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事故

事故

江行起已經忙完一輪了。

他一下多出了很多時間,在閑暇之中他重拾了自己好久都沒有進行的活動。今天無疑是個好天氣,于是直升機升到一定高度時,他甚至還被灼灼日光刺了下眼睛。

親自檢查完設備後,他又将設備丢給随行的人,要求他再為自己檢查一遍。

他确實是個疑心很重的人,盡管自己的經驗已經足夠豐富,還是要在這種問題上做到極致的謹慎。

而現在無意間瞥到外面的雲層,他忽然有些出神。

他記得宋澤恐高。

在去雪山的第二天清晨,他其實原本準備帶宋澤去跳傘的。這是他最喜歡的運動,也是他最隐秘的愛好。

雖然在極限運動中已經算很安全的一類了,但還是存在一定危險性,需要簽署免責協議,所以就連他外公、媽媽都不知道,至于旁人,更是在他的刻意回避和隐瞞之下一無所知。

每次都是一樣。他全程使用自己的設備,從傘到直升機,只帶專為陪同他跳傘的團隊,一千次,他連影像都沒有留下,像見不得光一樣。

可即便如此,很長一段時間他還是癡迷于此,最頻繁的時候一天要玩上四五次。

他想宋澤也許也會喜歡,更想和澤澤一起經歷,還想告訴宋澤,記得那天晚上嗎?我們一起打了很多局游戲,我說祝福我們,那天晚上我又夢到你,而第二天就是我的第一千次跳傘。但現在回想,其實我更開心的是,沒有錯過你認識你的機會。

……

但好笑的是,他比不過睡覺,于是那次江行起獨自去了跳傘,又趕回酒店和宋澤再次去雪山,也是在之後的滑翔裏才得知宋澤恐高的事實。

所以後來,他也不太想讓宋澤認為自己喜歡這項活動了。

如果現在澤澤在他身邊,會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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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情因為這一想法不自覺舒展,但是才想起澤澤已經不會在他身邊了。

“沒有問題。”做完最後一次設備檢查,随行的人将傘包遞給江行起。

江行起回過神來,微微颔首。他沒注意到那人異樣的神色,只是佩戴好設備,準備開始自己的一千一百三十四次跳傘。

——

“好久沒見你啦。”江媽媽坐下後跟他打招呼:“忽然約你出來,沒有擾亂你的計劃吧?”

宋澤搖頭,“沒有。”

他不是江行起那樣的大忙人,要在排得密密麻麻的行程裏擠時間才能見一面。

……算了。他幹什麽還想他。簡直自尋煩惱。

“我給你帶了禮物。”雖然似乎并不知道江行起和他已經分手,但江媽媽還是特地聲明:“不是因為江行起給你帶的,就是因為看到就覺得很适合你。”

看着她滿懷期待閃着星星的眼睛,誰會拒絕呢?

宋澤說:“謝謝阿姨。”

“要不要拆開看看?”江媽媽對他眨眨眼睛。

也許情緒真的會感染,宋澤心情好了很多。他不是很想辜負她的期待,拆開禮物。

一枚藍色的鑽石靜靜躺在盒中,無需任何點綴,它本身就足夠流光溢彩。

更何況,接近二十克拉尚未切割的藍鑽石實在讓人驚豔。

“它叫卡厄斯之心。”江媽媽為它介紹:“無邊無際,黑暗和光明之心的載體,最純粹的代名詞,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它應該屬于你。”

宋澤不懂鑽石,但他知道這一定價格不菲,把禮盒合上,還未往回推——江媽媽按住他的手:“收下吧,比起你陪我打麻将,這個石頭算什麽?”

“但我還是不能收。”宋澤說:“我知道不是因為別的原因送我,但我和江行起已經分開了,所以還請阿姨收回。”

分手?江媽媽确實有點驚訝。不過她只是怔了下,沒有多問,答:“可是這個就屬于你,我和你的交往,不需要牽扯行起。”

但又見宋澤對此态度堅決,于是思考片刻後,江媽媽換了個提議:“好吧,如果未來你結婚的話,記得告訴我一聲,到時我再送你做新婚禮物,不要推辭。”

結婚?他還有點迷茫。不是江行起的話,實在不知道他會和誰與這兩個字有牽扯,可是若是江行起,他便更難以想清楚,思索他們是否真的要建立這種關系。

不過這次宋澤颔首了:“好。”

得到答案後,江媽媽又問:“可不可以跟我透露一下,你們為什麽分手?”她似乎好奇更多。

宋澤卻忍不住反問:“江行起以往為什麽分手呢?”

