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回望01

回望01

“又要四月了呢。”為了和崔杋圭說話，回到小區後兩人各自找了借口，此刻正坐在空無一人的花壇邊沿，在冷風中凍得像兩個傻子。“怎麽氣溫一點都沒有回升。”申裕年将自己兜在漁夫帽中，身上還是沒來得及換掉的背帶褲。

“首爾的春天來得好晚。”崔杋圭沒由來地這麽一句，氣氛倏地又落入沉重。

“想家了嗎？”申裕年側頭盯着崔杋圭的面龐，習慣性地撥着自己的指尖，“大邱的春天是什麽樣的？”

“親眼看過才算數。”崔杋圭抿着嘴，望着申裕年的眼神直白，“我說了，你不會記得。”

“那有機會，杋圭帶我去參觀吧，對于大邱，你是東道主。”申裕年沒有同對方唱反調，有意收斂了平常你一句我一嘴的玩笑鬧話，“我和成員們說是去便利店買東西的，杋圭呢？”

“秀彬哥其實一直都清楚。”垂眸雙睫一顫，唇線抿直，“我瞞不住他，也沒找理由。”崔杋圭坦蕩蕩地敞開話匣，像是要徹底把心事說盡。

申裕年下意識倒吸了口涼風，摩挲指腹的動作一頓，“這段時間和我…是為什麽要這樣別扭。”

“在想一個難解的問題。”崔杋圭不自覺握緊拳頭，面色冷淡地再次扭過頭去，“雖然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但還是想問。”

“如果我說出的答案和你心中的吻合，我們是不是會一直這樣下去。”

“我想或許會。”崔杋圭極其倔強地沒有給出一點餘地，“我就是這樣的人。”

“問題是？”

“我可以成為唯一嗎？崔杋圭，可以成為申裕年唯一的朋友嗎？”

風聲拂過申裕年的耳畔，她盯着崔杋圭的眼睛，對方或是躲閃了一秒，但她并沒能夠敏捷地捕捉，條件反射地陷入沉默，是申裕年對于這個話題措手不及問題的自我防備，又許是無法開口的答案藏于心底。

“好，我知道了。”崔杋圭撐着手臂起身，雲淡風輕地拍了拍下掌心的灰塵。

“我什麽都沒說。”申裕年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想了想還是沒有扯住對方的衣袖，“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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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的答案和我心中的一樣。”

“什麽？”

“沉默，我賭你的答案會是沉默。”

申裕年打量着崔杋圭額前有些亂了的碎發，一時接不上話來，她眼睜睜目睹對方輕笑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轉移了話題，“不是還要去便利店嗎？總得帶點東西回去吧，早去早回。”

“唯一太絕對了。”

“所以我知道它無解。”崔杋圭轉身直直對上申裕年的眼眸，嘴角勉強扯出一半弧度，“快走吧，我回去了。”

沒頭沒尾的一場對話，甚至持續時間都沒能超過十分鐘，申裕年遙望着崔杋圭的背影消失在燈影下再也看不清，這才不得不收回目光移向便利店的方向。只能這樣了嗎……一口氣沉重地被堵在胸口，申裕年第一次開始好奇，大邱的春天究竟是什麽模樣。

“大邱的春天？”林尚溫喝了半口茶差點嗆出來，她認真觀察着面前人的神情，無知地搖了搖頭，“我是釜山人，大邱的春天什麽樣我也不知道。這麽突然？裕年是想要去旅游了嗎？”

“阿尼…我…只是随口問問。”申裕年習慣性地指尖點着桌面，盯着餐盤中的倒影眼神渙散。

“心不在焉的，好像有心事。”

“不是好像有，是确定。”申裕年無奈長抒口氣，眉頭情不自禁又打起結來，“比練習還要讓人頭疼的事。”

“看來裕年最近過得好像比我還糟糕。”林尚溫攪着杯中的吸管，倏地彎眼笑，“難得我們兩個都有時間出來吃飯，那不如說說吧，說不定我能幫到什麽忙呢。”

