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伏嶺鎮（十三）

第52章 伏嶺鎮（十三）

江離看着忙前忙後給花澆水的沈清淮, 無聲地嘆了口氣。

因為玖瑛的事還沒有處理完，他們便在這裏住了下來，柳青清給找了個房子。

有院子，有小廚房, 還有零零落落的花草。

身為監察司的司長, 她還在追查玖瑛身上的案子，連帶着顧書衍也跟着她四處忙活。

偶爾, 他們也來小住一下。江離就會大展身手, 做上一桌好菜。

這樣的日子平淡又舒坦, 當然, 如果跟沈清淮之間的氣氛沒那麽怪的話, 她會更高興。

自從上次在伏嶺鎮，兩人莫名在玖瑛的婚房中吵架後，他們就一直是要好不好的狀态。

——一種沒有吵架但又并不和諧的詭異狀态。

看着一刻不停的沈清淮, 江離又嘆了口氣。

遲疑了片刻，她終于還是按捺不住, 開口叫住了他。

“師兄。”

“......”

沈清淮沒吭聲, 也沒有轉身。腳步倒是停住了，他傾着身子把一片枯萎的葉子摘了下來。

細碎的陽光落在他臉上，白玉皎潔，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漂亮得像個妖精。

江離又一次沉溺在他的美貌中。不說別的, 單單是看臉, 她覺得自己怎麽也看不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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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察覺到她的注視，沈清淮眉頭皺起, 微微側了側身子。

江離迅速收回視線，就在她以為沈清淮不耐煩她盯着他看的時候, 她驚訝地發現——

沈清淮朝她偏了偏身子，精致的五官一下子全都暴露在她眼前。

眉眼、鼻梁、薄唇。

極富沖擊力的容貌就這麽突然呈現在她面前。

“...好漂亮。”她不自覺呢喃出聲。

明明跟沈清淮相處了很久，每天都能見到他的臉，也一直都覺得他長相俊俏，怎麽到了今天才發現他竟然如此貌美。

——是一種極為誘惑人的漂亮。

沈清淮微不可查地彎了彎唇，漆黑的雙瞳雜糅着碎金日光，晶亮晶亮的。

但是很快，他又重新拉下嘴角，恢複了冷臉。

等江離回過神來時，她不禁用手背貼了貼臉頰。

好燙。

羞窘夾雜着一些莫名的情緒，江離一邊觀察着沈清淮，生怕他看出自己剛剛失神的樣子，又暗自平複心髒的跳動。

好在沈清淮似乎沒有發現，已經轉過頭去重新給花澆水。

嫩白的花骨朵被淋上晶瑩的水珠，閃爍着細碎的熒光。

江離搓了搓臉，龇牙咧嘴地笑了笑，好讓自己的臉不再僵硬。

接着，她深呼吸了好幾下，讓自己盡量和往常無異。她提步走近，和沈清淮隔着一臂距離站定。

剛剛她叫了一聲“師兄”，沈清淮雖然沒有應聲，但是也沒有無視、拒絕。

江離莫名從中讀出些默許的意味。

她試探着靠近，而沈清淮也确實沒有拒絕。

不躲不閃，任由女子身上的馨香覆蓋過來。

花香馥郁，重疊在一起。

“...師兄，我們好好聊...”

“阿離，幫我拿一下桌上那根杆，該除蟲了。”沈清淮突然開口打斷。

“...哦。”江離張了張嘴，到底沒再繼續，乖乖應聲。

很快，沈清淮捏着長杆，旁若無人地抓着樹上的蟲子。

院子裏種了一棵高大的桃樹，已至春天，樹木葳蕤。

江離仔細瞧了瞧，也沒看見有什麽蟲子。

兩人之間又安靜下來。

這種憋悶沉默的氣氛讓江離感到難受，她一向不是把事情悶在心裏的性格，于是她又開口。

“我覺得...”

