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豐隆

第026章 豐隆

助理去結算等藥，吳嘉德抱着嘟嘟，好奇地問道：“那接下來嘟嘟還要做什麽嗎？”

交代龔陽陽去針推四科的小兒體質調理處要點附子餅後，程白術便從吳嘉德手裏接過嘟嘟，路過治療小推車時，還順手将藥油給帶上。這溫補五髒藥油已經放置很久了，真正需要用到的小患者沒幾個。這第一個使用的小患者是嘟嘟，現在還是他用，還真是緣，妙不可言。

撩起嘟嘟的小衫，露出幹癟的腹部，程白術稍稍取了一點藥油慢慢給嘟嘟揉肚臍。在揉肚臍時，輕輕探索肚臍裏有沒有比較明顯的結節。結合嘟嘟的情況，他确實在脾、肝、腎上結節較多。力度由輕到重，他尋索着嘟嘟所能接受的力道。嘟嘟還以為程白術在與他玩耍，伸手想要抓住程白術的手指。程白術伸過去一根手指，嘟嘟還挺樂呵地抓住不放。就是嘟嘟時不時會發發呆、點點頭，回神之後才會繼續玩程白術的手指。

吳嘉德坐邊上，撐着下巴看着一大一小玩耍，說道：“倒是很久沒看見嘟嘟笑了。”

“你要是一天三頓地吃藥，你也笑不出來。”抗癫痫藥的作用機理就是抑制中樞神經的興奮，降低大腦皮層異常放電的頻率。而小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最明顯的就是大腦皮層高度興奮，這樣一壓制，犯困嗜睡是最基本的，連帶的還有很多智力發育遲緩。簡單來說，這小孩是個傻的，差不多廢了。兒童與成人不同，兒童處于高速發展期，一旦錯過其發育時間，就再也難以彌補。

吳嘉德撓撓頭，覺得程白術說得沒錯。

給嘟嘟揉完肚子之後，程白術抓過嘟嘟的手，開始給嘟嘟補脾經、清大腸、補腎經。不到五分鐘時間，吳嘉德就從嘟嘟身上問道臭不可當的味兒。吳嘉德捂住鼻子，皺着眉頭，“怎麽感覺好像比平常的還要再臭一點？”

火速給助理打電話，又火速支使助理給嘟嘟換尿布，吳嘉德瞥了一眼，震驚地問：“這大便怎麽是綠色的？”

助理手上麻利地給嘟嘟換尿布，同樣好奇這個問題。

“這是以前積在嘟嘟的腸胃裏排不出來的宿便。”

“還有宿便？嘟嘟都吃得那麽少了！”

“吃的少，排得更少，沒有排出去的就殘留在身體裏了。”

“好像嘟嘟的臉色是沒那麽黃了，見效這麽快的嗎？那嘟嘟可以不吃藥，只做推拿嗎？”

“不行，靠推拿可以輔助把堵的東西排出來，但排完之後是要補的。要補身體還是靠針灸或者吃藥。”

龔陽陽老早從針推四科的小兒體質調理部要了十塊附子餅回來，在他說他是代一科程白術醫生來拿附子餅時，四科年輕的治療師慷慨熱情地給了十塊。四科的學術帶頭人也對龔陽陽說道：“記得讓你老師有空找我約時間一起好好吃個飯。進了國醫館以後，都忙得沒時間見面呢。”

龔陽陽連連點頭，回來的路上冥思苦想，這四科的學術帶頭人什麽時候和程霸霸有交集了。後續劉輝對龔陽陽說：“你怕是忘記程霸霸身上的長輩吸引光環了，哪個教過程霸霸的老師不喜歡他的？”龔陽陽附和此話，确實，四科學術帶頭人還是小兒推拿這門課的老師，能記住程霸霸……一點也不意外。

隔附子灸是指隔着附子餅做艾炷灸法，而附子餅是炮附子打細粉之後，用黃酒調和做餅。以嘟嘟的情況，做隔姜灸也是合适的，但隔附子灸溫陽益氣效諵砜果較隔姜灸強。嘟嘟重點是補脾胃，選穴自然也是選的中脘穴。中脘穴是胃之募穴，主治一切脾胃系疾病，溫胃健脾。若非脾之募穴章門穴在側腹部，程白術不能保證嘟嘟不會亂動折騰，不然選擇章門穴會更好。點火之後，程白術尋思着，或者下次選擇可以選擇背俞穴的脾俞和胃俞。

灸完之後，吳嘉德再次驚訝地發現，嘟嘟的臉色又好了一點。

就在吳嘉德以為治療結束時，程白術又拿出針來，吳嘉德有點猶豫地問道：“嘟嘟要針灸嗎？”

程白術點頭，道：“前面小兒推拿和隔物灸讓嘟嘟的脾胃強起來，接下來兩針以化痰為主，紮完針應該可以讓嘟嘟的癫痫小發作少一點。”

招呼倆實習生過來觀察，程白術對他們說道：“癫痫主要分大發作和小發作，大發作意識喪失，先強直後陣攣性痙攣，持續時間較長，往往數分鐘甚至是時間更長的大發作持續狀态。而小發作表現更加輕微，只有短短幾秒或十餘秒的意識喪失。你們來觀察一下嘟嘟，嘟嘟時不時點頭眨眼，看似發呆，所有對外界的反饋都要點頭眨眼之後才能有回應。”

