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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1章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刺耳的電話鈴聲中,昏睡的女人眉頭緊皺,迷糊地伸手摸去。

“鈴鈴鈴鈴鈴——”

“喂?”她仍有些睜不開眼睛。

屋裏是黑的,窗簾似乎拉着,僅有零星灰暗的光透過來,像是黑夜裏的路燈。

電話對面傳來男人的聲音:“林弱,不要出門,不要發出聲音,你的家裏,現在有個殺人犯。”

林弱?

殺人犯?

女人嗤笑一聲:“你他。媽有病吧。”

挂斷電話的前一刻,那邊還傳來不放棄的聲音,循循善誘,很冷靜,并不因為她的粗話而動怒。

“我是警察,我說的都是真的,他已經殺了8個人了,他被稱呼為蝸——”

“咔”的輕微聲響,電話已被女人放下。

微弱的光映照出她昏黃的臉上,沒有血色的嘴角抿緊,因為她剛剛脫口而出的話,太沒有氣力,像是久卧病床的臨終老人最後的囑托,只說了這麽一句話,只做了這麽一件事,就又重新靠回到床上,喘着氣微微地呼吸着。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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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嘔!”

喉嚨發癢,她控制不住地咳嗽,直至幹嘔,下。體有熱流湧動而出,每一下咳嗽,都如同堤壩崩裂。

血腥味帶有熱意,附着在她周身。

這具身體很弱,是病着的。

她緩緩地呼吸着,積攢着力氣。

房子的隔音不好,靠在床上,她能模糊聽到樓下電視機的聲音。

正經的新聞播音腔,但卻像是在講什麽奇怪的兒童故事,說着“蝸牛,石頭,馬”之類的字樣。

兒童故事。

她想,她應該有個孩子。

只不過是男孩還是女孩,卻是有些想不起來了。

女人緩過了氣,再次撐起身,許是剛剛血已經崩流的差不多了,這次動作并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了。

她伸手向下觸摸,确認血沒有蔓延而出,對內裏所穿的安睡褲的質量表示認同。

床頭櫃上散落着各種咳嗽藥和鐵片,藥板、說明書和藥盒雜亂地拼接在一起。

看來,她這是老毛病了。

老到有經驗地穿着安睡褲,老到已經貧血疲累,以至于連吃藥時都沒有什麽氣力,只是急切地将藥拿出來喝了就了事。

草,真麻煩。

女人起身,在門邊找到了電燈開關,反複按了幾下屋內卻沒有什麽反應。

她的視線落在了門把手上,沒什麽猶豫,将手也放了上去。

她想起了剛剛那通電話。

那個“警察”說的會是真的嗎?

可什麽樣的警察會這樣大張旗鼓地打電話,聲音響的唯恐殺人犯找不到目标似的?

本能的,她不相信。

女人擰動了門把手。

只往下轉了一點就停住。

卡住了?還是……

“咳咳——”

她手握着門把手,借着門的力量支撐,腦海中瞬間閃過清醒來的一切。

昏暗的光,虛弱的身體,無法點亮的電燈,不能打開的門。

這不正常。

“咔噠。”

極靜的暗色中,微弱的一聲經由手掌傳導分外清晰。

女人發現她的手動了。

不是她在動的,而是門把在帶動着她的手。

門外有人在開門!

下一刻,門被拉開,女人擡起了頭。

她看到半截耳麥,耳罩上刻印着蝸牛圖案。

蝸牛有三根觸須,第三根帶着白色的印記,像是用刀刻上的。

然後。

她看到了一把砍刀。

閃着寒光,向她而來。

***01110100 01100001 00100000 01110011 01101000 01101001 00100000 01101100 01101001 01101110 00100000 01110010 01110101 01101111***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女人猛地驚醒,瞬間在床上彈了一下。

如果身體素質過硬,由專業的雇傭兵做,那應該是一個彈跳後移。

但女人的身體太弱了,最終呈現出來就是原地抖了一下,如同噩夢驚醒,也像是被綁帶束縛住的魚在案板上的無力掙紮。

她睜開眼睛,緩慢呼吸。

此時此刻,她終于知道了那通電話中“警察”未完的話是什麽。

蝸什麽?

