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冬01

新冬01

退役聲明是十一月十四日發布的，那時申裕年剛辦理完出院手續，正和林尚溫在宿舍裏争最後一塊芋泥泡芙。

“你以後都可以出去吃好吃的了，這一塊就讓給我嘛。”申裕年九歲開始學射箭，林尚溫是她在隊內最要好的，一是年齡相仿，二是她們無論如何分配一直都是一個宿舍的。

“不要，我都要走了，你這一塊都不送給我嘛？”申裕年慢悠悠地擦着眼鏡片，她還是第一回開始戴眼鏡的生活，就怕哪個不小心弄碎了這價值一千多的物什。

林尚溫突然噤聲，是申裕年率先提了離別，她一直沒敢開口的事。

年中世錦賽落幕，頒獎儀式突然噴發的煙火不幸落在了申裕年眼角，剎那是沒什麽反應的，申裕年習慣性揮手說着“沒事”，睡了一晚起來才發現好像真的出大問題了…

角膜受損、視力下降，畏光眼花哪一項不是對射箭運動員最致命的打擊。申裕年想了許久，只能帶着失去競争力的遺憾選擇了退役。

申裕年看着林尚溫也不說話了，她們還沒有一起上過奧運會，還沒有一起看過真正的榮光，自己卻先成為了退出者。

“得空的時候一定要回來看看我噢。”林尚溫抿着嘴，良久才憋出這麽一句。

“應該是你得空的時候才對。”申裕年将後半句又咽了回去，不想讓氣氛看着太過傷感。其實她想說自己離開國家隊後，假期可謂是多了去了，更難讓人見到的只有系統訓練的林尚溫。

“嗯…所以下周就回學校去上課了嗎？”林尚溫盯着申裕年鼻梁上的眼鏡，雖然有點不習慣，但不得不承認還怪好看的。

“還要先去辦複學手續，我太久沒去上課了。”申裕年假意推了一下鏡框，似是開玩笑，“我這樣有沒有看起來學識淵博一點。”

林尚溫破涕為笑，申裕年總是先在安慰她，然後才是自己。

發布退役聲明後的網絡評論申裕年還沒有去看，但無非就是可惜她短命的職業生涯，極具天賦橫空出世的反曲弓射箭紫薇星隕落，又給了多少人機會上前。

“我在學校裏也會為你加油的。”申裕年彎起眼，拍着林尚溫的肩膀，“呀！沒了我你可更要努力拿金牌欸！”

“知道了知道了。”林尚溫勉強撐起一抹笑，耳尖地聽見了申裕年家人來搬行李的動靜，“這個讓給你吃吧，下回再見面記得請我吃大餐。”

Advertisement

申裕年看着被林尚溫推來的芋泥泡芙，原本不想哭的眼眶突然一熱，“好，那一言為定，下次你拿了金牌我請你吃大餐。”

*

李敏知領着申裕年出國家隊宿舍時已經快天黑，她捏了捏女兒發涼的耳垂，話語輕柔，“和尚溫都道完別了嗎？”

“才沒有道別，我們是以後還要見面的關系。”申裕年擦着發紅的鼻尖，仰頭看向李敏知，“媽媽，爸爸人呢？”

“他跟着運行李的車先走了。”李敏知眸光閃躲，拉過申裕年的衣領，“媽媽帶你坐地鐵回去。”

申裕年沒有拒絕，乖巧地點點頭。

申裕年的母親李敏知是前知名花滑選手，而父親申勳浩是忠武路影帝，自小選擇了射箭的申裕年已經很少了解娛樂圈的事，她有問過忠武路影帝是什麽影帝，那時李敏知解釋：“是很厲害的電影演員。”

“爸爸最近工作還順利嗎？我已經好久沒見他笑過了。”申裕年再次仰頭。

“這不是我們裕年要操心的事。”李敏知摸着申裕年的發頂轉移話題，“我們裕年接下去就專心回學校讀書吧。”

“好吧。”申裕年習慣性地咬着唇皮，沒有再問下去。

*

辦理複學也是一件複雜的事，可申勳浩和李敏知工作都忙，一堆資料只能自己一個人背着帶去學校走程序。早晨出門時家裏的阿姨在申裕年書包裏塞了不少零食，說是餓了可以自己吃，當然也可以分給新結識的同學們。

“裕年是很善良的孩子，所以不要怕，同學們都會喜歡你的。”

申裕年一邊回想着阿姨安慰自己的話，一邊又往嘴裏塞了塊餅幹，即使沒有了國家隊的飲食要求，但最近遵着醫囑的她嘴裏還是寡淡極了。

好想去便利店啊…申裕年有些郁悶地想，背着沉甸甸的書包剛又爬上一個街道坡，眼前突然被一個陌生人擋去了路線。她禮貌對着笑了笑，下意識腳步右移。

對方同時右移，申裕年倏地摸不着頭腦。

“你是裕年嗎？申裕年。”對方準确地報出了自己的名字，而後介紹他叫“安禹錫”，申裕年從未聽過的一號人物。

“你是？”申裕年禮貌問了好後，滿腦子運轉的卻是如何逃脫的話術。從前一直在國家隊訓練接觸的都是熟悉的人，如今突然被陌生人搭話她還是更多的不自在。

“我是藝人開發部的工作人員，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發展成為練習生。”安禹錫開門見山，見申裕年沒什麽表情變化又趕忙補充，“你知道那些在舞臺上唱歌跳舞的愛豆嗎？就是像她們一樣的人。”

