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伏嶺鎮（九）

第48章 伏嶺鎮（九）

江離整個人僵住。

她第一時間覺得不可思議, 沈清淮怎麽會如此直白地這樣問她...喜不喜歡？

胸腔內心髒在不規律地跳動，砰砰砰地聲音格外響亮，足以讓兩人都清楚地聽到。

江離腦中一片空白。

她聽到自己結結巴巴地回複，“...喜...喜歡...”

“師兄一直照顧我, 我當然喜歡師兄......”

是這樣的, 一定是。

不知道是在告訴沈清淮，還是努力讓自己信服, 江離重複了好幾遍, 語氣也變得越來越堅定。

擁着她的雪氣忽然重了, 冰冷肅殺。

江離身子僵住, 想擡頭看看沈清淮, 卻被突兀地笑聲吸引了注意力。

“想不到，我們素來冷酷的少主也有跌落神壇的一天。”

“這小姑娘有什麽稀奇地方？！”

玖瑛沙啞妩媚的聲線近在耳邊，她一瘸一拐的, 随意抹掉嘴邊血跡，就這麽輕飄飄地出現在江離他們面前。

她是小世界的神, 是這裏的創物主。

江離看着近在眼前的玖瑛, 她恢複了人形，但是耳朵暴露在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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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絨絨的耳朵和沈清淮的截然不同，狐耳又大又長，茂密順滑，只是上面傷口很多, 右耳缺了一個小角。

兩人的距離很近, 江離甚至能感受到狐耳的柔軟觸感。

“......長得好看，比狐族的姑娘還要漂亮。”玖瑛眉眼蠱惑優雅, 攝人心魄一樣直勾勾地盯着江離看，似乎在琢磨她有什麽特殊之處。

她身上都是血, 濃郁的黑氣從眉心溢出，整個人近似癫狂。

江離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着她，靈氣卻悄然在手中凝聚。

驀的，眼前閃過一只大手。

接着，她就被捂住眼睛，整個人往後一帶。

天旋地轉，靜止的碎石又一次崩裂開來，小世界重新颠倒崩塌。

後背貼過來溫熱的觸感，江離整個人被沈清淮攬在懷裏，沒有受到一絲驚擾。

銀藍劍光閃爍，凜冽的寒氣從他們身邊升起。

江離眼前一花，等再睜眼時已經完全換了個環境。

腳下傳來實物感，她動了動身子，整個人終于踩在了實地上。

出...出來了？

熟悉的婚房紅影幢幢，床幔被風吹起，輕描淡寫地擦着她的臉頰而過。

“砰”的一聲，狹小的房間內接着響起兩聲重物落在地上的聲音。

沈清淮和玖瑛二人也出來了。

江離雙眼一亮，大跨步跑到沈清淮旁邊，自然地伸手扶住他不穩的身子，“師兄師兄，我們出來了！”

沈清淮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胳膊，抿了抿嘴巴，松下了一路捆緊玖瑛的繩子。

小世界暴動，反噬的力量完全返還到玖瑛身上。

剛剛若不是沈清淮出手及時，恐怕她這個小世界的主人也會被盡數吞噬。

“喂喂喂，你們能別在我的婚宴上卿卿我我嗎？”玖瑛一臉厭煩，惡狠狠地瞪着江離和沈清淮。

妖族的特征沒有半點隐藏，妖力和黑氣糾纏在一起。接着，束縛着她的繩索也被完全掙脫開來，她舒服地松了口氣。

“...你的婚宴？”江離睜大了眼，從沈清淮旁邊探出頭來，看向地上随意坐着的玖瑛。

“別裝了，你們不是一早就猜出那個祭司是我假扮的嗎？”玖瑛歪了歪頭，倚着桌角，明明是狼狽的處境，她卻笑得格外肆意。

江離和沈清淮對視一眼，心沉了下去。

是的，他們本來猜到了當時在瘴氣林子裏引誘朱籬的狐貍精就是這個鎮子上的老祭司。這個念頭在看到隐藏在林子後面的宅子時更加确定了。

當時他們一起進來，即便隔着厚厚的頭紗，江離還是看到了屋外萦繞的黑氣。

她是純靈之體，對這些本來敏銳，自然察覺出熟悉的感覺。

妖氣混雜着魔氣，跟在瘴氣林子裏和他們打了照面的狐貍精一個味道！

江離眸色一深，專注地看向玖瑛，語氣鄭重。

“你是九尾靈狐一族，師兄一直在找你們，為什麽不肯出現？還在這裏假扮什麽祭司坑蒙拐騙？！”說到最後，江離都有些生氣了。

伏嶺鎮把祭司奉為神仙，日日供奉，若是最後知道祭司是只百年狐妖，不知他們會做何感想。

更何況，江離知道沈清淮再怎麽面冷，對于同族的挂念嘴上不說，心裏仍有着什麽念想。

不然的話，他也不會急匆匆地跑過來，對朱籬的事也那麽上心。

玖瑛毫不在意，懶散地瞥了眼江離，上挑的眉眼妩媚勾人，“活了幾百年，總要給自己找點樂子吧。”

意有所指地，她看向沈清淮。

“還有其他人活着嗎？”沈清淮直接問出正題，不在她身上再磨叽。

玖瑛臉色淡下來，接着，她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沒有，都死了。”