他的問題似乎将江媽媽問住了,她竟然認真思考很久一般,才搖搖頭:“我不知道。除了他去年相親認識的那個燕城姑娘我見過照片外,你是唯一一個和我見過面的。”

燕城姑娘?那就是和江行起一起在月明園居住的那位了。

“因為他很小的時候就不和我們一起生活了,所以我和他爸爸都不是很了解他的感情狀況,現在去問他也得不到什麽答案,只能來問問你。”她不無遺憾地說:“也許我對他的了解,并不如你。”

“我也不太了解他。”

在宋澤看來,江行起何嘗不是同樣難以捉摸。但可以回答,因為宋澤已經發現問題的本質:“我們都很好鬥,所以我覺得應該分開。”

無論是江行起的入侵,還是他的本能反抗,做出的回應,無非是因為他們都争強,而且很好鬥。

“原來是這樣。”她若有所思,拿起咖啡的時候竟然差點弄灑,還好及時握住,才朝宋澤道歉:“不好意思,我今天下午總覺得心很慌,莫名的。”

“沒關系。”宋澤說。

“那兩年前,行起說在接觸的很中意的對象,是不是你?”

兩年前?

……是啊,他都和江行起認識這麽久了。

想到那天江行起告訴自己,已經做好了和自己戀愛的準備,所以宋澤确定了:“應該是。”

“澤澤,我可以跟你說句話嗎?”她問。

宋澤答:“當然。”

“在我印象裏,行起無論是對自身的要求,還是行事風格,其實都有些極端。”江媽媽根據記憶來說明:“他一旦做了什麽決定,就會堅持到底,不會受外力回頭,一旦決定要放棄什麽,也會毫不猶豫。”

說到這裏,她看着宋澤說:“可對你,好像不一樣。”

不一樣嗎?

似乎從宋澤的神情上看出他的疑惑,江媽媽好笑道:“真的。”

“你應該也知道他曾經有在電競行業待過一段時間吧?”

“知道。”是Venus。

他像一顆流星。曾經那樣耀眼,卻轉瞬即逝,還被刻意抹去存在,或許旁人不會記得,但宋澤不會忘記。

“嗯,其實當時我不反對。”江媽媽說:“他太壓抑自己了,需要一點自由。但他其他的長輩都認為他做的太過叛逆,不應該這樣胡鬧,甚至寧願他去玩點別的不好的東西,也不希望他加入競技。”

宋澤說出自己一直以來的猜測:“所以他被迫放棄了。”

“不是。”江媽媽說:“他是自願放棄的。”

說實話,宋澤的确沒有想過這種答案。

“我問他不再堅持一下嗎?并說我可以支持他,我們一起反抗他爸爸、外公、伯父,姑姑,舅舅,還有一大堆人,鬥争到底。但是他居然反問我為什麽要堅持。”江媽媽模仿着他的口吻,很像:“‘好了,媽,我只是玩玩而已,有分寸的,你不用擔心。’”

宋澤忍不住笑了。

好奇怪。他會因為聽到酷似江行起的語調而露出笑容,幾乎能想象到江行起當時的表情。

……而且,他甚至不會為江行起主動放棄Venus這件事而再感到生氣了。他也不會為江行起對于Venus不在意的态度而生氣了,他還很樂意聽江行起的往事。

也許不得不承認,他更喜歡江行起這個真實存在的人。雖然喜歡的同時,他也在因為平安夜發現的事情而讨厭江行起。

“我當時心都涼了,覺得被他抛棄,我要跟着他一起反對霸權,但是他居然要接受霸權?”

她還原出了當時的不可思議,“我告訴他,寶貝你不能這樣,如果你現在接受,以後一輩子都會被他們安排好。”

“結果他說,他只是想找一個人。”江媽媽湊近了點,示意他靠近些。宋澤依言側身靠近,聽到她壓低聲音說悄悄話:“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小騙子借那次機會,對他爸獅子大開口。”

找人?這是什麽借口……看來江行起那時候的撒謊技巧不怎麽樣。宋澤只是知道,所以之會出現在十五歲的宋澤面前,是一場預謀。

陰謀不需要留下痕跡,所以Venus也不需要留下痕跡。

為了利益耍的手段嗎?真相令宋澤驚訝——不過,他不反感這個答案。因為這很合理,很江行起。

相比這個,他甚至更想提醒江媽媽:江行起不是獨生子嗎?為什麽要在這麽年輕的時候就算計父親的資産?那時的江行起不過也才剛剛成年而已。為什麽會有那麽重的危機意識?

可是在擡頭看向面前的女人時,宋澤忽然想,她也許明白。不是嗎?否則為什麽會把這些宣之于口?

“怎麽啦?”江行起的媽媽和江行起一樣,也是用這種語氣同他說話。

“您知道。是嗎?”宋澤只是問。

她展顏一笑,沒有明确回答:“我覺得他應該不會輕易放棄你。”

會嗎?局面已經這樣——他出神時,江媽媽的手機則忽然開始振動,竟然讓人有些神思煩亂,莫名焦慮。

而在接起電話後的短短十幾秒裏,宋澤看着她的表情由平靜到迅速坍塌,再憂慮不堪、惶恐萬分。

“怎麽會這樣?”她甚至顧不上失态,淚水已經從眼底流出來,立即站起身來:“他現在在哪裏?找到了沒有!”

……

他以為,至少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會再和江行起見面了。

可是就在他們分開後的幾天後,在他和江媽媽見面聊天的時候,江行起因為跳傘事故,從高空墜下,生死未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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