“晌午日頭太盛，屋裏我冰了些靈果，去嘗嘗吧。”

一口氣提起來又下不去，江離難受的要死。

她轉身回到屋裏，桌上放着一個精致的琉璃碗，裏面放着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紫色果子。

嬰兒拳頭大小，看上去就像放大版的葡萄，浸泡在冷水中。

江離抿了抿唇，一時有些失語。

她之前曾随口一提，想嘗嘗生于寒山之巅的紫菱果是什麽味道。

那是她偶然在話本上看到的果子，一時好奇便跟沈清淮說了說。

江離沒想到他竟然記在了心裏，而且默不作聲地把果子遞到她面前。

寒山之巅常年為冰雪覆蓋，靈氣籠罩山巅，形成天然屏障，自發抗拒一切妖邪晦暗之力。但是人在那裏卻無法動用靈氣，只能依靠自己的體力，由此形成了一處奇特險境。

而紫菱果更是長在山峰高處，地勢險峻，寸步難行。

沒有誰會為了一個普普通通、沒有半點靈氣的尋常果子，跑去危險的寒山之巅。

所以紫菱果有市無價，便是顯貴人家也是在些重要宴席上才會擺上一小盤，以彰顯地位。

而她面前的琉璃碗中，随意放着十好幾個果子。

桌上的筐中裝着滿滿一籃子，紫色果子擠在一起，有些可愛。

江離吸了吸鼻子，張嘴用力咬了一大口。

汁水在口中爆開，皮肉綿軟，口感一頂一的好。

好甜。

在冰水的浸泡下，果肉變得更加清脆。

熟悉的雪氣味道終于在甘甜口感後滲透出來。江離一愣，這才明白浸泡果子的冷水不是尋常的水，而是沈清淮冰靈根的作用。

天賦高強之人的靈根更加純粹，便是溢出的靈氣對尋常人都有大補之效。

普通的紫菱果沾染上靈氣，蕩滌着體內的污濁之氣。

江離睜大眼睛，有些詫異地內視靈府。

在小世界裏因為玖瑛受傷，九尾靈狐的妖氣順着傷口入侵經脈，和她的雷火雙靈根糾纏在一起。

而現在，那些污濁的妖氣就像是碰到了什麽恐怖的敵人，紛紛四散逃避，卻仍然無法逃開被侵吞的命運。

那些妖氣被盡數消滅。

江離眨了眨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玖瑛的妖氣在她身體裏流竄，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妖氣實在很弱，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她也就沒往心裏去。

沒想到，沈清淮竟然察覺到了。

為什麽不直接幫她清理體內的妖氣，反而要借助紫菱果呢。

疑問剛起，江離轉念一想就明白過來。

他們這幾天氣氛尴尬，沒有吵架，也不算冷戰，就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如果沈清淮在這時候提出來，她一定會拒絕的。

一種被無限包容的感覺籠罩過來。

江離一時有些無措。

她又吃了顆果子，任由甘甜的汁水盈滿口腔。

終于，江離端起琉璃碗，然後把裏面的冰水倒掉，走出房門。

院中沈清淮沒再假裝給桃樹捉蟲，而是站在花園前，全神貫注地撥弄着花葉子。

不知道為什麽，他很喜歡養這些花花草草。

江離有時候把這歸功于靈虛宗常年冰寒，什麽花花草草都養不活，所以沈清淮才對此格外執念。

她被自己無厘頭的猜測笑到，一直沉甸甸的心情也終于舒展開來。

江離快步走到沈清淮旁邊，根本不給他再一次拒絕的機會，言簡意赅地說。

“我只是想聊聊，我們講清楚。”

“不會改變我們之間的關系。”

不知道哪句話戳動了他，高大的青年身形一晃，沒有再逃避，也沒有再打斷江離說話。

他沉默着，目光落在薄薄的花骨朵上，做出傾聽的樣子。

“在玖瑛的婚房裏，我不是想離開你，也沒有嫌你煩的意思。我只是很着急，想要快點見到玖瑛，問清楚青哥兒拜托的事。”

