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第12章

他聲音低低,在深沉寂靜的夜中卻如響雷轟然,在林弱和溫警官的耳邊炸開。

林弱握緊了話筒。

怎麽回事?

蝸牛認識溫警官嗎?

溫警官卻猛然後退。

寒光一閃,他手中快遞袋被刀劈落,菜灑了一地,酒瓶被劈碎,清香瞬間萦繞撲鼻。

林弱開門就往下沖。

都已經打起來了,就不講究什麽策略不策略了。

就是幹!

她目标明确,直接去客廳拿起那把開山斧,沖着窗戶狠命一劈。

“砰!”

玻璃上僅留下一個白色的碎渣小點,林弱的手卻震得生疼。

搞什麽,客廳用防彈玻璃?

“屋裏的小老鼠也出來了。”蝸牛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你們認識嗎?我不太喜歡當着你朋友的面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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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給人留下心理陰影。”

“不過也無所謂,她今天會跟着你一起死的,短短的幾分鐘,也留不下什麽陰影。”

陰影你大爺!

窗外,溫警官一言不發,沉着地應對着蝸牛的攻勢。

窗內,林弱轉換目标,對着窗框邊的牆劈下。

“砰!”

林弱手被震得發麻,看着牆皮下的那一點鐵色,無語地聽着這一聲“砰”圍繞着整個房屋,震顫着傳遠,這個房子的牆裏竟然埋了鐵板。

這房子是用來防誰的?奧特曼嗎?

接連兩下反震,林弱虎口微微開裂,隐有血絲。

她抿唇拿起斧頭,來到房門前,她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斧劈。

這一次,她控制了力道。

但那扇看着不起眼的“木門”和不起眼的鎖,卻根本砸不開。

“砰!”

撞擊聲從話筒中傳來,伴随着溫警官的無意識的痛哼。

林弱看過去,只見蝸牛的砍刀穿過溫警官的腹部,将他整個人釘在窗上。

窗戶上沾染了紅色的血滴,流動時如蜿蜒的血淚。

“溫警官!”林弱加大力道,不顧手上的傷口,又重重對着門鎖劈下。

仿佛對方的受傷讓她受了什麽刺激似的。

手上傷口迸開,疼痛卻細密。

就好像不只是虎口受了傷,整只手連帶着手指都受傷了一樣。

她放下開山斧,遙遙看着那一邊戰鬥的兩個人。

不僅眼前這個門被鎖了,想必院外的大門也被鎖了。

蝸牛的落鎖創造了兩個獨立的空間,彼此能看到,能共享聲音,但卻無法碰觸。

換句話說,她将眼睜睜地看着溫警官去死,再一次的。

可與那重溯的五次不同,這一次,她離得如此之近。

這一次,溫警官對她的意義,應該已不僅僅是一個警察,一個夥伴,一個拯救者了。

有什麽其他的情感摻雜了進來。

“放了他,我花錢買他的命!你要多少?五百萬?一千萬?一億?”

她拿着話筒,對着窗戶發瘋。

她依舊看不清溫警官的臉,但也知道那張臉已血肉模糊,每一次被撞到窗戶上,都會留下一團模糊的印記。

像是畫成一團漿糊的臉譜。

一張張的,布滿整個窗戶。

蝸牛并不理睬她的話語,也不理睬她拍着窗戶的怒意,他壓着溫警官的臉靠向窗戶,幾乎是惡意般的挑釁。

“我一向喜歡用刀,幹脆利落。”

“但他攪合了我的晚餐,浪費食物的人,不配得到幹脆利落。”

“來賭一賭,看是錘子硬,還是他的腦殼硬。”

他從衣兜中拿出一把小錘子,玩笑似的,猛然大力敲向溫警官。

林弱瞳孔微震。

這是她之前用過的錘子!

蝸牛竟然要用它殺溫警官!