“還沒先恭喜尚溫拿了冠軍呢，怎麽可以就說這麽擾人的問題。”申裕年直接又撇開了話題，沒好氣地哼了一氣，“煩人的家夥，暫時不想他了，和尚溫在一起想要好心情地度過每一刻。”

“好，那我們之後回去kkt交流。”林尚溫捂着嘴，眸光微閃，“裕年好多習慣還是沒有變，難以開口的話都喜歡放到屏幕後說。”

“後面是繼續報名了比賽還是休息呢？”

“又要集訓一段時間啦，你呢？最近忙不忙，我還想着夏季的巡回賽要不要給你留一個現場的座位。”

“前幾天剛錄了《Idol Room》，應該是算是回歸期最後一個行程了吧，哇跳了那個二倍速舞我差點散架了。”申裕年托着腮，腦海中認真回想着自己後面的安排，“但我每周還有音銀的排練，五月開始就要參加《破相》的宣傳了，到時候請尚溫來現場看首映？”

“好忙碌，看來我請你來現場是沒戲了。”

“嗯…”申裕年表情又開始糾結，條件反射吸了吸鼻子，“奧運的時候一定空出時間來看你，畢竟要親眼見證尚溫奪金的瞬間。”

“kkk那真是榮幸，說好了就必須先給我預留時間。”林尚溫挑了挑眉，滿心驕傲，“啊…我這完全是超前預訂，為了我也可以反叛公司嗎？”

“肯定是超前預訂優先。”申裕年笑。

“晚上是回家住嗎？”林尚溫輕碰了碰對方的胳膊，吃過午飯後申裕年還有一個下午的假期，由于最近團體沒有明确的活動安排，故而成員都可以短暫地自由決定住處，“嗯，回家住。”申裕年點頭肯定道，“出道後感覺好久都沒有回家住幾天了，還有點想念。”

“以前訓練的時候不也是嗎？”林尚溫想起那時一年甚至都回不了幾次家的經歷，這麽多年也是相互陪伴着熬了過來，“不過回家住的話是不是就不急了，我們可以多呆一會兒。”

“對，晚上司機叔叔會來接我們的，順路一起送尚溫回國家隊吧。”

“裕年不順便回去看看嗎？教練們其實都很想你。”

“下次吧…”申裕年換了口氣，假裝不在乎地眨眨眼，“下次假期再去看教練們。”

“嗯。”林尚溫斂了斂神，嘴角笑意淡淡，“什麽時候願意面對了，随時歡迎回來見我們。”

“裕年？是裕年和尚溫嗎？”申裕年和林尚溫正低頭在小商品店中挑選發夾，細微試探性的聲響從後頭傳來，“是Nyeon？”出門特意戴了帽子和口罩，申裕年一時還意外這都被認了出來。

“嗨。”她扯着林尚溫的衣袖，禮貌朝不遠處躊躇的兩個女孩子揮了揮手。

“喔真的是…”兩人仍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猶豫着幾秒才靠近走來，“我們也是湊巧路過的，那個…沒有故意跟着，只是覺得像所以叫了一聲。”

“啊沒事，不要那麽緊張。”林尚溫看着對面完全慌亂的模樣，好心安撫了句。

“嗯…可以合影嗎？如果覺得打擾的話就算了。”

“沒問題啊，要一起拍嗎？”

“啊啊謝謝，裕年是和尚溫一起出來玩嗎？感情好好啊。”

“是的呀。”申裕年掌鏡按下快門鍵，将手機又遞回了粉絲手裏，“欸正好買了幾個發夾，你們要不要選幾個拿走，就當我們的見面禮了。”

“天呢我都要哭了，謝謝裕年，和尚溫要玩得開心哦。”

“啊不要哭。”申裕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鬓角，将東西展示于手心，“大家都要玩得開心哦。”