申裕年沉默着沒有說話，她此刻沒有腦子考慮這件事，腳步比大腦先一步作出反應，“我要去學校了，不好意思現在沒有時間。”

“那你可以考慮一下？我是BIGHIT公司的。”安禹錫契而不舍地又追了幾步，“就是男團BTS的公司。”

申裕年回頭疑惑地眨了眨眼，顯然安禹錫剎那也有些尴尬，“你——不知道BTS嗎？”

“不好意思，我這幾年比較忙沒有關注過這些。”申裕年習慣性禮貌一笑，然而安禹錫還是沒有要放棄的念頭。

“那裕年對KPOP的了解有哪些啊？”

“SM、YG、JYP。”

申裕年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不是這三家公司比較出名嗎？”

安禹錫瞬間啞然。

“那我就先走了，謝謝你的認可。”見安禹錫沒了聲音，申裕年微彎腰，轉身快步跑了起來，快拐角處時還能隐約聽見對方最後不死心的糾纏。記得考慮一下哦……考慮什麽……申裕年皺起眉頭，大腦有些混亂。進軍KPOP好像對自己來說還是頗為遙遠了些，更何況那幾個字眼她前幾天還在書上看到。

*

學生辦的老師開會去了，申裕年沒有教室可回，只得抱着書包在門口的走廊上蹲着。辦公樓幾乎沒什麽人來往，除了本就在的老師其餘是一片寂靜。申裕年再次從包裏掏出了那本褐色封皮的書本，沒有書名，甚至其中幾頁還是空白，申裕年覺着它更像是記筆記用的。

得到這本書是辦理退役手續那天在抽獎池領的，原來是隊內用來慶祝世錦得獎的活動，現在卻變相地成為了申裕年的退役式。

申裕年再次翻開書本的第一頁，一字一句間清晰地記錄着她方才的經歷。周末時明明還讀過，劇情發展甚至不是這樣的，申裕年為此特意繞了遠路上學，可注定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倏地合上書本，強裝鎮定地又塞回了書包，還是別去看這些了，讓人恍惚的虛幻字體，眼不見心不煩。

複學的手續全部辦理完申裕年便只能準備回家，畢竟老師讓她明天再去班級報道這也是裕年沒有想到的事。故而走出校門後正午的太陽高挂，街道上幾乎見不到一個行人，申裕年撇着嘴，慢吞吞地前往心念已久的便利店。

被第二個人攔下仿佛也是意料之外的事，申裕年都不知自己何時變得這麽受歡迎，明明曾經是體育圈的人，和娛樂這方面根本沒有任何關系。

“是裕年？”不同于安禹錫，面前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姐姐，“我是SM演員部的工作人員，很高興認識你啊。”

沒了早晨上學的匆忙，申裕年說話都放緩了些，“姐姐好。”她禮貌笑着，裝得一副乖巧。

“裕年是要放學回家嗎？可現在才是中午欸？”崔熙元試圖同申裕年攀談起來，以變得親近換取信任。

“嗯…今天剛辦了複學手續，明天才要回去上課。”申裕年有些苦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透露這些信息。

“哦原來如此，那裕年在學校成績一定很好吧？現在回去還能适應嗎？”崔熙元的關心語氣中透着幾分試探，就連申裕年都明顯看出了她背後的別有用心。雖然外高從來不缺學習好的孩子，但她畢竟缺席了太久課堂，要跟上進度還需要一段時間。

申裕年抿了抿唇，心中不斷敲響了警鐘，“在努力回歸學生身份呢，謝謝姐姐關心。不過姐姐想說什麽就直說吧，我一會兒還有事情。”

崔熙元笑得有些尴尬，“裕年有沒有考慮過演員發展呢？或者說有沒有想過不做職業運動選手以後了怎麽辦？落下這麽多學習一下去補上也很困難吧，既然都選擇了要重新做起那想不想嘗試另一條路？”

“嗯，我會考慮的，姐姐不是第一個這麽和我說的人，不過是否要嘗試還需要時間再想想。”眨了眨眼，申裕年絲毫沒有考慮回答得極快，甚至都讓崔熙元有那麽一秒懷疑她方才是不是連問了三個問題。

“啊…啊好的。”眼前的孩子反應很快，比想象中更難讓人拿下，崔熙元遞出名片時心思沉重，聰明點當然好，但太聰明那就是個問題了。

崔熙元的身影遠去，申裕年總算得以松了口氣，她随手将名片揣進校服口袋，很快調整好心情往便利店走去。

*

崔秀彬同休寧凱匆匆忙忙跑回公司時正撞上要上電梯的安禹錫，還好不是管練習生組的工作人員，崔秀彬慌了一秒的心很快平靜下來，倒是休寧凱躲在自己身後反應有些大。

“大邱的那個孩子還沒同意嗎？”

“難道你搞定那個運動員孩子了？”

“打賭吧，看是你先把大邱的孩子帶來首爾還是我先把首爾的孩子送進練習生部。”

“內…那你輸定了。”

“嗯？”

“沒看公司群裏的消息嗎？聽說SM家也在挖那個孩子。”

“我們公司又有新的出道策劃了嗎？”休寧凱壓低了嗓音，伏在崔秀彬耳畔問道。

對方不自覺捏緊了手中的草莓牛奶，只回了句“不知道”，眸光微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