殺人誅心,胸中痛意與燥意駁雜,莫名的,她覺得惡心。

“叮。”

錘子最後輕輕地在溫警官的頭上敲了一下,惡意的玩弄似的,卻在那一瞬間撅住了林弱的呼吸。

她仿佛看到被錘子砸得全是坑、滿是血醬般的頭,恍然間有點分不清那把錘子的樣子。

隐見絲線染血,挂着一點紅白的腦子,被用力捅到了眼睛裏。

可回神定睛,眼前分明只是把普通的錘子,沒有墜着絲線,沒有插入誰的眼睛。

林弱猛然轉身。

她來到廚房,拉開記憶裏的抽屜,那裏面原本放錘子的位置是空着的。

看來,蝸牛在出門前,拿走了這裏的錘子。

他應該沒有循環的記憶,可随意這麽一挑,卻穩、準、狠。

“接下來,”話筒中傳來蝸牛的聲音。

林弱轉身,就見蝸牛不知何時靠近溫警官,隔着窗戶與她對視。

他的手中是從溫警官衣兜中拿出的手機,沾染着血跡,放在他的耳邊:“就不是這麽開玩笑了。”

他的聲音如惡魔低語,似是對這個虐殺的過程享受無比。

林弱惡心的感覺更重,她壓抑着,不讓自己表現出來,可手指一點濕潤的沖擊,她摸摸臉,這才發現,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竟然落淚了。

眼淚,這和她真不搭。

“啪嗒。”

蝸牛松開手,手機落在地上,他一腳踩上,刺耳尖鳴後,是嘈雜的噪音。

但還能聽到那邊的聲音。

“林弱……”

溫警官被鮮血蒙住的眼珠貼近玻璃,在那僅有的窄窄空間的餘光中,看見了林弱的眼淚。

“……不要看……”嘈雜聲中,他的聲音斷斷續續,虛弱無比。

有的字甚至都聽不太清。

“我……”溫警官似乎鼓足了勇氣似的,某種隐秘的情感不再隐藏:“我不想讓你……看到我不堪的……樣子……”

“砰!”

蝸牛一錘子砸過來,臉上的碎肉伴着血滴飛出,敲碎了蝸牛剩餘的話語。

“你——”

林弱想上前,但極力控制腳步的模樣,她大聲喊着:“喂,混蛋!”

見蝸牛看過來,她輕輕開口,一字一頓,讓能夠看清她的口型。

“你想看我的反應是嗎,做夢去吧!”

她将話筒拿起,朝着岩臺猛地一砸!

窗外,蝸牛似乎被刺激到一樣,小錘子一下一下瘋狂地砸。

不是要砸死這個人,而是要讓這個人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溫警官一直咬緊牙關,直到後來,他無牙可咬,才會發出幾聲悶哼。

窗內,林弱背向岩臺而坐,狠狠地咬着牙。

她身上的岩臺上,話筒完好無損,在嘈雜的“刺啦刺啦”雪花聲中,傳遞着窗外發生的一切。

林弱沒有砸碎話筒,她只是不想給那個混蛋滿足感。

窗戶被血跡模糊,在加上岩板上的廚具電器遮擋,創造了視線盲區。

她在最後及時收力,用毛巾墊了下。

若是往常,這樣的肌肉發力破綻會被蝸牛輕而易舉地識破,但今晚這個混蛋不會識破。

看不見和看得見,有時候真分不清哪種更讓人崩潰。

她其實想過看上一眼,可每當這時候,溫警官的聲音就會傳來。

“別……別……看……”

執念一般無意識的呢喃,成功地阻止了林弱想要轉身的心。

她便将精神放在如何脫困上。

房屋封閉,玻璃和大門都砍不破,想要離開額話,難道也要像之前一次一樣,在屋子裏找到備用的鑰匙嗎?

而且這個房門是從外面上鎖,鎖裏面這件事真的也很詭異啊。

仿佛就是在防着她出去似的。

但大門和玻璃都加固了,斧子劈不開,那沒有玻璃的地方呢?

她想起二樓房間中被木板封得亂七八糟的窗戶,只是木板,不是鐵板,不是防彈玻璃,用開山斧應該可以劈開的吧?

