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睡美人

睡美人

因為不太放心江媽媽，還有一點他自己都說不上的情緒，宋澤陪她一起到了醫院。

她撲進一個男人的懷裏，泣不成聲，男人則拍着她的背做安撫，宋澤認出那是江行起的父親。只是夫妻倆的感情看起來似乎并不差，見面後手也默認牽到了一起。

“他們說他的處理方式很冷靜，争取把傷害降到了最低，醫護人員的救助也非常及時。”男人給江媽媽擦眼淚解釋情況：“別怕，會沒事的。”

“好好的，他怎麽會想去跳傘？”半晌後她才止住淚水，從丈夫的懷裏擡起臉來，詢問一旁的小莫。

小莫顯然也剛到，不過他是私人助理，不比工作上的助理，同江行起本人和他的家人接觸都更多，自然了解要清楚些，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頭皮全盤托出：“夫人，小江先生一直熱愛這項運動，有過上千次的經驗。”

“什麽？”她愣怔地問：“怎麽會？”

因此而呆滞的不只是她，宋澤同樣。上千次的經驗，然後對自己說是新手，偶爾玩。

江行起這個人……宋澤在心裏輕輕嘆了一聲。

江行起也說得對。他說“想看看你的追求能到什麽程度，也就那樣”、“浪費時間”，其實沒有說錯，他自以為拿下了最佳成績，打出了歷史記錄，其實他對江行起仍然一無所知。

他想到之前江行起的行為，又看着江媽媽被蒙在鼓裏的狀态，還是開口向一個可憐的母親證實：“阿姨，是真的。”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滿是哀傷地望着宋澤，才點點頭。

相關的文件也要交給家屬查看，江行起跟專門負責他的團隊內部簽署了免責聲明，原本江父掃過一眼後要遞回，但是江媽媽先拿了過來，她親眼看過那份文件後，再度哽咽。

“一千多次……”她緊緊抓住丈夫的手，泣不成聲：“他簽這些東西簽了一千多次，每次他在想什麽？”

江行起的父親似乎終于有所動容，眼中竟然也有淚花閃動：“……我知道他會玩，但我沒想到他這麽上瘾。”

極限運動是有成瘾性的，腎上腺素提高心率，加快呼吸，一次重複一次，人會不斷追求這樣激增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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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還沒有脫離危險，現在只有傷悲，小莫垂下眼睛，大概也不知道能說什麽，只得解釋：“他近兩年已經很少進行這項運動了。”

等待焦急又靜谧，直到醫生告訴他們他脫離了危險。

“開一半的傘已經得到緩沖，而且他最後用技巧選在水面降落，傷害沒有這麽大。”醫生簡單地說明：“能在高空事故下存活已經很幸運了，骨折和輕微腦震蕩無可避免，現在病人需要靜養，短期內不會醒來，江先生和夫人也可以先休息。”

“謝謝。”還是江父先回答。

醫生走後，江媽媽還是失魂落魄的模樣，江行起的爸爸倒是鎮定了很多，對小莫說：“他的事等他醒來後自己解決，我不便插手。其餘你先幫他處理吧。”

小莫也松了一口氣，颔首：“好的。”

“輕羅。”江爸爸說：“先去休息一會兒，我讓人來守着兒子。”

江媽媽搖頭：“我想留在這裏，你還有事要忙嗎？”

他确實有事要忙，到此時目光才落到一旁的宋澤身上，顯然他也知道宋澤的身份，不過消息有點延後，畢竟他們分手實在有點突然：“這位是行起的男朋友吧？你好。”

宋澤：“……”

如果這時說自己和江行起已分手，會不會太傷他了？

“是我的朋友。”江媽媽反應過來，問宋澤：“澤澤，你要不要先回去？”

“我陪阿姨吧。”宋澤說。

他看到了尚在昏睡中的江行起，面無血色，靜靜躺在那裏，好像不會醒來的……睡美人。

莫名其妙，宋澤忽然想起一句不知道從哪裏聽到的臺詞：你的錯誤，就是美若天仙。

而長得很好看，就是妖妃——是冷宮廢妃江行起的錯。

等待近兩個小時後，江行起終于睜開了眼睛。彼時宋澤還坐在邊緣陪床的沙發上，小莫在會客廳幫江行起處理事務，江媽媽是最先發現他醒來的人，緊緊握着他的手：“你醒了……”

聲音竟帶上哭腔。

江行起全身都疼，實在沒什麽力氣。大腦已經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事故發生後的記憶也完好無損。

他下意識道：“媽，我沒事。”

聲音微弱很多。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宋澤全身都僵住了，甚至聽不到江媽媽又說了什麽。

他才認知到這件事的嚴重性，看到了從來沒有展現過的，物理脆弱的江行起。擔憂和緊張才後知後覺浮上來，他又忍不住去想。

對哦，可是自己為什麽要為了這個人想這麽多？他是誰啊？

但是腦子已經在想了。

他好像贏了，可他又覺得自己也是輸家。

強行将自己抽離出時，江行起大概并不知曉他的存在，還在安慰他媽媽，聲音依舊不太大。

小莫也進來了，喊江先生，江行起才暫停住安慰，笑着說：“你跟我爸媽說什麽？死不了的。”

“為什麽不告訴我們？”江媽媽卻堅持問。

“我還活着呢，養好傷就出來了，何必讓你們這麽擔心。”他有些無奈地勸慰說：“稍後還有事要處理，陪我這麽久也累了，媽你先去休息吧。”

江媽媽沒有動作，又那麽一瞬間，她好像凝滞在原地，而後輕輕問：“你在怪媽媽，是不是？”

“沒有，怎麽可能。”江行起還在應付：“媽，好好休息，真的沒事。”

“我都知道。”背對着她，宋澤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聽得出她語氣裏的崩潰：“你那麽小我們就把你送出去，讓你一個人在外面，你做什麽都是一個人……”大概越說越難以承受，那樣的話語讓人不敢再聽。

“真的沒有。”江行起說話有點艱難，他喊小莫來處理，可惜助理和護士都勸不動江媽媽，直到宋澤上前拉住她：“阿姨，讓他休息吧。”

這句話提醒了江媽媽，把她從情緒裏帶了出來，他注意力集中在安撫上，沒看到江行起見到他時的驚訝。

但好歹是把人勸出了江行起的休息間，她情緒起伏過大，幾乎要哭暈過去，宋澤只能詢問能不能給她使用鎮靜類藥物。

等他處理完這一系列事務，再回到江行起的病房時，又聽到他和小莫的談話。

“太便宜他了。”聲調實在沒有氣力，語氣卻很果決：“直接動手吧。”

他只聽到這一句，又悄無聲息地停下步伐，半晌後才去敲門，說明了情況。

江行起躺在病床上，他不知道他現在在宋澤眼中是蒼白而鮮活的睡美人，只開口說：“謝謝你。”

而睡美人不用對王子道謝。

宋澤竟然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