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一) 初見

『店都關了，你還不睡？』

林素綢撥開門簾喊了一聲，與其說是問倒像是提醒的語氣，她知道自己先生的脾性，不會就真的停下來休息，也沒想知道他在忙甚麼？這是那個年代的默契和關心。

『好，我這支錶弄完就去睡。』

潘阿郎左眼眼眶還夾著特殊的專用眼鏡，頭也不擡地回了句。

他現在只想專心完成錶的檢修工作，順利的話應該十一點前就可以完成，這支古董錶的設計沒有太複雜，零件也不算太多，趁現在思緒清晰，可以一鼓作氣完成，總比今天先花時間收拾起來，明天再重新拆開，另尋檢修靈感，最後再復原來的快許多。

林素綢穿過販售的前廳，再次確認大門已上了鎖，這門從開業到現在都沒換過，還是推拉式的實心木頭門，中間大部分是長條橢圓形的玻璃，靠近視覺位置略下，貼印營業時間，後來還多個塑膠牌，將”已打烊”正對街道，再拉上特製的深綠色窗簾，就完全隔絕室內與外界的視線。門兩邊各有一個櫥窗也都上了保全，左邊展示的是最近熱門的錶款，另一邊是二手錶，櫥窗裡的展示燈會一直亮著，讓晚歸路過的行人可以隨時鑑賞，每看一次就會慢慢勾出心裡深藏的購買慾望。

前廳以大門為基準一分為二，兩邊各有玻璃平臺，這也沒更換過，只是現在加了鹵素燈，各擺放一些待售或是靜待有緣人的錶款，連牆壁上掛的各式鐘款，也是新舊壁壘分明，每到整點世代混雜的嘀咕聲別有一番交融的奇妙感受。

此時，室內的燈留了右邊這一半，至少整體上不會太暗，維修臺這個區域是後來有整修過的，現在是緊連著右手邊二手錶交易的玻璃平臺，和牆壁平行轉了直角延伸，且整個檯面被拉高起來，足足有130公分高，上面放著一個絨布展示盒，旁邊是維修單，這高度剛好遮擋住維修工作區，讓客人看不到維修的過程。在工作區的檯面上裝有一盞專用燈，可以確保看清物件的每一個細節，沿著維修區的牆壁邊有各種的塑膠小盒子，用顏色來區分零件的功用，盒蓋上貼有標籤，可以快速知道裡面裝的是哪些錶款適用，工作檯兩邊的盒子則是裝著各種工具，連桌下的空間也堆得滿滿的，檯面中間除了有一個舖滿絨布的保護墊外，還有一個專門可以架高的工具，潘阿郎此時就伏在工作檯面上，專注的連雷都打不動。

環視一眼後，林素綢才放心地沿著左手邊的布簾進到後廳，第一個門是一間簡單的客用廁所，再來是儲藏室，最後面是一個開放的小餐廳，牆上還掛著一個螢幕，這是營業時間用餐休息的地方，她謹慎的確認後門有上鎖後，才沿著室內梯上到二樓，他們夫妻生活起居的地方。

耳裡聽著自己太太上樓的聲音，潘阿郎繼續專心在工作上，他喜歡在這個時間段工作，安靜沒人打擾外，似乎世界的運轉都跟沉靜下來，可以專注在每個零件上，手上功夫必須輕細不得馬虎，除了要一一確認零件有安裝在原本的位置外，還得思考每個環節都有配合到功能的運轉。

＂聆叮~~咿呀~~＂

門上的風鈴聲響，提醒有客人到來，厚重的木門跟著被打開，潘阿郎在第一時間沒有擡頭，他得先確認好零件都有在位置上不會掉落。

『您好，歡迎光臨。』

他確認好之後，才擡起頭迎向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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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孩，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很是清秀白皙，在他的記憶裡好像有點印象！？瓜子臉搭著到耳下的短髮，還帶著粉藍色的髮箍，身穿米白底的小碎花洋裝，窄腰收緊襯著下擺飄逸，還有現在早已不流行的公主袖和娃娃領，腳上穿著白色的短襪和布鞋，右側肩背上深咖啡色的布包，短袖下的手臂交叉在身前，手裡不知握著甚麼，露出一點銀白色的光亮。

女孩一直站在門邊，沒有走向前，直直地看著前方，眼神空洞，

『老闆，想請問現在幾點了？』

過了好一下，她似乎才回神，小聲地開口，好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氣，或是說克服了重重困難？

『現在？十點五十五分。』

潘阿郎慢慢地從維修檯後面站了起來，狐疑地轉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

『那個…可以請你幫我看一下手錶嗎？它不走了。』

女孩這才走到檯前，將手錶小心翼翼地放在維修櫃檯上的絨布盒裡，

『好呀！我看看。』

他邊接下錶邊坐下時，輕輕地把身體往左移到工作檯的另一個區域，這樣才能保持剛剛工作環境的安全，也不會一個不小心，會弄混了兩支手錶的零件，仔細的看了一圈手錶的狀態，非常的完整沒有刮傷，錶面連一絲使用過的痕跡都沒有，鏈帶除了取下兩節外，所有的狀態就像剛買的一樣，只是外表有許多土塵沾上，而且這是世界名牌五十年前的經典男錶錶款，怎會在一個年輕小女孩的手上？他不禁再擡頭想看清這個女孩子，但對方似乎只想確認外面的狀況，已經走回到門邊挑起窗簾窺看著。

潘阿郎再次低頭想檢視錶的狀況，卻發現秒針是有在走動的，專心一點還可以聽到機械轉動的聲音，且時分針也很準確的指在十點五十九分，但剛剛似乎好像沒有走動，也沒有聽到聲音？是錯覺嗎？他拿了空氣吹嘴，細細吹掉外部的土塵，再重新擦拭一遍。

『小姐，好囉！』

潘阿郎出了聲，他叫回女孩，但沒想解釋剛剛其實沒有做任何維修。

『請問老闆，客運站最後一班車是幾點？』

女孩接過手錶確認後，怯生生地提出了問題，

『客運站最後一班是十一點十分往高雄。』

他回答得順口，但客運站早在二十年前搬離，哪還有人問班次時間！

『啊！請問剛剛費用多少？』

女孩對於自己沒有先結帳而有點不好意思，趕忙想從提袋裡拿出錢包，

『不用，不用，簡單的檢修而已。』

潘阿郎微笑的看著這個女孩，有些他說不上來的怪異，

『謝謝你，老闆。』

女孩輕輕的點了頭，轉身離開。

＂聆叮~~咿呀~~＂

潘阿郎坐回位置上繼續他的工作，等他細細地擦拭已修復完成的手錶，這時牆上的鐘響起報時，＂嘀咕~嘀咕~＂總共二十三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