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癡線
癡線
當然餓,甚至快要餓壞了。
他跟了江行起一天,早餐都沒有吃,胃的确隐隐作疼,不過被他的心情壓下,最後敷衍過去。江行起帶他去吃晚餐,就在附近的一家日料店,他看着宋澤進食,宋澤偶然看他一眼,覺得他心情似乎不錯。
他剛結束用餐,江行起便說:“明天回去吧。”
一整天的疲憊似乎都一掃而空,宋澤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現在看起來多亮:“一起回熙城嗎?”
可這種光亮馬上被人毫不留情地澆滅:“不。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他就是為了江行起來的,如果江行起都不走,那他回熙城幹什麽?
“明天我不會再由着你。”江行起很直白地說:“你再跟我,我就打電話給警署,讓他們來解決。”
雖然知道對方在吓他,但江行起很堅定,也是真的不想看見他一樣,于是宋澤便不說話了,悄悄去玩江行起的手指,可是這也被很快發現,江行起毫不留情地把手抽出來。
“今天那個是你女朋友嗎?”宋澤終于把思考了一天的問題問出。
江行起只反問:“她靓不靓?”
宋澤:“沒我好看。”
江行起笑了下:“……你還真是一如既往。”
香城寸土寸金,店就這麽大個地方,隔音還不是很好,外面複雜不斷的人聲有一種煙火氣,好像讓氣氛好轉許多。
宋澤又問:“你要和她結婚嗎?”
他不斷被打磨,早就不再是會因為江行起一句“小朋友睡着了”而胡思亂想半天、精神內耗很久的人了,有話要問清楚。
而且就算江行起要結婚又怎麽樣呢?即便他真的在這十幾天裏把連證件都拿了,宋澤也有百分百要把他搶回來的鬥志。
但江行起只端起桌上的梅酒飲下,說:“結不結婚已經無所謂了。”
結不結婚已經無所謂了?可是明明他問過自己要不要和他結婚、想不想和他結婚。
他不是要做一個好丈夫,要做一個好爸爸的嗎?變化太大了,明明才十幾天而已。
宋澤想不明白。兩人一起離開日料店,江行起仍舊讓宋澤回酒店。
“你呢?”宋澤問。
江行起望了一眼人聲鼎沸處,“我去喝杯酒。”
“所有醫生都會說不要喝酒。”宋澤試圖阻攔他。
“你好像不是我的醫生。”得到的當然是拒絕。
宋澤仍然不放棄:“你要聽醫生的話。”
“偏不。”說完這句話後,江行起不再管他,快步離開。
宋澤锲而不舍地還要跟上,才走兩步,傳來他的聲音:“別跟了,很亂。我不會管你。”
然而既然宋澤的勸阻對他無效,他對宋澤的勸阻當然更沒有效果。
夜場人很多,整條街都是一樣的生意,很快,有人拉着宋澤給他推銷酒,有人給宋澤入場券邀請他去消費,還有人認出他explorer的身份,熱情跟他打招呼。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江行起身上,自然沒有精力去應付那些人,可是被反複搭讪推搡靠近着太消耗時間,所以最後即便他一個人都沒理,還是跟丢了江行起一小段,只知道他進了哪間酒吧。
等他找到的時候,江行起已經坐下點了一杯酒。
宋澤緊随其後在他身邊坐下,酒保問他需要什麽,宋澤看了一眼江行起面前的:“和他一樣。”話音剛落,江行起已經将酒推到他面前:“請你。”
宋澤端起來。橙色的液體,上面裝飾得很好看。
江行起說:“你會醉的。”
宋澤喝掉大半杯,再一飲而盡。
酒精藏在酸酸甜甜的橙汁裏,他實在不喜歡這種口味,不過橙子味很濃,宋澤幾乎感覺不到裏面的酒精,自然也無謂什麽品出加入其中的大量伏特加,一時感受不到醉,只是喝完後便側過臉托腮望着江行起。
燈光越模糊,人聲越朦胧,吵鬧聲越遠,他看江行起就看得越如癡如醉。
酒精菜鳥很快醉得一塌糊塗,他只記得後來江行起似乎又點了一杯什麽,他想伸手去拿,接着再喝,被江行起抓住手挪開了。
醒來的時候,他睡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空間很狹隘,布置很簡單,依稀還能聽見外面的音樂和人聲,一個女生背對着他補妝,聽到他起身的動靜後回過頭來,手上的口紅還在熟練描畫着,用粵語問:“靓仔你醒了?”