當機立斷,不再耽誤,林弱正欲起身,就聽到話筒中傳來一聲痛鳴。

像是忍到極致,被折磨到極致,痛到極致,牙齒破碎,牙床咬爛,卻終究到了極限,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意志消磨掉,靈魂磨損掉,只剩下了身體最直接的反應。

他這樣的人,也叫痛了。

這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折磨,也是對他這個人、對他尊嚴的酷刑。

林弱捂住耳朵。

她不想聽,他也不想她聽。

不是一個人的折磨,而是兩個人的地獄。

她不敢想像,他遭受了怎樣的痛苦。

眼睛也有些模糊,林弱使勁眨着,壓下淚意。

可就在這時,眼角餘光瞥見什麽。

因為有起身動作,身體和視線都偏移,原本一直在盲區的電視側邊就闖入了視野。

那個位置,有一截電話線。

是被人割斷的、已經斷裂的電話線。

話筒中的聲音還在繼續,溫警官開始叫她的名字,他不再痛呼,似乎她的名字能幫他堅定內心,重新凝聚散開的意志。

這本該是讓人感動、甚至是讓人心動的事情,可林弱的眼中,只剩下那段斷裂的電話線。

切口很漂亮,是用刀熟手做的。

斷痕很新鮮,是今晚剛斷開的。

在華國的建築裏,一個房屋只會有一個主電話線。

它是所有電話線的源頭,連接着所有的電話,才能達成每個話筒拿起都能聽到通話的居住環境。

而主電話線,往往在電視後,與電視信號線一同引出。

甚至于,林弱聽說,現在有一種叫電腦的發明,可以通過電話線的連接實現撥號上網,但那只有很有錢的人家裏才會購買。

她很有錢,但看上去并沒有買。

林弱想起蝸牛點餐時最後的話,他說“不要再打電話過來了”。

那時,不管是什麽原因,他切斷了主電話線。

從那開始,就不該有電話能打過來了。

可現在,林弱眼裏看着斷裂的電話線,耳邊聽着那一人為她的堅守、赤誠和溫柔——這是為她一個人設計的感動。

在什麽樣的地方,電話線已經斷了,卻依舊能接到電話呢?

若是她真的将電話敲碎,是不是還可能會碎得不夠徹底,讓她聽到聲音呢?

“砰砰砰!”

錘擊聲還在繼續,聲音黏膩,像是砸在肉醬上。

每一下都帶起粘連,如同春臼一下下敲擊出糯米。

夾雜着悶哼和痛喃。

林弱支撐不住跌坐。

恍然間,自睜眼起所發生的一切,那因生死緊張和玄幻際遇而被她忽略的疑問一一閃現。

觸碰木板時手指尖莫名的痛意。

——即使是在毛巾、絨毛小熊上用力,也讓人難以忽略的、從不屬于柔軟的不适。

看到血腥時産生的扭曲的幻覺。

虛弱的卻濃郁的像是浸泡在血桶中的血氣。

——“咳咳咳”。

永遠無法看清的蝸牛的臉。

永遠無法看清的溫警官的臉。

不想要再問的名字。

——“請問你的名字是?”“我姓溫。”

無法見面的丈夫。

不能碰觸的孩子。

警察局中突然跳出的異能新聞。

——沒有一個人相信她所說的話。

不是取消就是停航的飛機,永遠離不開的城市邊界。

——“女士,對不起,航班取消了。”

——“林弱女士,您好,為了能更好的保護您,請您不要離開這座城市。”

所有畫面,最終定格在她接起電話時,對面那個嚴正的聲音。

“林弱,不要出門,不要發出聲音,你的家裏,現在有個殺人犯。”

“我是警察。”

“林弱女士。”

“林弱女士。”

“林弱女士。”

林弱捂住頭。

——這讓她看起來像是在因那傳來的折磨而痛苦。

什麽是真的?

什麽是真的?!

假的!

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林弱猛然起身,她無視了窗外那血腥一幕,拿起大門前的開山斧,沖上了樓。

話筒被她留在了岩臺上,可那聲音卻如跗骨之蛆般跟随。

若是之前,只當是心緒震動,如有幻聽。

可現在,她只覺得恐怖。

來到二樓,她一腳踢開了最初所在的房門。

舉起斧頭,向着封住窗戶的木板,劈了下去。

木板在開山斧下,輕而易舉地碎裂。

外界開始傳來風聲和嗡鳴聲,那顆從不缺席的導彈再次到來了。

但林弱已經不在意了。

她狠命地劈着,木片飛濺。

終于露出了窗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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