喜慶的婚房內瞬間寂靜下來，氣氛冷沉。

江離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沈清淮，有些擔心他會失望，然而仔細觀察了片刻也沒有從他臉上看出有什麽異常。

很正常。

正常得有些不對勁了。

江離在心裏低低地嘆了口氣，悄悄伸手握住沈清淮冰涼的大手。

她的手指鑽進去，大手完全包裹住小手。

江離動了動手指，小心地捏了捏沈清淮的手指，無聲安慰。

驀的，安靜的婚房內忽然溢出濃郁的黑氣。不等江離他們反應過來，黑氣直接包裹住玖瑛，裹挾着她往屋外飛去。

電光火石之間，銀藍劍光閃過。

沈清淮揮劍，阻滞了玖瑛離開的速度，但是僅僅只是在窗邊卡了一下。很快，黑氣就掙脫束縛向遠處飛去。

“師兄師兄，她出去了！”江離急了，手指下意識用力握緊沈清淮的大手，另一只手指着窗外，“追上去啊！”

看着沈清淮無動于衷的樣子，江離心裏更着急。若不是她在小世界裏用盡了靈力，現在高低要追上去。

她看着沈清淮張了張嘴，但是不等他說出口，屋外漆黑的天空忽然亮起閃耀的光芒。

純潔的靈氣帶着洗滌一切晦澀陰暗的力量，江離舒服地眯了眯雙眸，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舒展開來。

“顧書衍他們在啊......”她呢喃一聲，仰頭看着外面黑白交織，暖黃的靈氣猶如朝陽照亮了整片天空。

沈清淮偏頭，淡淡地哼了一聲。

接着，他反手拽住江離手腕，和她十指交扣。

他大跨步往屋外走，穩穩地托着江離，跟她一起出去。

江離就這樣順着他往外走，随手扯掉了頭上的紅紗，專心致志地吸收空中蓬勃的靈氣。

顧書衍真是個寶啊，這種純粹又溫暖的靈力完全可以滋養她體內近乎枯竭的靈力，讓她整個人都舒服了不少。

屋外，顧書衍和柳青清兩人一齊将玖瑛困在陣法裏。

看到江離他們出現，兩人不約而同停下動作，揮手将陣法完全靜止。

“就是這只狐貍在搗亂啊！”柳青清表情憤恨，有些郁悶地瞥了眼地上血跡斑斑的紅毛狐貍，“他們不是說那個祭司是個老頭嗎？一個老态龍鐘的男人，狐貍還有這種化形術？”

江離也看了看玖瑛，撓撓頭，胳膊肘拐了拐沈清淮，雙眸狡黠。

——是吧是吧，狐貍的化形術！

眸中明晃晃的就是這個意思。

沈清淮悶笑一聲，壓在心底的巨石驟然松懈開來，他微彎眉眼，朝着柳青清點了點頭。

“可能不只是狐貍吧。”

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幾人一起看向地上一動不動的玖瑛。

她現在已經完全化出了原形，狐貍形态一覽無餘。更甚者，因為修為耗盡，她現在的體型還小了很多，整只狐貍跟路邊的小野貓似的。

有點可愛，但不多。

等等——

江離雙眸一凝，目光停留在玖瑛身上，細細觀察了片刻。

狐貍身上的黑氣還是格外嚴重，就像是從她身體內溢出一樣。

不對。

江離恍然大悟。

之前她也以為這些黑氣都是玖瑛身上的，是她入魔後産生的魔氣。

不過現在看來并不是這樣的。

這些黑氣雖然看着格外厚重，但并不是從玖瑛體內生出來的。

江離端詳着纏繞在她身上的黑氣，彎唇笑了笑。

“不知這位閣下一直不出面，是為何啊？”江離笑眯眯地看着玖瑛，晶亮的雙眸亮閃閃的，含着濃濃的笑意。

原來是這樣。

玖瑛身邊一直有第二個人，就像雙生子一樣陪伴着她。

如影随形。

紅毛狐貍在結界內一動不動，身上厚重柔軟的狐貍毛都一動不動，就像是沒有聽到江離說的話一樣。

然而，她身上的黑氣卻詭異地顫了顫。

猜對了！

江離彎唇，和沈清淮對視一眼，看到他眼中的贊同和欣賞心裏更加高興。

“玖瑛，說說吧。”江離俯身，雙眸專注地凝視着地上的狐貍，紅唇輕啓，“為什麽要在這裏假扮祭司，還要讓朱籬嫁給你？”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個鎮子上那些無故死掉的新娘新郎，都是你幹的嗎？”

沉默。

玖瑛沒有想理會的意思，轉了轉身子用屁股對着江離，光禿禿的尾巴甩在地上。

江離：“......”

你清高。

“監察司吧。”顧書衍突然開口，“監察司離這裏不遠，就送去那裏吧。”

江離看了眼顧書衍，又看了眼一動不動的玖瑛，“也好。”

“不過，你這麽藏着掖着，它是你愛人？”江離對這種一無所知的感覺十分憋悶，冷不丁問了一句。

結果，玖瑛那雙漂亮的狐貍眼閃過明顯的厭惡。

“一只煩人的蒼蠅。”

話音剛落，她身上已經變淡了的黑氣又晃了晃，在地上投影出顫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