宋澤聽不懂,但他沒有在這個房間裏看到江行起,反問女生:“他呢?”
女生聞言,一臉莫名其妙,用普通話答:“誰?”
頭有點疼,還有點暈,“送我來這裏的人。”
女生十分疑惑的模樣,而後挑眉:“沒有哦,我看你長的好看,怕你被撿才把你帶到我休息室的,誰會那麽好心送你來啊。”
她是過來人提醒的口吻,宋澤理解她的話之後,酒精後遺症混着難以言明的心情,一點點難受起來。
江行起真的不管他了嗎?
……
所以現在他不止是不想見自己,而且還讨厭自己嗎?
到底也相處了這麽久,宋澤很清楚,江行起是個責任心極強的人,就算說了不會管,但像這種情況,最終他還是不會袖手旁觀。
除了這個可能之外,他不會把自己一個人丢在這裏。
也大概是酒精作祟的緣故,不舒服。他下意識捂住臉,原本只是想讓手給臉降下溫度,但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有水痕遮掩不住地從指縫冒出來,在這樣與外世熱鬧隔絕的冷寂環境裏尤為顯眼,閃閃亮亮的,讓人很難不注意。
“你別哭啦。”那個女生見他落淚,也有點無措,收起口紅,聲調放低了點。
哭?自己哭了嗎?
他拿開手,手掌上确實遍布水痕。
心又像上次那種難受,一陣接一陣。宋澤背過身體去,試着擦了擦終止流淚,但擦不幹淨,幹脆繼續捂着臉面無表情地流淚。
其實江行起無視他、不理他,他都無所謂,他心裏也很清楚,就算江行起讨厭他又怎麽樣呢?他何必在意江行起此時的想法,就像他曾經也讨厭過江行起。
可是心和頭腦好像都已經不受他控制,開始不由自主地沉淪在這種情緒裏,沉淪在他明知不該在意的地方。
女生的聲音傳過來,繼續安慰他:“世界上這麽多人,靓仔,沒必要啦。”
因為男生已經背過身去,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他較瘦的背影,孤零零地坐在那裏。
……有點可憐。
雖然女生看他不菲的穿着就知道,他再怎麽可憐也沒有大半夜還要上班的自己可憐。可是大概就是這樣吧,她過的不好,自己就很可憐,所以才會可憐面前的男生,因為這也許出自一種自憐。
可宋澤過得很好,他生活無憂,深層次有父母愛他,淺層次有粉絲愛他,他自己也是天之驕子,一路順暢,想要的都盡數得到了、得到過,卻還會可憐江行起。不過是因為他愛他。除此以外,他不會可憐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他只會認為,別人的好壞都與他無關。
只有愛會讓淡漠者生出憐惜,會讓理智者放縱自身沉淪。
他哭是沒有聲音的,很安靜,這種安靜才會讓人的心一點點沉下去。良久後,女生嘆了一口氣:“不是啦!他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留出休息室加封口。”
宋澤擡起頭。
女生繼續說,指着一邊的椅子示意,試圖還原當時的場景:“吶,他就是坐在這裏,一直守着,兩個小時裏我每次回來他都看着你,手機都沒看一眼。最後看你快醒了他才走的,說好了啊,我不退錢!”
半分鐘後,女生又得了一沓港幣,休息室裏只剩她一人。
女生:……
癡線。
就算他倆都長得帥,但依然癡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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