蝸牛。

這個殺人犯叫蝸牛。

很奇怪的名字,也很沒有殺人犯的逼格,但只是開門剎那的一瞥,她就已确定——那是他的名字。

“鈴鈴——鈴鈴鈴!”

電話還在響着。

女人緩緩起身,借着光亮,看清了電話上的時間。

20:06.

與剛剛她接起電話的時間一致。

她似乎回到了過去。

奇怪的是,她并不驚訝。

她沒有去接電話,而是拿起了地上的拖鞋,藏在了被子裏。

然後她光腳來到門邊,蹲在那裏,手放在門把手上,輕輕擰動。

在同樣的角度,再次卡住。

女人挪開手,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了把手上的鎖孔。

這是一個從外面反鎖上的門。

鈴聲還在繼續。

借着那刺耳尖利聲音的掩護,女人捂住嘴,克制地釋放再也壓不住的咳嗽,身下血液崩湧,她再次聞到了身上的血腥味。

視線微移,女人看到了門邊櫥櫃上三角微折的便簽。

用墨藍色的鋼筆寫着的,像是給她的留言:

阿弱,

在家好好休息,我很快回來。

愛你。

沒有署名,在署名的地方,畫着的是一個笑臉,胖乎乎的,透着點溫暖和可愛。

阿弱?

最初電話中,那個“警察”也叫她“林弱”。

這是她的名字嗎?

除了孩子,她還有一個丈夫?

女人短暫地思考了下,想要拿筆回個“我也很快回來”創造出門的假象,卻并沒有在周圍看到筆。

甚至于,房間中都沒有什麽尖銳的東西,就連櫥櫃桌角,都做了嬰兒防護。

“鈴鈴鈴!”

電話鈴似乎已經不耐煩起來,也許就快要自動挂斷了。

這時,女人聽到了上樓聲。

不輕,沒有做任何掩飾,仿佛并不在意讓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和到來。

她壓住咳嗽,迅速按倒了便簽,回頭看了眼窗戶的位置,放輕動靜,拉開一旁的衣櫥,掩住呼吸,躲了進去。

躲在了最裏面的長衣區。

房屋隔音不好,她沒有再拉衣服遮掩,以免造出更多的動靜,而是縮在那裏,聽着外面的聲音。

很快,有人開了門。

女人屏住了呼吸。

衣櫥的縫隙中,透過一點點黯淡的光,她能從那個縫隙中,看到一點窗戶的邊沿。

也許那不是路燈的光,而是月亮的光。

她肆意地想着,仿佛身體中割裂出另一個自己,月光之下,從二樓的窗戶中逃出。

而原本的這個自己,凝神去聽着屋內的動靜,在床上的電話,以及門口的來人中逡巡。

這時,電話鈴聲停了,像是終于到了忙音的極限。

至于門口的來人,女人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一一略過屋內,但他沒有進來。

他停留了十秒鐘。

然後關上門離開了。

女人沒有動。

她盯着那一點點光,如同蟄伏的獸,緊緊貼在櫃壁上。

他走了?

不!并沒有!

“噗!”

一柄砍刀穿牆而過,帶着淺淡的酒烈香,洞穿了她的心髒。

***01111000 01101001 01100001 01101110 01100111 00100000 01111000 01101001 01101110 00100000 01101010 01101001 01101110 01100111 00100000 01100011 01101000 01100001***

“草!”

“鈴鈴”不絕的鈴聲中,女人壓抑着咒罵聲起身。

雖說知道蝸牛不會這麽輕易就相信離開,但多數人頂多就是在門外釣魚執法,等一會再推門而已。

誰他。媽直接砍刀當劍,隔着牆壁刺過來?

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嗎?