“是幸福的眼淚啦。”女孩子不可置信地捂着嘴，整顆心還未能平靜。

*

“爸爸又不在家嗎？”咔噠一聲關上大門，申裕年快速掃過一眼客廳的空間，應是只有李敏知在的結果。

“嗯。”對方答得淡淡，顯然對于這個問題沒有興致。

“看來爸爸很忙呢，肯定沒有時間來參加《破相》的首映禮了。”即使空氣中閃過絲絲尴尬，申裕年還是堅持着為自己圓完了話，“媽媽呢？會有時間到場嗎？”

“那個時候可能在國外帶隊比賽。”

“哦…知道了。”表面上沒有任何情緒流露，可李敏知還是敏銳看出了自己女兒的不對勁。

“裕年心情不好？是因為其他事嗎？”李敏知篤定對方不會提及家庭關系，故而才如此坦然地套着下一個話題。

“偶媽，人的一生…會有唯一的朋友嗎？”申裕年坐在了李敏知斜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小心翼翼觀察着對方的神色。

“是哪個孩子和裕年這麽說的嗎？應該不是尚溫吧…那就是上回陽臺外套的選手？”

“阿尼。”

“看來就是他了。”

“真的不是他。”

申裕年否決得果斷，李敏知一時想說的話剎那堵在喉嚨口，“wuli裕年不是會擁有唯一朋友的人。”

“所以偶媽的想法是——？”

“唯一說明你們不适合做朋友，應該成為愛人。”

“偶媽在開什麽玩笑。”申裕年頓時驚詫，尴尬地抿着嘴角，“我完全沒有這個想法的。”

“所以裕年其實心底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嗎？”李敏知忽而勾唇笑了下，故意反問，“成為不了愛人的兩個人，或許這輩子有的也很難平坦地成為朋友，裕年明白嗎？無論什麽感情都是相互交際的一個過程。”

“我明白…”申裕年苦澀地低着腦袋，悄悄吐着氣，“可是不想就這樣失去一個朋友，覺得很可惜，也很遺憾，明明不應該變成這樣的。”

“這世上哪有這麽多應該呢，裕年不是最有心得體會的嗎。”

“媽媽相信唯一嗎？”申裕年倏地大膽擡頭，直直望進李敏知的眼底，“不是唯一的朋友，是唯一的愛人。”

“媽媽更希望所有人唯一地愛裕年，而不是裕年唯一地愛着誰。”李敏知頓了口氣，語氣正經，“裕年要記住，唯一的愛是最騙人的、最難專一的，所以裕年做一個誠實多情的人吧。”

“裕年也無法成為那個唯一嗎？”

“或許有一天，裕年會成為別人的唯一。”李敏知起身走近，輕拍着女兒的肩膀，“媽媽愛裕年，愛花滑事業，愛很多很多的事，所以裕年也無法成為唯一。”

“偶媽有自己的人生，裕年明白。”

“裕年也要自己的人生。”

“成為誠實多情的人…偶媽什麽時候開始這麽想的。”

“秘密。”

四月漸漸回暖的夜晚，申裕年只裹了條毯子窩在自己房間的飄窗，她将整本《Fate Or Fight》翻來覆去一遍，倏地發現和原來看到的已經全然不同，後邊大半的故事仿佛被人撕去，只留下一片空白…什麽時候又悄悄變化的故事走向，申裕年頓時覺着頭疼，未知、神秘、預言、改變，她盯着最後一段被劃去的字跡，眸光瞬間陷入混沌。

“媽媽說不要相信唯一，因為她和爸爸就是得到了這樣結局的印證，她說要我成為誠實多情的人，可以愛全世界，愛所有人身上美好的特質，但一定不要專注地喜歡一個人。雖然話說得很有道理，可是腦海中的潛意識卻無法做到心甘情願的認同。難道我要開始疏遠你了嗎？不然的話，感覺喜歡的情緒快要藏不住了……”

申裕年伸手觸上未幹的墨跡，自顧自地抹着指圈暈開的黑色。

“你”，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