說着，程白術伸出食指在嘟嘟面前晃了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食指，嘟嘟伸手就抓住，諵砜恰逢小發作，便陡然停下動作，兩秒後點了下頭反應過來，他才能抓住食指，拉到自己面前舔舔舔。

吳嘉德呆了一下，說道：“啊，這是癫痫小發作？我以為是嘟嘟在發呆。不對，林智明明說，嘟嘟只要好好吃抗癫痫藥就不會發作的。”

這話程白術沒接，直接略過。倆實習生連連點頭，龔陽陽還十分機靈地測了一下嘟嘟小發作的頻率，一分鐘一次，兩分鐘三次。

程白術抓住嘟嘟肉乎乎的小腿，嘟嘟人小個子小，肌肉也纖細，便只要用一寸的短針即可。程白術指力夠強，進針迅速，待到進針完畢，嘟嘟還笑嘻嘻地想抓程白術的白大褂玩。

吳嘉德閉嘴，心中怒罵林智，艹，還好跑出來找別的醫生了，要是嘟嘟繼續給他治，出啥問題都不是他醫術的問題。心中暗忖，等回去了就要讓姐夫炒了這個混蛋。

放下心思，吳嘉德圍觀程白術給嘟嘟紮針。他只覺得程白術的手指纖細修長、骨節分明，格外的漂亮，拇指、食指、中指三指撚針時，輕柔緩慢又透着堅定，皮膚在燈光下泛着玉一樣的光澤。這一幕比之電影特寫毫不遜色，甚至還美得超乎吳嘉德的認知。吳嘉德看得仔細，發現在程白術緩慢地撚針三四分鐘後，嘟嘟藕節一般的小腿抽動了一下。這一下抽動之後，程白術立刻起針按壓止血。

嘟嘟好像有感覺又好像沒感覺，反正沒哭，吳嘉德這個舅舅就當沒事。程白術依法炮制紮了另外一側，同樣在嘟嘟小腿抽動時便出針。吳嘉德很感興趣，“不是說針灸都要留在身上半小時嗎？怎麽這麽快就起了？”

“成人才會留針，兒童針灸一般不留針，得氣，你可以理解為有針感了，就起針。”嘟嘟還小，又不會說話，他只能以他手下針下感覺為準。回過身，程白術考較倆實習生，“我剛剛紮的什麽穴位？”

想了想，兩人異口同聲道：“豐隆。”

程白術點頭，又問：“為什麽選這個穴位？”

龔陽陽道：“豐隆是足陽明胃經上的穴位，在小腿前外側，外踝尖上八寸，胫骨前緣二橫指處。”

劉輝補充道：“豐隆具有具有調和胃氣、祛濕化痰、醒腦安神等功效。”

程白術再次點頭，道：“不錯，豐隆穴是胃經絡穴，別走于足太陰脾經，此穴可治脾經胃經之病。且百病皆由痰諵砜作祟，脾為生痰之源、脾無留濕不生痰，豐隆穴被古今醫家公認為治痰之要穴，凡與痰有關的疾病都可取豐隆穴治療。”

“等等！為什麽一下子就得出治痰要穴的結論啊？”吳嘉德聽的有些迷迷糊糊，這個因為所以有點僵硬吧？

程白術瞅了吳嘉德一眼，解釋道：“穴位的名字并不是随便亂起的，豐隆是象聲詞，是轟隆轟隆的假借詞。豐隆位于胃經的下部，猶如水濕雲氣化雨降下，脾經胃經的氣血陰陽彙聚于此，等同降雨量大，轟隆有聲，故名豐隆。豐隆之下，脾經胃經氣血又各自分走，此一穴可治兩經。中醫角度裏，濕久則成痰，痰盛則傷脾，頗有些惡性循環的意味。治痰與治濕相仿，自然要選脾經胃經上水濕最重的穴位，那必定是豐隆穴。經過實踐，豐隆為化痰第一穴。這個痰可以是有形之痰，像是咳嗽咳痰、胸悶頭暈，也可以是無形之痰，如痰蒙心竅引起的癫狂痫、神志喪失等。”

“同理，我們要考慮嘟嘟是脾虛引起痰濕重，而痰濕上蒙腦竅，導致癫痫，導致大腦異常放電。剛進來是嘟嘟脾虛太過于厲害，一上來就化痰嘟嘟身體必定扛不住。這才通過小兒推拿和隔附子灸先補脾胃，再與針灸化痰。”

就在程白術給門外漢吳嘉德解釋的功夫，龔陽陽掐着時間計算嘟嘟小發作的時間。

龔陽陽興奮地拍了拍劉輝，“你看你看，嘟嘟現在五分鐘才小發作一次，頻率明顯降下來了！！”

吳嘉德立刻去觀察嘟嘟，發現果真如此。吳嘉德亢奮得原地轉圈圈，要不是家教不允許，怕是會原地抱着程白術轉兩圈以示慶祝。吳嘉德緊緊握住程白術的手，道：“神醫，你真的是神醫！！嘟嘟以後就交給你了。”

轉眼，程白術給吳嘉德潑了盆冷水，“你高興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