心中雖咒罵,女人卻半點功夫沒有耽誤。

她迅速确認了電話上“20:06”的時間,将拖鞋藏在被子裏,拿起一旁可愛的帶有“社區由我們保護”的企鵝警察玩。偶,替換了那張來自“丈夫”的便簽,然後帶着便簽躲進了衣櫃中。

短衣區,而不是長衣區。

離櫃門最近,背靠着衣櫃側邊。

女人感受着外面的聲音,伴着自己的呼吸,默默數秒。

在73秒後,蝸牛打開了門。

在16秒後,他離開了。

在7秒後,女人推開櫃門,邁了出去。

3秒後,一柄砍刀刺入衣櫃。

刺在了長衣區的位置,緊跟着拔出,又接連刺出,在3秒的時間,橫向貫穿了整個衣櫃。

女人背光而站,臉龐表情隐匿在黑暗中,看着被洞穿的板材,無聲無息。

如果她還在那裏,就要死第三次了。

該死的殺人犯。

女人俯身,耳朵貼在地毯上,确認樓下的聲音。

電視仍在開着,播放着警民一家親的普法gg,而蝸牛似乎去了酒櫃旁,正一瓶瓶地拿着酒端詳,繼而又放下。

酒瓶觸碰到吧臺,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真是好雅興啊。

要是酒裏有毒,能毒死他就好了。

但看上去,她和丈夫的關系還不錯,就算差,她也是處于弱勢地位的那個,她應該沒有做出在紅酒中下毒的事情過。

女人失望地起身。

卻見一旁座機上屏幕亮起,顯現出熟悉的8位電話號碼。

微弱的震動剎那間傳達至指尖,她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生死轉瞬間,就将那話筒拿了起來。

在電話鈴聲響起之前。

她捂着話筒,不發一言,埋在了被子裏。

奇怪又巧合的,對面聽到她這邊窸窸窣窣,卻并沒有像第一次一樣直接開口,而是安靜的沉默。

像是在等她準備好。

終于,女人準備好,她壓低聲音,靠近聽筒:“喂?”

“你好,你是林弱嗎?”

與第一次一樣的聲音,卻是不一樣的話語。

似乎是在确認着什麽。

女人握緊了話筒。

她想起第一次死亡前電話那邊的稱呼,想起便簽上屬于“丈夫”的親昵愛稱,想起兩次莫名其妙的死亡和現在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境地。

她是林弱。

“你好,是林弱嗎?”

在對方再次詢問時,女人終于應了聲。

“是我。”

“我是林弱。”

“林弱,你好,我是警察。”

“你的家裏現在有一個殺人犯,千萬不要出門,更不要發出聲音。”

“不要挂斷電話,我不是什麽神經病,我的警號是ZX73434981.随便問我關于警察的問題,我都可以回答你。”

相似又不同的話語。

叫她不要挂斷電話,又強調他不是什麽神經病……

林弱問:“我罵過你什麽?”

對面似怔了怔。

林弱:“第一次的時候,我罵過你什麽?”

對面頓了頓,然後用那正義凜然的沉穩聲音說道:“你他。媽有病吧?”

林弱:……

她反應迅速:“你他。媽罵誰呢?”

這幾乎是下意識地條件反射,說完她又想要咳了,捂在被子中咳嗽,一邊咳一邊搞不懂這來自身體中的本能反骨是什麽。

不願意吃虧似的,明明她弱得就很像吃多了虧似的。

對面似乎很無語,但仍舊秉承着身為一名警察的職責,沒有計較和深究:“林弱女士,你現在很危險。”

“蝸牛窮兇極惡,正面對上我們沒有勝算,為了不讓更多無辜的生命死在他的手上,半個小時後,我們會獲得批準,對他發射一枚導彈,将他連同房子一起炸毀。”

林弱:“那我呢?”

警察:“我們希望你能在此之前逃出來。”

林弱:“怎麽逃?”

警察:“這只能靠你自己。”

林弱:“……有更好的辦法嗎?”

“有。”

“是什麽?”

“我們希望,你能在此之前,殺了蝸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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