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雨幕
雨幕
宋澤醒來時,頭倒不疼,就是依然發暈,有那種錯亂的感覺。
他酒量不好,昨天很快就醉了,現在自覺應該是睡在酒店裏,雙眼适應周圍的環境後,扶着牆跌跌撞撞走出房間。
鄧攸寧并不在,她的包包還放在沙發上。宋澤拿出手機,第一反應不是聯系她,而是打開通訊界面查看。
他給江行起的消息依舊沒有得到回複,而江行起昨晚發布了一條動态,和那個女孩,兩張都是她摟着他的肩合照,雖然姿态可以歸為朋友一類,但落在一個喜歡其中一人的眼裏,總顯暧昧。只是看光影,還有點莫名的熟悉,時間是淩晨。
他喝醉後就天旋地轉,只覺得世界的一切都在翻騰,根本不記得發生過什麽事,要去回想更是頭疼欲裂,但看了一眼現在的時間,上午十點。
鄧攸寧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你醒了?”
宋澤問:“我們昨晚喝酒的地方……”
“遇到江行起了。”鄧攸寧坦蕩地說:“你還跟他說了拜拜,不記得了嗎?”
看着宋澤的神色,她啞然失笑:“看來就是不記得了。”
“稍等,我送你去機場。”宋澤側身去洗漱,沒有再多說。
新春之後,公司那邊算是喘了口氣,但家裏的事情很多,鄧攸寧不可能陪他在香城度過除夕,只能在去機場之前最後一次問:“真的不跟我回熙城嗎?”
宋澤愣愣地看着前方的路,好像才被她的話喚回神一樣,倉促地側臉看她,而後搖頭。
他們昨天遇到江行起了?
那江行起為什麽不把他帶走?而是讓他跟着鄧攸寧離開?他真的完全不在意嗎?他究竟在想什麽?
鄧攸寧嘆氣:“哪怕知道是江行起叫我來的,你也要留下?”
現在不容他多想了。因為事實就擺在面前,貼臉的程度,讓人連質疑的餘地都沒有,一時間壓得宋澤五髒六腑裏好像都快沒有空氣,将近窒息,可他依舊只是喃喃答:“可是他還喜歡我。”
江行起還喜歡他,肯定的。他會因為他抱來的迎春花開心,也不舍得把他趕出去,甚至他是不是可以理解,江行起發那種動态也是因為他?……所以他就還有餘地,對不對?
但鄧攸寧并不留情,戳破他賴以繼續支撐的自欺欺人。
“澤澤,喜歡真的很重要嗎?”鄧攸寧不急不緩道:“可能對于你來說,你對喜歡的要求很高,建立感情很謹慎,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所以你珍重,覺得他獨一無二。”
大概是自知話語殘酷,有些不忍,她也不再看宋澤,而是看向別處:“但事實是,喜歡對于我們來說并不難,放棄更是簡單。你知不知道對于江行起而言,權衡利弊後有多少是可以被舍下的?更何況你對于他來說,本身就不是最優解。”
最優解?
他本來就是江行起在偏離航道後的選擇,現在他決定回歸他原有的路,不是很正常嗎?
盡管赤心相待,所說都是肺腑之言,但也只能言盡于此。鄧攸寧抱了抱他:“有事可以随時找我。”
可宋澤就好像全然失去了神思一樣,定坐在那裏,更像一個娃娃。好久之後,他才說:“我不明白。”
他說:“江行起說‘我們不會那樣的’。”早在花灑離婚的時候,他就問過他,江行起選擇和相親對象分手邀請他吃晚餐,就已經不在意那些了,所以,他怎麽會不是最優解?江行起最想要的才是最優解,他就是。
她笑了:“是呀,他在意的确實不是這個,但前提是什麽?”
鄧攸寧真誠建議:“或許你應該去問問他,讓他親口告訴你答案。”
他在意的不是這個,那他在意的是什麽?前提又是什麽?他喜歡江行起,江行起也喜歡他……不是嗎?還有什麽矛盾?還有哪裏的邏輯是錯誤的?
宋澤回去了。機場到江行起的家,要一個小時多十幾分鐘,期間他盯着手機好久,可是一條訊息都發不出去。
下車的時候,外面正在下雨,他沒有傘,只能又一次停在江行起家門前。這裏沒有人,江行起沒有回家,來整理打掃的人也已經離開了。
而這裏,江行起沒有給他開放權限,這是他進不去的地方。
宋澤給他發消息:你在哪裏?
無人回應。
他往上翻去,上一條是:你在哪裏?
上上條還是:你在哪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陷入這種怪圈。其實他知道,鄧攸寧說的沒有錯,旁人一眼就能看清的道理,他卻被困在山中,沒有柳暗花明,惟有山窮水盡、坐以待斃。
江行起不想見到他,再這樣下去,江行起甚至會厭煩他。
可是他都做了什麽啊?
……
你在哪裏?雨把他全身都打濕了。他抱着腿坐在門外,連裏面的花園都見不到。
他給江行起打電話,盯着屏幕,他以為不會有人接聽,可是又很期待,盯得更緊,屏幕也被雨水打濕了,宋澤連忙去擦那些雨點,卻在電話接通的一瞬誤觸到挂斷。
看着取消的通話界面,他從來沒有覺得情緒那麽失控過,委屈和煩悶突然全部侵洩,幾乎是手忙腳亂地重新去點撥號,好在沒有讓他窒息太久,電話很快又撥通了,宋澤才覺得呼吸又重新回來,他迷茫又彷徨,更恐慌:“江行起,你在哪裏?”
沒有等他回答,宋澤繼續說:“下雨了,我一個人在外面,全身都打濕,好冷,你來接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電話那頭沉默一瞬。
沒想到是一個男生帶哭腔的聲音,聽起來很委屈,也很可憐,至少會讓人心軟。林佳欣已經猜出他的身份,望一眼會客室,兩人依舊在交談。
她又往外走了幾步,終于說:“你好,我是他的姐姐,江行起現在有很重要的事在忙,稍後我會告知他。可以問一下你現在位置嗎?我讓人立刻來接你。”
……
“不,”他的聲音很輕,背景還有唰唰的雨聲,淩亂而微弱的嘈雜。說:“不用了。”
他直接挂斷電話,從雨幕裏站站起來,緩緩地離開,往下走去。
半山上的房屋,路不斷向下,蜿蜒着。不曉得哪一步不留神,哪一步走錯,他一腳沒有踏好,摔了一跤,可是卻趴在地上,再也不想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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