的藥，并且只要對證，開出來的藥就不會難喝，身體也不會抗拒。

“代煎還是自己煎？”

确定自己煎效果更好後，吳嘉德就拍板，“那就自己煎！家裏有保姆和助理，他們可以煎。”轉眼吳嘉德就看見在診室門口等待不知道多久的助理，這助理是秦文龍派過來的，畢竟吳嘉德自己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有事情他去跑程序，醫生有交代他也能記得清楚。

忘記滿燕京都是有錢人的程白術點頭，交代進來的助理煎藥的方法和注意事項。助理剛剛聽了一耳朵的分析，對這個年輕的醫生心生敬仰，還有點想找程白術調理調理身體，可想想現在少爺的身體比較重要。他也年輕，不急于一時。

助理去結算等中藥之前，問了吳嘉德沒想到的問題，“請問程醫生，那少爺的西藥要停嗎？”現在嘟嘟還吃着一堆的抗癫痫藥、保肝藥、胃腸保護藥。

程白術說道：“可以停，但不能立刻全停。抗癫痫藥有很多注意事項，有的藥會有撤藥反應。特別是嘟嘟吃抗癫痫藥很久了，身體已經對藥物産生依賴，一旦停藥或者藥物減少量太快，會導致身體調節功能失衡、紊亂，癫痫症狀容易加重回升。建議你們去問問醫療團隊減藥停藥的時間和劑量，我對西藥這一塊并不十分了解。完全停藥之前，中藥西藥服用間隔一個小時即可。”

助理點點頭，拿着醫保卡出去了，還在等藥期間聯系醫療團隊詢問停藥注意事項。

林智接到電話時，氣的鼻子都歪了。瑪德，這小醫生是給吳嘉德灌了迷魂藥嗎，他說什麽聽什麽，怎麽前面不見得這麽聽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