“當然，我也想知道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想弄清楚‘江離’身上的秘密。”

只要一說出口，開了個頭，後面的話就很容易講出來了。

江離嘴上不停，不斷輸出。

“還有玖瑛說的什麽永遠不會愛上你什麽的...”借着給沈清淮喂紫菱果的空隙，江離敏銳地捕捉到他瞬間僵硬的身軀。

果然，這幾天的矛盾最大的根源就在玖瑛說的這句話上。

江離心中竊喜，為自己找到問題而高興。

她耐着性子胡言亂語，聲音故意綿軟了許多，“她說的都是假的啦！”

“狐貍不是最狡詐了嗎，一看就是想要讓我們離心所以才說的，你怎麽能相信她而不相信我呢？”

“你明明知道，我最關心最喜歡一直都陪着的人就是你啊！”

“你溫柔、和善、體貼，會給我摘果子吃，我怎麽會不喜歡你呢？”

江離噼裏啪啦說了好多，滿嘴都是喜歡，直說的自己口幹舌燥。

她仔細瞧着沈清淮，不放過他臉上一丁點細微的表情。

然而，青年始終沉默着，沒有半點兒反應。

江離心中不免有些沮喪。

她都這麽費盡心思地哄騙...不是表達自己的喜歡了，沈清淮怎麽還是無動于衷呢。

這麽難哄？

雖然心裏這麽想着，江離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皺眉苦思該怎麽繼續解釋。

“狐貍不狡詐。”

“...？”

不是，這是重點嗎哥們！

江離明顯愣了愣，但是很快，她心中愉悅起來，忙不疊地應聲。

“是的是的，有個叫沈清淮的狐貍一點也不狡詐。”

“他很可愛，很溫柔，和他在一起很快樂。”

情話一股腦地倒了出來，江離看着沈清淮說起情話來面不改色。

即便沈清淮努力想要掩蓋上揚的嘴角，笑意仍然不受控制地從雙眸中傾瀉出來。

掩蓋在碎發下的耳垂泛紅，一路延伸到脖頸處。

說錯了。

他不難哄，相反，很好哄。

原本輕松的心情忽然沉重起來，江離一時有些無措。

她也沒有騙他，這些話某種意義上來說确實是真的。江離在心中說服自己。

江離臉上揚起熟悉的笑，又拿起一顆紫菱果喂他。

這次有點意外，相碰時她的手指碰到了沈清淮的嘴唇。

柔軟如果凍，泛着冰涼。

這種觸感過于陌生，以致于江離愣在原地。

沈清淮沒動，他慢條斯理地張嘴，含着果子吞進去。

雙唇不可避免地活動，一下又一下碰着江離的手。

很輕，也很随意。

仿佛只是偶然。

熱氣飛速上湧，江離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肯定通紅通紅的。

她迅速收回手，濕潤的觸感卻仍然殘留在指尖。

江離眼神胡亂瞟着，就是不肯看沈清淮。

情急之下，她也拿起一顆紫菱果，胡亂塞進嘴裏。

冰涼的口感緩解了臉上的熱，也讓她莫名變快的心跳漸漸慢下來。

江離悄悄瞄了眼沈清淮，他正慢悠悠地咬開果子，淺紫的汁水流了出來，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他好像在誘惑她！

江離迅速收回視線，伸手摸了摸臉，只覺得剛剛降下去的溫度好像又升了起來。

沈清淮怎麽會引誘她，一定是她想錯了。

江離再也不敢去看沈清淮，兀自悶頭吃果子。

嘴裏咬着果肉，她還沒忘記今天的目的，囫囵着跟沈清淮說。

“這裏離你家很近吧，要不我們去瞧瞧？”

“就是九尾靈狐一族的領地。”